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校运动会结束那天，一则新闻震惊了整个山海市。

“九婴佘家涉嫌非法囚禁并杀害数名人类，现全族共52妖已被逮捕……”

邢轩捧着《妖妖报》，双眼瞪直，嘴巴张成一个圆润的“o”型。

“我的天，这，这这这……”

他昨天中午才和佘家的小儿子吃过饭，怎么这就全家进局子了？？

而且，杀人……

“你们看这！”

花美美指着报纸一角，涂了透明指甲油的小手都在颤抖。

“经过市刑警队第三分队的严密调查，现已基本证实，佘家于十余年前起，便通过各种非法渠道四处购买并绑架人类，包括人贩组织、活体黑市、诱拐偏远地区人口和流浪人口等。”

“目前，在佘家位于凶水边的一片密林中，发现二十余名被囚禁的人类，现已全部解救，除两名幼儿正于医院接受治疗外，其余人状态基本稳定。”

“同时，在囚禁被害者的木屋后，警方挖掘出大量骸骨，经连夜比对认证发现，骸骨堆中携带的DNA约来自144个不同个体。”

“截止目前，挖掘工作还在进行中……”

一时间，全班无话。

连刚拿到手的“三校联合运动会三年级组总分第一名”的奖状，都不香了。

“144……”

路呦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在他干净清澈的世界观里，似乎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144个不同个体，意思是，是……”

“他们杀了144个人。”

展放无情地击碎了小夫诸的象牙塔。

“至少。”

因为挖掘工作还在进行中。谁也不知道，那泥泞的深坑下面，还有多少不眠的亡魂。

“可是……”

荆楚用力挠了挠头，眉头皱得能夹死一串苍蝇。

“到底是为什么啊？他们是变态吗？还有这骸骨……你们不觉得，这些骨头的形状有点奇怪吗？零零碎碎的，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是被咬碎的。”

修简将《妖妖报》翻到另一页，上面有一张不起眼的照片，乍看上去是一片密林，仔细看的话，其中掩映的圆台依稀可见。

“这应该是九婴一族的祭台。”

报道中只说了“杀害”，却没有说，是如何杀害的。

单纯泄愤地杀死，和把他们绑在祭台上，点燃香烛，作为贡品，然后变成九头原形，在族人狂热的欢呼声和他们凄惨的求救声中，一口一口将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啃咬撕碎，和着血吞入腹中。

是完全，完全不同的两种境地。

前者是邪恶，是不可饶恕。

而后者，是对生命本身的蔑视。

是妖性里最原始的恶的体现，是狂妄，是自大，是愚蠢，是不配生而为妖的、即使赎罪十生十世也无法被宽恕的恶行。

谁没有本性？

谁没有与生俱来的欲望？

谁没有咬着牙也难以抑制的邪恶念头？

荆楚对着隔壁班的小应龙流口水然后被顶翻的时候，陶桃一次又一次平复自己心底不断翻涌的嗜血凶性的时候，花美美看到英俊漂亮的男孩子忍不住想要施展狐族媚术却又被迫憋回去只能干巴巴抛媚眼的时候。

他们都在与自己的本性对抗。

而为的不是别的。

他们只是想尽可能融入这个社会，他们只是，想要有朝一日走在街上，不被其他妖怪和人类用厌恶畏惧的眼光看待。

他们平等地尊重所有生命。

尽管并不是所有生命都平等地看待他们。

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他们努力了这么久，这么久。

可就在今天，这些努力，好像一瞬间就被击溃了。

他们之中出现了叛徒。

可恶，无耻，该死的叛徒。

愤怒和无力感一起袭来，淹没了每一颗小小而坚韧的心。

路呦呦趴在桌子上，泪珠叭哒叭哒从眼眶里滚落。

窗外又开始下雨。

走廊里传来暖气炸裂的声音。

班里的水桶自己翻了。

大水弥漫。

所有妖无动于衷。

“砰砰砰——”

是盛秋艾在猛敲一班的后窗户。

“路呦呦！路呦呦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路呦呦！！”

声音大的，生怕全年级有谁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我一个月之内不上网了。”

邢轩失魂落魄，开始卸载各种软件。

“我也是……”

“我也。”

“哎……”

每次一发生这种事，网络上就都是让他们滚出山海市的言论，有一些比较偏激的人类还会特意摸到妖怪的私妖账号下面，发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和图片。

陶桃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攒到一万粉的微博，手指伸出去，又缩回来。

展放把她手机拿过来，直接点了退出登录。

“一天不更新掉不了粉。”

小瑶草摸摸饕餮崽的脑袋，“最美妖怪吃播博主。”

陶桃蔫儿了吧唧的，“我只是喜欢有人看我吃东西……”

不是为了赚那点直播的钱，也不是想听别人夸她漂亮吃得好看。

她就是单纯喜欢分享，分享美食，分享快乐，分享日常，只要是会让人开心的事儿，什么都好。

她的粉丝不多，但大家都很可爱，其中有一些是正在减肥的女孩子，还有一些是厌食症患者。

曾经有一个粉丝给陶桃私信，说看她的吃播，感觉自己好像也有了一点对食物的渴望，虽然晚饭只是咬着牙多吃了两口，但还是很开心很开心。

陶桃比她还要开心。

但是陶桃知道，如果她现在打开直播，一定满屏都是骂她的人。

没办法，每次发生这种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凶兽。

也没啥委屈的，习惯了。

“我每天都在看啊。”

展放单手托腮，试图卖萌，“看你吃吃吃。”

陶桃美女撇嘴，“你又不是人。”

展放：“……”

你等着，我现在就把蔚枝给你抓回来。

不过，说到蔚枝……

“靠靠靠靠靠！”

修繁烦躁到狂挠尾巴，掉落蛇鳞两三片。

“感觉都没法面对吱崽了啊！”

这句话直直戳进小妖怪们的心里。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人类崽的座位。

空空的，旁边的位置也是。

-

此时，僻静的楼梯拐角。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一人一妖坐在窗台上，蔚枝捧着手机，久久不能回神。

“九婴佘家，不觉得耳熟吗？”

蔚枝怔了一下，“是那天的……”

两个女生的脸浮现在脑海，因为那天儿子对人家太无礼，蔚枝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来着。

“她们的确说过，自己是九婴一族。”

蔚枝想了想，忽地抬起头，“所以，儿子说对了？”

段惊棠点头。

“我先让陈哥查了一下佘家的底细，觉得有蹊跷，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了宋警官。”

宋爸不愧是靠谱的代名词，虽然自己手上有案子忙不过来，但还是第一时间把佘家的事秘密上报给了局里，并推荐了自己最信任的同事负责这个案子。

“没想到，儿子还有这个本事呢。”

蔚枝有些感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虽然过去无法改变，但起码救回了那些孩子。”

段惊棠提醒，“他还想砍了那些九婴的头呢。”

其实这一点，他还是比较赞同的。

“而且我发现，不管是上次的九婴，还是之前的苏温，他想要攻击的都是一些……不怎么样的妖。对于普通的妖，甚至凶兽，他表现得似乎并没有那么偏激。”

这个猜测很合理。

可蔚枝忽然有些心虚。

“也，也可能不是哦……”

“嗯？”段惊棠偏过头，想听听当事人的看法。

然后就看见当事人脸红了。

“也许，他只是下意识对跟你搭讪的妖有敌意哦……”

段惊棠：“……”

一起脸红.jpg。

“说，说得也有道理呢。”段惊棠摸摸耳朵，“毕竟随你。”

蔚枝：“！”

“我才没有呢！”人类崽迅速反驳，然而小番茄似的脸蛋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气氛有些微妙。

过了一会儿。

“那个苏温，他还有来找你吗？”

“没有。”段惊棠靠着窗户，一条腿微微曲起，侧脸的线条十分优美。

蔚枝偷偷瞄了一眼，心里不禁再次发出痴痴感叹，好帅好帅好帅。

“毕竟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再来，就真的是自找不快了。”

直到段惊棠在自家客厅里看见正一脸假笑和自己小妹聊天的男生，他才知道，世界上原来真有这种不知进退的妖。

“哥。”

一看见段惊棠，荆柳柳迅速从沙发上弹起，扑扇着小翅膀飞过来，一把抱住他哥的腰。

段惊棠：“……”受宠若惊啊。

“哥——”

又喊了一声，这次还拖了长音，仿佛撒娇。

荆柳柳仰起脸，一双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段惊棠，里面写满了几个大字——快救救我。

段惊棠了然，抱起妹妹就往楼上走去。

苏温见状，连忙站起身，“惊棠，你回来啦。”

段惊棠加快脚步。

苏温：“……”

拐过楼梯拐角，荆柳柳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才回来。”

小家伙摆着一张天生的面瘫脸抱怨，“为了等你，我被迫和他说了六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