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县衙,和往常一样,赵小丁一大早就到了衙门。
尽管被“安排”成了看门人,心中怨念难消,可他也不想毁了老赵家累世而成的微薄名声,权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打开门,庭院洒扫未毕,忽闻马蹄声至,原来是有驿卒送来加急文书:
“快报朱县令,夷陵江水猛涨,堤坝遇险,情势紧急!”
“什么朱县令?现在啊……只有吴县丞!”赵小丁漫不经心道。
“啊?那……那请速速报与吴县丞。”
赵小丁眉头一挑,“吴大人习惯晚起,现在不会见人。也罢,把文书给我,一会帮你递进去。”
“这……”
“我不过区区门子,这事本来就与我无关,你要是不放心,哼,自个喊门去吧!”
说完,赵小丁直接进了门房。那驿卒一时见衙门再没了其他人,犹豫片刻,又凑过去说:
“那……还是麻烦小哥,一定要尽快告诉吴县丞!事情紧急,我还要赶着去其他地方。”
驿卒把文书递给赵小丁,快马加鞭,去往其他州县通报消息去了。
赵小丁思忖片刻,估摸着这事应当不会有假。反正那吴县丞一直看自己不对眼,借着事态紧急,正好过去扰其清梦。想到这,便风风火火地跑去衙门后院。
“老爷老爷,看门的小子说有紧急要事禀报!”
老管家清楚自家老爷的脾性,大清早打扰到他,必定得不到什么好处,极有可能还会挨顿骂。可听赵小丁一说,也知道事关民生大事,便斗胆来到窗边喊话了。
才打发送走赵元佐一行人,吴起用这两天难得歇口气。昨晚得意之时,便收了县令朱长洲的小妾,一晚风流不在话下。
正环香拥美、神游天外之时,忽被老管家惊醒,吴起用当即火冒三丈:
“不晓事的老王八,滚一边去!别坏了你爷爷的好兴致!”
挺身骂完,吴起用翻了个身,手伸进小妾衣内,狠狠揉捏了几下,在小妾的碎骂声中,很快又沉沉睡去。
老管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一溜烟地走开。出来之后,对赵小丁就是一顿臭骂,不由分说地把他赶了出去。
没讨到半点好处,也没能恶心到吴起用,赵小丁又恨又悔。心想反正也把文书放他家桌上了,驿卒的话也跟管家说了一遍,后面真要出了大事,也跟自己没关系。
安慰了自己一番,赵小丁怏怏回到前院门房继续睡觉。
……
临近午时,酷热难当,江陵城内外小摊小贩们纷纷找地方纳凉打盹。
城外江边,一过路挑夫正在树下阴凉处歇脚,恍惚间只感觉脚下生凉,睁眼一看,发现竟是江水猛然涨到了自己脚边,而且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他小腿上爬。
挑夫懵了一瞬,吓得连忙往堤坝上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涨水啦,涨水啦……”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城门口。几个军士发现外面一阵骚乱,连忙过去喝止。可一听,百姓们又是说“发大水了”,又是传“江口决堤”云云,不辨真假,慌得连忙跑去衙门报信。
“老爷老爷,不好啦!外面……发大水啦!听说……水都淹到城门口啦!!”
老管家听到军士传来的消息,联想到赵小丁先前的话,不禁脊背生凉,再顾不得自身凶吉,过去直接推开了吴起用房门。
吴起用中途早已醒来,可禁不住美人缠绵,两人再度云雨时,老管家刚好破门而入……
一时勃然大怒,吴起用下床抄起凳子就要过去弄他。管家当即跪地大哭,一边哭,一边急述外面灾情,吴起用这会听得明白,整个人瞬间懵住了。
“我说吴老爷啊,天都快塌了,这里就属你个儿最高,还不赶紧去干正事儿?”
经**美人的一番提醒,吴起用回过神来,胡乱套上衣服出了门去。
火速召齐众人,吴起用安排师爷等几个亲信出去查看汛情,自己又紧急召集典史、班头等,一边查看文书,一同商量对策。后又招来赵小丁询问,见他语焉不详阴阳怪气,气得吴起用连连跺脚。
左等右等不见消息,吴起用急得满头大汗。一着急,便准备亲自出门视察。刚走到城门口,恰好撞上了折返回的师爷一行。
“文师爷,这到底……”
“大人!”
师爷使了个眼色,把吴起用单独拉到一边,低声道:
“目前来说,还只是虚惊一场,可这江水……确实是在猛涨不停。这堤坝年久……恐怕用不了多久,水真的会倒灌进来……”
“啊?这么严重?现在抢修……还来得及吗?”吴起用一会喜一会惊。
“大人,这几年翻修河堤的事……可都是您主持的,您……觉得呢?”师爷一边擦着汗,一边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吴起用顿时冷汗直冒,烈日炎炎正当午,心如琉璃坠冰窟。
“这……要是被查出来,可不得满门……”
想到这,吴起用胸口一痛,弓着腰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结结巴巴地问:
“师爷……那……那该怎么办?”
“修肯定也是要修的。可您也知道,现在……咱们就只能做做样子,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借用百年难得一见的迅猛水势,咱们……”师爷右手往下一挥,比了个手势。
“什么,杀人灭口?”吴起用激动得叫出声来。
“不是!吁~您小声点!吴大人您这……您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咱们得提前泄洪!”
“泄洪?可是……这么大的事,我一小小代管县令,怎么敢擅作主张?还是……向府台请示再说!”
“怕是来不及了,到府城来回,快马加急至少也要一天,这河堤……恐怕坚持不了那么久……”
“什么?一天都坚持不了??”吴起用惊疑不定。
“正常来说,两天应该是没问题的,可这些年,您……”
看着师爷淡定从容的眼神,吴起用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过了一会,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那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很简单,老爷您正常安排人防洪固堤,到时缺了口子,您再带头抢修,最好累瘫在河堤上,一场水解决两件事。说不定啊……您还能捞个功劳名声。以后站的更高,才能看得更远啊!”
“好……我听你的!”
吴起用听从其言,赶紧发布告示稳定民心,然后又紧急征调民夫固堤防洪。重新回到衙门之后,他却始终静不心下来。每次有人来通报汛情,他都紧张无比,生怕会生出什么意外。
成三在城里转悠半天,难得最后卖了个好价钱,一时高兴,晚上多喝了半盅酒,醉醺醺地在东皇庙歇了一宿,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又是黄昏了。
马上出发回去,估摸着半路还是要找地方歇息,尽管念叨家中老母,成三也只得选择次日清早再出城去。
五更方至,天还是黑的。成三摸索着起身,牵着骡子一瘸一拐准备出城。等到了东门,却又发现城门并未打开,一时纳闷,成三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时间。
心里着急,也并无办法。成三只好就近找了个汤面摊子,确认时间无误后,便要了碗素汤,就着昨天没吃完的冷馒头,一边吃一边等着开城门。
吃到一半,忽听得城外“轰隆”巨响,成三一哆嗦,吓得手中汤碗滑落,热汤溅洒一地,摊主手中的勺子也抖落在地,和成三一起,呆呆地望向城外河堤的方向。
“决堤了?”
“不可能吧……”
响声很快又消散无踪,加上早起的人并不多,并未引起什么慌乱。成三、摊主面面相觑,又各自捡起地上的东西。
过了一会,城门忽开了道口子,进来一群官不官贼不贼的神秘黑衣人,转眼消失在夜色中。成三以为城门将要打开,等这群人走远,付完钱忙凑上前去,却又被守城军士给生生拦住:
“上头有令,此处城门暂闭,不许进出!”
“官老爷,时辰明明都已经到了,为何不开城门啊?我家老母还等着我回去咧!”
“哪这么多废话!不行就是不行,走走走,别妨碍老子公务!”
军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成三慌得走开。左思右想下,他又绕去南门,见城门同样紧闭不开,一时泄了气,只得辗转回到了东皇庙。
等到巳时,县城已炸开了锅,百姓不得出入,又无人解释清楚,一时间群情激愤,一起涌向了县衙。就在这时,师爷拿出了最新的安民告示:
“江水急涨,大水夜晚冲毁了北堤,淹了旧官道,吴大人已领众人赶赴江堤救险,大家不用慌张,请来往行人商客酌情绕路而行!”
随即城门大开,成三从东门出来,走了五里路,发现前方已成了一片汪洋……
小青驮着冯宽,一人一驴行到半路,忽然黑云蔽日,电闪雷鸣,顷刻间大雨倾盆。冯宽赶忙下了官道,到附近的破旧山神庙里避雨。
许是晴了太久,雨一下就没个完。冯宽虽然心急,也只能干等着。等了一会,一时烦闷无聊,加上早上醒得早,精神不佳,他便脱掉淋湿的罩褂,到神像后面的角落里打起盹儿来。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脚下生凉,脸上却暖乎乎的,还有些麻痒。冯宽睁眼一看,发现是小青正在舔自己。摇头起身,笑骂它几句,可再往脚下一看,人当即傻了:
原本干燥的山神庙内,不知何时竟灌进了水,已然将他的双脚浸没。
咽了咽口水,冯宽这才知道错怪了小青。摸了摸它脑袋,涉水出去,见雨依旧在下,而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想着距离县城还远,自己又没带雨伞蓑衣,一路再赶过去恐怕会比较艰难。
可是……若就这样回去客栈,张婆婆那里又不好交代。
“唉,还是继续赶路吧,等到了城里,找地方换身衣服就行了。”
拿定主意,冯宽骑上小青重新上路。很快被淋湿浇透,他索性脱了上衣,遮盖在小青头上,一人一驴涉水艰难前行了一阵。
可没多时,小青就停住脚步,不愿意再往前了。前方路面完全成了汪洋,不见半点立足之地。冯宽往前几步试了下深浅,当即心内一紧。
又见前方水浪翻滚,哗哗啦啦地在往这边奔涌,冯宽做了个深呼吸,忙调转方向往回走。
回去的路也变得湿滑泥泞不堪,小青驮着他走的不快,倒是极稳当。天黑之前,一驴一人总算又回到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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