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毕竟已经过去整整七天了!”
三人暂且从台上下来之后,唐冻依旧无法说服自己,一脸担忧道:
“即便是大师兄当年……好像也只坐定了六天,而且还有师父一直在旁边看护,我怕万一……”
“万一什么?”
郭奉天刚好闭关出来,见他三人聚在八卦台下,当即乐道: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嘿嘿,莫非都知道我今天要回来,准备好好欢迎我么?”
“大师兄!”
“大师兄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牛淙、张翠山赶忙靠过去,唐冻在一边不动,显得有些拘谨。
毕竟之前,自己要教冯宽二人修行练功,都没有提前跟郭奉天说。
“师妹,冯师弟他怎么了?”郭奉天走过来,面带笑意地问。
“嗯……应该,没什么事。”
“你教他们的事,我又没反对,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见他神色坦然,一脸关切的样子,唐冻稍作犹豫后,将冯宽静心打坐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听完,郭奉天心下一紧,当即走上八卦台,走近看了看冯宽,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小师弟他,现在……可能不止是忘了自己,很有可能,是忘记了所有人!”
“啊?那……那会怎么样?”
唐冻内心微微发颤。虽说自己想要教他们,并不是一时兴起,若是这个过程当中,真要出了什么大问题,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好说……可能过段时间,他自己会醒过来。也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唐冻身体颤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慌忙运气捏紧拳头,将指甲狠狠扎进了自己的手心,那钻心般的疼痛从掌心迅速传导至全身,让她很快又清醒过来。
“师姐,你……你怎么了?怎么还流血了?”
注意到滴落在地上的点点鲜血,又见唐冻脸色苍白,张翠山赶紧凑过来。唐冻没理会他,强笑一声,继续问郭奉天:
“大师兄,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等师父回来,或许……”
郭奉天说着说着,忽然情绪也有些低落。一会想到什么,又问道:
“小师弟他……静坐的这几天里,可有什么异常?”
唐冻认真想了一会,毫无头绪儿摇了摇头。牛淙擦了擦脸上的油汗,叹了一声:
“唉,小师弟还真是命苦啊!他奶奶的,这会天又热起来了,前两天下雨那时候多凉快啊,要是能一直下雨就好了。”
“等等,什么?”
郭奉天忽然眼冒精光:“牛师弟,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没什么啊!”
牛淙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见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莫名有些心虚。
“我好像,就只说了小师弟命苦,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这个,是后面那句……对,下雨!!”郭奉天顿时欣喜若狂。
“前两天的确是下过雨,怎么了?”
唐冻皱眉不解,“大师兄,这……难道还有什么奇怪的吗?”
恢复成镇定自若的模样,郭奉天问:“师妹,你可记得,雨下了多久?”
“足足下了三天!”
唐冻脱口而出,“我每天都会过来,那几天生怕冯师弟会撑不住……我几乎都一直在守着他,时间我记得很清楚。”
“嗯。”
郭奉天点了点头,看着冯宽道:
“若是我算的没错,等到再次下雨的时候,我们再过来叫他,冯师弟,可能就会醒来了!”
“可是……万一不下雨呢?”
唐冻并没有感到丝毫乐观,“或者,要等很久再下,我们难道……就只能一直等下去吗?”
郭奉天没回答,其他人沉默不语。
很快,天又完全黑下来。外面依旧热气腾腾,郭奉天蹲下身来,摸了摸尚有余热的八卦台面,轻声叹道:
“雨,总归还是会下的,小师弟要做到的……是忘记时间。
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得到!”
不像之前在那山洞里,一直是毫无意识的昏睡状态。
这么多天来,对于静心打坐,从一开始极度的排斥和不理解,到渐渐地能接受和融入进去,甚至后来开始学会享受这种状态,冯宽内心深处,已经有了巨大的观念转变。
一直到现在,冯宽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内心最深处,只留有一丝执念:
等雨来!!
可伴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他的这种执念,也快要消散无影了。
距离郭奉天出关的那天,又过去了整整五天。看到准时准点升起的太阳,唐冻心情越来越沉重。
郭奉天每天也会去看冯宽,一开始他还比较乐观,毕竟,他还是能感觉到他那极其微弱的气息。
第六天,依旧晴空万里。郭奉天在冯宽旁边呆了很久,以他如今的修为功力,他已经……感觉不到冯宽的生存气息了。
唐冻在一旁紧张无比。之前几天,她甚至都不敢主动向郭奉天询问冯宽的实际情况,每次都是郭奉天笑着来安慰她。
可这次,连郭奉天的脸上,也不见了笑容。
唐冻默默注视二人,最后鼓起勇气,轻轻拍了拍郭奉天后背,一时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郭奉天缓缓转过身来,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独自走下了八卦台。
那一瞬间,唐冻感觉……自己像是被抽魂夺魄了一样,麻木地站在原地,好半天一动不动……
“师妹,明天……再过来吧。”
听到郭奉天略显疲惫嘶哑的声音,唐冻回过神来,眼泪忽如断线珍珠一样,拼命地往下掉:
“大师兄,我们可以明天再来。可是……冯师弟他……他还有明天吗?”
郭奉天站在原地,脑海中闪过冯宽上山之后的种种画面,很久很久,一言不发。直到明月和赵小丁过来,方才开口道:
“冯师弟他晒的茶,我过去帮他收了。之前我一直没说,其实……茶很好喝!”
等郭奉天走远,赵小丁急问道:
“师姐,冯师弟他,他在这里静坐了这么多天……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唐冻努力平复下心情,强笑一声:
“小师弟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今晚,我会为他护法!”
明月欣喜道:“那样的话,实在是可喜可贺的大好事啊!”
察觉到唐冻的表情不太自然,赵小丁感觉有些古怪:
“师姐,你……没事吧?”
“赵师弟,等明天冯师弟醒来,你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先回去好好准备吧!”
“是,师姐!”
赵小丁长松一口气,跟明月二人回去了。
唐冻坐在八卦台阳眼蒲团上面,一直看着冯宽。到了后半夜,忍不住又来到他身边,感觉到一股腐朽之气扑面而来。
很快,冯宽面色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她忍不住轻轻触碰他的手,只感觉冰冷僵硬无比,跟死人一般无二……
“冯师弟……对不起,师姐对不起你……”
哭丧着脸,唐冻喃喃自语了大半夜,天马上又要亮了。
望着天边的一片橘红,她只觉得刺眼又绝望。直直地望着冯宽那布满风尘、胡子拉碴、毫无光彩的脸,她的眼泪甚至已经无法再流出来……
骤然之间,风云突变。黑幕遮红云,秋风消余热。
唐冻手背上滴滴答答,忽然一阵清凉,低头一看,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生出了多余的眼泪。
渐渐地,雨越下越大,唐冻起身望向天空,雨水飘到她额头,飘上鼻尖,飘进眼中,唐冻努力眨了眨眼,伴随着雨水一起,很快又流出了泪水。
再也忍不住地生生跪下,唐冻一时情难自已,不住地呼号道: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雨,不能早点下啊!!”
郭奉天马上赶了过来,只在一旁不住地叹息。
“唉,好像,还是晚了一点……”
“咳咳,一群傻孩子!还不快去屋里躲着,偏要淋雨才好?老头子我啊……好不容易才弄来这场雨,你们倒是会享受啊!”
忽然,一个熟悉又亲切的声音传来,郭、唐二人愣了一瞬,旋即惊喜不定。
“师父!”
“师……师父,师弟他,好像已经……呜呜呜~”
唐冻当即放声大哭起来,“我对不起他,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他!”
“行了行了,好孩子别哭啦!你做的事,我都知道。”
张符元撑了把伞,捋了捋胡须,“这臭小子,放心吧。他命硬得很,死不了!”
“可是……”
唐冻怔了一瞬,当即站起身来,还是放心不下,也不肯走下八卦台。
“冻儿你呀……等会这臭小子生龙活虎的,你可别又病倒啦,今天晚上,我还想吃你做的菜呢!”张符元摇头笑道。
“是,师父,我……我这就去准备!”
唐冻擦了擦眼泪,情绪复杂地走远了。
剩下两人一阵沉默,郭奉天冷不丁地问:
“师父,你确定……冯师弟没事?”
“奉天啊,你怎么也开始变得婆婆妈妈了?”
郭奉天苦笑一声,“可能是这些天,被冯师弟打击得有些怀疑人生……”
张符元抚须不语,郭奉天又认真问道:
“师父,真有所谓的神魂之体?”
“宁可信其有吧。”
当第一滴雨落到手心时,冯宽整个人,微微颤抖了一下:
“又下雨了啊!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记不起来啦,管他呢!好困啊,下雨刚好,适合睡觉!”
雨下了半天,张翠山、牛淙也赶过来,被张符元叫去了真武殿中。中途唐冻放心不下,过来好几次,想上到八卦台去,都被郭奉天给拦住了。
“师妹,你就放心吧,这次有师父在!”
“师父在哪?”
“真武殿。”
相视一眼,两人很快也来到殿中。
自始至终,张符元只是闭眼坐在蒲团上,四人站在下首,都静不下心来。
雨开始越下越大,冯宽手心的雨水已经装满,之前的那座微型“湖泊”,渐渐又重现人间。
“眼睛为什么闭不上呢?下雨天……不是好睡觉么?哎呀,这雨怎么声音这么大啊?烦死啦,烦死啦!贼老天,能不能稍微消停点儿,让我睡一会!睡一会!睡……”
“咦,我为什么要睡觉呢?哎不对……我,我又是谁啊?哎呀他妈的,怎么这么多破事儿!”
正烦闷不堪时,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臭小子!你是我徒弟,冯宽。”
“冯宽?嘶……对,我是冯宽!哎不对,我不是……在等着下雨吗?怎么真下起雨来,反而又让我这么不爽呢?莫非,我就是那好龙的叶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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