“哦?”
陈载笑着点头,收回胳膊,往前走到张翠山面前,围着他转了半圈,忽以迅雷之势,一巴掌扇在他右脸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怎么做事,用得着你来教?”
张翠山瘫倒在地,懵了一瞬,慌忙转过身来,朝陈载不住地磕头认罪:
“大人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一时嘴快……”
陈载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他脑袋上,又往他身上啐了一口痰,回到院门口整了整衣冠,朝着绿荷两人恭恭敬敬地弯腰,笑迎道:
“绿荷姑娘、药王先生,请!”
绿荷还要说什么,一直装睡的孙思邈,用手轻轻戳了戳她后背。绿荷最后挤出一丝难看的笑,直接进了门。
伙房内,等张、牛二人出去,陈希夷弯下腰,猛咳了几声,重新坐正的时候,他的脸,赫然变成了张符元的模样。
赵小丁起身正要给他倒酒,看到这一幕,提着酒壶的手在空中停顿一下,最后微微颤抖地继续挪过去。耗尽心神,将酒杯满上,坐回到自己座位上,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肉盘。
刚才还表现得风轻云淡的他,衣服被冷汗浸湿,眼神开始变得涣散,胃部开始出现**,一股压抑已久的恶心感觉,渐渐由心底升腾出来。
赵小丁赶紧闭上眼,顺气凝神,让周身血液快速流动,没多时,便又恢复了正常。
睁开眼时,陈希夷又变回了正常模样,端起酒杯,起身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不错,这么多次的试验下来,你是仅有的正常人。你的这位同门师弟,看人的眼光可比他师父强多了。”
赵小丁举杯与他对饮,“师尊刚才的举动,弟子看来实属多余。”
“哦?”
“弟子试验成功与否,根本无关大局。而师尊您,即便能完美化身为张老头,子虚回来,一样也会宰了你。”
陈希夷顿时大笑不止,摇摇晃晃地回到他之前的座位上,随即长叹一声,自顾自地换上茶,安安静静地品了起来。
绿荷背着孙思邈进来,陈希夷让他们坐在自己旁边,亲自给孙思邈倒茶。
正要打招呼寒暄时,陈载过来,一把夺过茶杯,一饮而尽后,说道:
“老头子何必这么麻烦,您回去坐着便是,我会照顾好药王先生。”
陈希夷不说话,微眯着眼看向陈载,一直看得他浑身发毛、最后又向孙思邈赔礼道歉之后,方才重新拿了茶杯过来,给孙思邈倒上。
“孙先生,今日我们又投喂了一圈,城中百姓安泰如常,那小子回来看到,一定也会觉得惊喜。这都是您的功劳啊!来,知道您不饮酒,老夫就用茶敬你一杯!”
孙思邈干笑一声,接过茶轻抿一口,“雕虫小技而已,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不足为道。”
“哦,孙先生难道……也和我这位爱徒一样,觉得那位冯子虚,一定会宰了我?”
“更正一点,他不是冯子虚,他叫司马沉沉。”
孙思邈一脸平静地看着陈希夷,“子虚会不会宰了老先生您,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肯定,您不是他的对手。”
“狗屁!”
陈载愤怒地将手中茶杯往地上一砸,“我祖当时来京,都不稀罕对那死小子动手,这才过去一年不到,他就能上天入地了?”
屋内一阵安静,这时刚迈步进来、才缓过来没多久的张翠山,忽被陈载这一下吓得两腿一软,当即又瘫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陈载轻哼一声,过去一把将张翠山扯过来,右脚踩在他脸上,先看了眼孙思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赵小丁身上。
“男人没一点男人样,就你们这些货色,也配跟我祖同桌吃饭?我呸!
你们玄真观最有骨气的大师兄,都已经被我那狗日的侄儿给大卸八块了,还指望那个落荒而逃的小师弟呢?痴人说梦吧!”
张翠山低声哀嚎,赵小丁眼神黯淡,孙思邈索性闭上了眼。
就当陈载得意洋洋地一脚踢开张翠山,整了整衣冠,准备向陈希夷赔礼时,一直没说话的绿荷,忽然开口讽道: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就有男人样了?心爱的女人,跟你嘴里那狗日的侄儿在一起了,就只会找其他赵姓女子出气,活生生的小人一个,我呸呸呸!”
“小娼妇!你敢……”
“混账!”
陈希夷闪身过去,一巴掌扇在了陈载脸上,“绿荷姑娘骂得好!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呵!地下的圣庙,是你能去的地方?”
“老祖宗我……您别生气,别跟我这种窝囊废一般见识。”
陈载捂着肿胀的脸颊,恭恭敬敬地扶陈希夷回去坐下,一脸委屈地解释道:
“我……我只是想去拜拜冥帝他老人家。另外……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老人家从来也不露面,地下那些蠢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冥君庇佑,我想……这其中……搞不好有什么误会。”
“混账东西!!”
陈希夷又是一巴掌,扇在了陈载主动伸过去的另外半张脸上。
“他老人家的名号,也是你这个狗东西能提及的?现在还敢妄自揣测起他老人家的心思来了,老夫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狗东西!”
眼看陈希夷越说越激动、搬起凳子就要朝陈载头上砸,刚才还如烂泥一样的张翠山,赶紧又弹起身来,上前奋力阻拦。
“师尊息怒啊!大人所言虽然荒唐,却也一片赤诚,还请饶过他吧。”
“让我饶了他?哼哼,谁又会饶过我??”
陈希夷冷笑一声,吓得张翠山连忙滚爬到桌子底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陈载也哆哆嗦嗦地赶紧往后退。
“老祖宗……我,我忽然想起来,香山那边……好像已经断粮三天了,我……我先过去看看。”
“什么?”
陈希夷怒吼一声,连凳带人,将陈载从窗户眼轰了出去。
“司马沉沉回来之前,他们要是少了根头发,看老夫不把你抽筋剥皮!!
各种怪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伙房内安静一阵,孙思邈忽开口道:
“陈老先生,我刚才说,您不是子虚的对手,您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呵呵,明白,怎么不明白!”
陈希夷哂笑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处,张翠山大喜过望地爬过去,双膝两掌触地,将后背绷得笔直、充当凳子示意他坐下。
“孺子可教也!”
陈希夷摸了摸胡须,重新坐下,“孽障刚才惊扰了孙先生,老夫以茶代酒,再敬你一杯。”
“不敢!”
菜过三巡,陈希夷笑问道:
“孙先生、小丁啊,其实老夫一直不太明白,为何你们就那么肯定,这位司马小友携亲带友逃往昆仑后,一年之内,会回来救你们呢?
难道……昆仑那里,还会有什么特别的秘密不成?”
见他们面有难色,陈希夷便追忆道:
“老夫年轻时,与玄真观吕纯阳是至交好友。他是昆仑吕家天宫的天才少年,那里是个什么情况,我基本也都清楚。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能请来吕家老祖,老夫也不会放在眼里。”
“子虚这次过去,除了提升他自己的修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赵小丁忍不住开口。
“哦?难道,不是去找那传说中的佛首,修成金身?”
赵小丁欲言又止,陈希夷拍了拍座下张翠山的脑袋:
“变成狗,连叫唤都不会了?”
“回师……师尊,修成金身,只是天台宗主的一厢情愿。最重要的,是用那小子的肉身神血,引诱灵界之主回来凡尘。”
陈希夷愣了一下,大笑几声,丢了块骨头给张翠山,“果然,那位丧家之主真是躲在了昆仑。具体是怎么个引诱法?”
“张翠山!”赵小丁拍案而起,“别忘了大师兄死前,是怎么交代你的!!”
“小丁啊,司马小友还没回来呢,老夫最后再提醒你一句,现在,你还是我三清门弟子。”
陈希夷不咸不淡地说,“你们年纪小,这些阴暗东西,老夫可比你们清楚多了,不就是吕纯阳那套魔宗禁术——移魂换位嘛!
司马小友被张符元设计骗上山,又机缘巧合将吕纯阳残魂化为道体融进了他身体。
要不是那老秃驴大发善心,给你们的小师弟弄上金身,他啊,恐怕早就成了张符元手里的傀儡木偶啦!”
赵小丁一脸不敢相信地望着陈希夷:
“不可能……不可能……师,师父他……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陈希夷不理他,转而看向孙思邈,轻叹一声:
“那和尚为了一个道家弟子,还真是呕心沥血啊!当时,我还被困在华山底下,只留有一具骷髅身。那和尚为了给司马小友接上腿,把自己的两条腿毫不迟疑的给了我。”
听到这,孙思邈不禁动容道:
“天台宗主大仁大义,像他这样的人,一直都有不少,这也是凡尘存留下去的意义。”
“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如今苍天已死,冥帝大人,会带我们到另一个彼岸去,生即是死,死便是生。”
“生即是死,死便是生……”
在陈希夷既似梵音、又如魔语一般的絮絮念叨下,赵小丁、孙思邈的眼神渐渐变得混沌,最后一同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绿荷哭着喊着唤不醒二人,如风中残荷一般,身体不住地颤抖。见陈希夷起身准备出去,她鼓起最后的勇气,悲声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
“他们都还活着,老夫为何要杀你?”
陈希夷转过头,淡淡一笑,“地下有个清醒的,地上……好歹也要留一个。
姑娘别想太多,好好活着,这出好戏,恐怕没几个人能看得到啊!”
等陈希夷出去,过了好一会,牛淙一身灰土,却春风得意地进来,看到屋内众人一反常态,竟在其乐融融地喝酒吃菜,不禁有些懵。
“牛兄看着灰头土脸,实际红光满面。来来来,今宵美景良辰,我先敬你一杯!快说说看,到底得了什么美事?”
“孙,孙先生……您这是……怎么还喝起酒来了?”
“牛大哥不要见怪,先生其实早就不怪你了。今天难得大家一起相聚,我破例准他喝几杯!”
绿荷笑盈盈地说完,赵小丁连连喝彩,屋内一时欢快无比。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