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扯淡，我不信！看你这样子……搞不好啊，还没碰过女人呢！”

冯宽耸耸肩，随口说了一句，醉逍遥被无意戳中心窝，老脸当即有些挂不住了：

“走了走了，没意思。臭小子，反正吧……不管那人是不是你，听我一句劝，平时小心一点。

京城鱼龙混杂，高手如云，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阵风过，醉逍遥便没了影。

冯宽不敢大意，继续竖起耳朵在灶台边坐了一会，方才迅速起身关好门窗。长出一口气，无奈又后怕地心想：

“他大爷的……好险好险！还好是个熟人，万一是别人，说不定真的就露馅了！

看来以后，不能再抱侥幸心理啦，能走路的时候，还是继续走路吧……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再显露真实实力。”

次日一早，冯宽先去嘉善坊，跟钱大夫约好给小夜治病的时间。

回去经过秦楼时，已是中午，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准备找柳如烟单独再聊聊。

白天光线足，冯宽对秦楼的规整豪华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大门外站着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门子，见他过来，连忙恭敬地领着往里去。

进到中楼之后，又有领班过来招呼：

“爷是在一楼还是上二楼？”

“呃……我先吃饭，然后，想找一下柳姑娘……”

“嘿嘿，这里叫柳姑娘的多得是。不过这会……估计才刚刚起来，爷上二楼吧，先吃着喝着！”

“嗯……好吧。”

“带爷上楼咧！”

领班高喊一声，马上又有青衣丫鬟过来，领着冯宽上去二楼，安排进了雅间。

很快又有专门招待的小丫头过来，先上了茶水、点心、水果。见冯宽不怎么说话，马上又主动介绍一些菜式：

“爷，我们这有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胘、肫掌签、鹌子羹、肚胘脍、鸳鸯炸肚、沙鱼脍、炒沙鱼衬汤、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螃蟹酿橙……”

“等等等等……”

冯宽喝了口茶，吃了半块桂花糕，呆呆地看着她倒豆子似的空口念菜谱。

想起今天是自己一个人过来，一会是需要自己付钱的……而且，在早上预付给钱大夫诊金之后，自己好像，没有太多剩余的了，于是赶紧喊了停。

小丫鬟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坐在自己对面、扮相古怪的冯宽，柔柔弱弱地问：

“爷，刚才这些……不对您胃口吗？”

“呃……也不都是。”

见她这副模样，冯宽心一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努力保持微笑，问道：

“那个……姑娘，我平时很少过来这边。麻烦先问一下，像我这样的身材，吃个八成饱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钱？”

“这个……我想想啊……爷要是一个人，应该吃不了太多，差不多二十两就行。”

“啊？？”冯宽忽然开始慌了。

“怎么，爷莫非……是忘了带银钱？

没事的，您只管吃着，先拿东西抵押，或者一会完了，我们有伙计跟您去取，也是可以的！”

“呃……那个，姑娘……”

看着她那副怪异的眼神，冯宽不禁脸颊发烫：

“我想再问问，要是只点米饭，然后……稍微再加一碟咸菜……这样可以吗？”

小丫头大方笑了笑，“在我们这里吃饭，米饭不要钱，咸菜也是送的。”

“真的？？”

冯宽又开始激动起来，“那……这些茶水、点心、水果什么的……”

“爷放心，这些也都不用钱。只要进了这雅间，这些都是免费供应。”

小丫头职业素养很好，依旧笑如春风：

“到时完了，爷只需要结付十两银子的「普通资费」就行。”

“普通……咳咳咳～”

冯宽茶喝到一半，差点没给呛到：

“那……姑娘，我现在就走，什么都不点，还来得及吗？”

“爷您慢点喝！”

小丫头赶忙过来，帮冯宽顺了顺背：

“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现在不想吃饭了吗？我带您下去结一下资费，再带您去医馆看看，如何？”

“别别别，我，我身体好得很！”

冯宽面带微笑，心在滴血，“那啥……姑娘，你去帮我把米饭咸菜上上来吧！”

“好嘞！”

“哎等等，你……姑娘你叫什么来着？”

看着她那有些婴儿肥的小圆脸，冯宽有种想上去狠狠捏一把的冲动。

“我叫小红。”

小丫头展颜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右嘴边带有一个浅浅梨涡，冯宽干笑一声：

“小红啊，哥哥我饭量可不同一般人。你让人搬一大桶米饭过来，咸菜多整几碟。还有，这茶水、点心、水果什么的，再来几份吧！”

“啊？？”

“啊什么啊，去吧去吧。”

“哦……”

见他换回一副老成的模样，不像是在说疯话，小红略微迟疑一会，鞠礼出去了。

也许是因为昨晚宵禁，这会客人还不算特别多。

陈载昨晚因为东宫的事，一直忙活到后半夜，又和门客属官们喝到五更天才回去睡了，这会忍不住地直打哈欠。

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陈志，眼神锐利、精神饱满的样子，羡慕的同时又有些惋惜：

“载哥，你也觉得，我现在不能去神京吗？”

“嗯，肯定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看吧。”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应该还是有道理的。哎，也行，我就先试试吧！”陈志自言自语道。

“嗯……嗯？”

陈载瞬间清醒不少，“试试什么？你可千万犯傻做什么坏事啊！

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三月会有武举试，你去走个过场。你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在京城有个定处也好！”

“知道，劳载哥费心了！”

陈志拱手一笑，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皱眉道：

“怎么这么吵？”

“大中午的，二楼居然也不清静……”

陈载揉了揉脑袋，苦笑一声，“估计有人喝多了，应该就这一会，先忍忍吧。”

渐渐地，寻着热闹，冯宽雅间门外围了许多人。有秦楼的伙计、丫鬟，也有二楼的不少客人：

“这小子是疯了吧？”

“很有可能！谁会大中午的跑秦楼二楼，专门就为了吃饭的？”

“看他这样子……一点也不胖啊！怎么能吃这么多？啊～快看快看，他直接上手，用饭瓢了都！”

“这位公子，倒是没怎么见过……头发短是短了些，长的倒还眉清目秀的。”

“小妮子又开始思春啦？你要是嫁到他家去，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只需要煮饭就行了，嘻嘻～”

……

小红在冯宽旁边伺候，咸菜已经换了八盘，茶水已经是第五壶……

她方才一时冲动，给几个秦楼的伙伴开了个玩笑，还私下打了赌，觉得冯宽一定吃不了那些东西。

结果却被现实啪啪打脸，还弄得一传十十传百，引来不少人围观。

听着外面的纷纷议论、窃窃私语，偶尔还有大声叫好的混杂声音，小红脸羞得通红，完全没了平时的方寸。

除了给冯宽递东西，都不敢抬起头来。

“喂，有人吗有人吗？这是干嘛呢，这么乱没人管的吗？”

时间一长，陈志渐渐忍不住了，直接出门大喊一声，外面骤然安静一下。

斜对面的一大群人，齐刷刷地朝他看了一眼，马上又转过头去，继续吵吵嚷嚷、啧啧称奇……

平日里低调警惕到了极致，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同时关注过，陈志吓了一跳，赶紧又回缩进门，心内怨气骤消。

陈载看在眼里，当即怪问道：

“怎么，是出了什么事？”

“呃……我也不知道，载哥……要不你出去看看吧？那边……一群人围在那里，不知道在干嘛……”

陈载来了精神，起身到围观人群外围，问一个秦楼的小丫鬟：

“这位姑娘，里面……到底是怎么了？”

“我……呃……好像是有人在吃饭……”

见陈载生得漂亮，气度不凡，丫鬟说话都有些结巴。

很快，里边又传来最新消息：

“他吃完了！！”

“真的假的？这么大一桶米饭……”

“怕不是个傻子吧！照他这么吃，一会肚皮估计都要被撑破……”

冯宽灌下最后半壶香茶，抹了抹嘴，畅快地怪叫一声，一时兴起，操着一口极不标准的粤语，当即起身，放声高歌：

“呜呜呜～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小红被他荒诞奇葩的举动吓傻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那忘情的样子，围观群众同样呆若木鸡。

一会，门外不知是谁高喊一声：

“这个人发疯了！大家快跑啊～”

众人当即作鸟兽散……

冯宽有些尴尬，很快停住歌声，最后看见小红还在旁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脑袋，真诚又温柔地笑道：

“小姑娘，不错不错，还是你有眼光，外面那些人啊，都什么欣赏水平嘛！”

“啊！！”

小红回过神来，尖叫一声，扭头就往外跑……

“冯兄弟！真的是你！哈哈哈哈～”

陈载趁机过来，一进门，看到冯宽这副熟悉的奇怪模样，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特别的亲切，困意全消。

“不是吧，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见冯宽一脸懵逼的样子，陈载过去拍拍他肩膀，笑道：

“咱们在襄阳，那会还一起喝酒来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我靠！原来是你啊，陈大哥！顶着这么大黑眼圈，跟我心目当中的大帅哥形象……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不好意思，刚才没反应过来，哈哈哈～”

冯宽大笑几声，忽然发现他身后跟着的陈志——粗衣葛布，身形瘦长，目露凶光，不像是什么善茬。

忙拉着陈载到一边，低声问道：

“外面那小子，他是谁啊？陈大哥，你认识吗？”

“他……是我远房亲戚，不用理他。”

“哦，我就说嘛，你们两个……别的不说，气质这一块，差得实在有点大啊！”

毫不顾忌冯宽的目光，陈志自顾自地走到桌边，看了看满桌的空盘，又检查一遍盛饭的木桶。最后一脸怀疑地看向冯宽，不带感情地问道：

“这些……真是你一个人吃的？”

“若是别人，我可能也不会相信。发现是冯兄弟之后，也就不足为奇啦！”

不等冯宽回答，陈载当即笑道：

“小志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哥们儿，冯宽、冯子虚，一妙人也。”

说罢，陈载又收敛笑意，向冯宽认真介绍道：

“冯兄弟，这位是我的外侄儿，叫陈志，略大你几岁，也是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