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不甘
沈幼画不出声,只回过头,刘姨娘这才瞧见沈幼画的眼眶已经发红了,泪水盈眶,泪珠儿顺着她那白皙的脸上一颗一颗落到桌子上。
刘姨娘一瞧就慌了,不顾腿脚不便,手忙脚乱的跑过来拥住沈幼画,从怀里拿出帕子给沈幼画擦眼泪,道,“画姐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跟姨娘说啊。”
沈幼画只垂眉不语,那泪儿滴在桌子上,晕开成一朵小花。
“受了什么委屈了,快跟姨娘说,你这一哭,姨娘就慌了。”
沈幼画看着刘姨娘那张焦急的面孔,立马扑到刘姨娘的怀中,哽咽道,“姨娘,为什么老爷要这样对你,燕姨娘的孩子没有了,关你什么事啊,阖府上下都知道你是最老实本分不过的一个人,从来都不敢大声说话,老爷明知道不是你,为什么还要罚你寒冬腊月的跪在那小道上三个时辰,姨娘我心里替你难受啊。”
刘姨娘见沈幼画只是替自己伤心,略放了下心,便细声细气的安慰她道,“老爷只是心里有气,燕姨娘的孩子没有了,他自然是伤心,再说后面太太不是让我起来了吗。”
沈幼画用帕子抹了一下泪水又道,“燕姨娘是姨娘,姨娘你也是姨娘,姨娘这三房中唯一的哥儿就是你生的,姨娘你要硬气些,今日燕姨娘凭什么说是你,你不跪,老爷和太太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刘姨娘常年怯弱惯了,又要再劝,沈幼画却道,“姨娘,你看看这府中有谁像我们这样,连个丫头都敢欺负到头上,我们从外面回来,这院子里竟没有一个人守着,你看那茶水都是冷的。”
刘姨娘柔声道,“何必与她们置气,以后就好了,等以后啊,南哥儿长大了,就有好日子过了。”
“姨娘,我们自己为什么不能硬气点,只要我们自己把腰杆挺起来,就凭你为三房生了唯一的一个哥儿谁敢轻视你。”沈幼画哭道。
刘姨娘柔声细语道,“姐儿,快别哭了,这大户人家要的就是一个忍字,你啊到后来就好了,以后就好了。”
沈幼画凝视着刘姨娘那张已经不在年轻的面孔,仔细看她眉间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她的心里又是酸涩又是难过。
“忍,忍,难道姨娘我们就只有一个忍字吗,对老爷太太忍,对燕姨娘也要忍,连对丫头婆子也要忍,姨娘,我好不甘心啊,我也是这府中的姑娘啊。”
从小到大,沈幼画忍下了多少气,每次她感到难过的时候,刘姨娘总会拿出这套理论来安慰她告诉她等到以后,以后南哥儿长大了,她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她便学着讨好太太,讨好六姑娘,只为了姨娘那一句,伺候好了太太,以后她会给你挑一个好人家,她就好像六姑娘身边的大丫头一样,每次都要拱她出气,难道一嫡一庶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画姐儿,你不甘心就能怎样了,谁让你没有托生到太太的肚子里,偏偏是我生的,这有能怎么办呢,是姨娘没本事啊。”刘姨娘见自己女儿委屈的不行,也流着泪道。
“姨娘,我不是怪你,只是要我们自己硬气些,在这小院子里也能过好,别在忍了,姨娘我忍不下去了,你知道吗,我们在这个府里好像谁都能踩一脚。”沈幼画道,只要她们两个能立起来,那些人能说什么呢。
刘姨娘神情有些恍惚,口里喃喃自语,“画姐儿,别伤心了,这忍不下去也要忍啊,以后就好了,等太太高兴了,她会给你一个好归宿的,以后南哥儿长大了,叫他去给你撑腰。”
这话被刘姨娘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的念念叨叨,已经成了支撑她走下去的支柱,沈幼画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这几句话已经被她深深的刻在了心里,等以后就好了,等到南哥儿懂事了,她们就不用在受气。
沈幼画如今却不想再听了,她坚定的注视着刘姨娘,语气决然道,“姨娘,南哥儿是你生的,三房就这么一个儿子,可太太也不怎么管他,反而乳娘宠爱他,他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会只认乳娘不认亲娘啊,姨娘,你要使个法子,把他从太太手里要过来,自己带大的才是最亲的。”
刘姨娘听到这话呆住了,不过也觉得沈幼画是危言耸听,哪有孩子不认自己的亲娘啊,她咛喃道,“画姐儿,你想的太多了,跟着我哪有跟着太太好,我能给他什么呢,就让他跟着太太,以后他长大了,就明白事理的,总会认我的,到时候你受了委屈我就让他给你撑腰。”
沈幼画见刘姨娘并不把这当回事,又拿出那几句话来念叨,目光从绝然变的哀伤再到茫然,浅黑色的瞳孔格外空洞无神。
刘姨娘有些着急的道,“画姐儿,你这是怎么了,姨娘把今儿五姑娘给你送过来的缎子做一身衣裳,好不好。”
刘姨娘小心翼翼的说,语气里带着点不经意的讨好,把沈幼画从茫然的神色中拉了回来,她点点头,挤出一个笑脸,“我先去给姨娘打一壶热水过来,姨娘跪的久了,我去用热帕子给你捂捂膝盖。”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她的未来,会有个好归宿吗,沈幼画抬头看了看,天空白的发亮,有些刺眼,一望无际,寒风轻轻的吹过,从那棵桂树上吹落两片枯叶下来,沈幼画从上面踩过,那枯叶便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了。
沈幼瑷回到琼芳院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就见从那泛着白望不到尽头的空中,雪花飘飘洒洒的洒落到地上,似那无边的柳絮纷纷扰扰,不一会儿,那屋顶已经泛了白。
沈齐安这一日回来的早,他的书房里也比平时多加了几个火盆,他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手里拿着的正是沈幼瑷送过去的那本诗集,翻到后面,他舒展的眉头已然微微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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