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春野离开媒体部，径直敲开隔壁院长室的门，却意外看到刑医生的身影。

“我们刚接了一个患者，十岁的德牧，诊断出的结果是肾功能衰竭。”刑医生边说边将一本病历簿递给周士卿。

周士卿正在浏览公文，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头也不抬地问道：“输液了吗？”

“试过了，但是患者年龄偏大，衰竭又是慢性病，连续输了两次，效果不太好。”

“哦？它的主人是什么态度？”

“主人希望我们能进行透析治疗。”

周士卿闻言，终于抬起头：“透析治疗也只能延缓病症发展而已，并不能根治，而且如果操作不当，还会引发其他的问题，这些风险，都告诉顾客了吗？”

“都解释过了，不过这位顾客以前也养过狗，懂得很多，她说就算有风险，也希望能试一试，而且不在乎价钱。我想能不能……”

“不行，”周士卿打断她的话，“还是回绝吧。”

“为什么？我们不是有透析设备吗？”

“已经挂牌出售了，明天就会搬走。”

邢医生愣在原地：“卖了？为什么？”

周士卿站起身，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踱步：“前些天我对医院现有的医疗设备做了一次大盘点，统计使用情况，我发现有一半以上的设备使用率不超过百分之五，透析机也包括在内，从购入到现在已经将近两年，只开机使用了七次，接待过三名患者。”

邢医生眨了眨眼：“透析虽然不常有，但我们的收费也很高。”

“不够，远远不够，勉强能够抹平维护费用，但购置成本很难收回来。这么说吧，高端医疗设备都很烧钱，闲置率越高，我们的财务负担就越重。为了大局，我只能选择舍弃一部分。”

“可是有很多病症都需要特殊的设备来诊断和治疗，如果都卖掉，我们恐怕就无法处理了。”

“那就不处理了。”

周士卿答得轻松，邢医生却十足地愣住了：“您说什么？”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这行属于服务业，不是医疗业，我们最需要做的是筛选目标客户，给他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并且把成本平衡到最佳的状态，以此来获得最大的收益。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幸福之家，顾客满意度前所未有地高，口碑也节节攀升，这说明我们选择的路线没有错。”

“可是……重症患者根本不在乎这些服务，它们的主人只想让它们活下来，难道我们要放弃它们吗？”

“没办法，我们也要活下来啊，”周士卿叹了口气，“你难道忘了去年的事吗？”

“我……”邢医生哑口无言。

周士卿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听我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透析我们不做，你建议这位顾客转院吧，记得态度好一点。”

“可是……瑞德的水平是……曾经是S市最先进的，我不知道它还能去哪里。”

周士卿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乔春野一直站在旁边，看到眼前的场面，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样做不对，生命是平等的，就算得了重病，也不该被抛弃啊。”

两个成年人一起转头看她，周士卿先开口：“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负担每只动物的生命。”

“可是如果能治好它，不是皆大欢喜么。”

“如果治不好呢，你忘了你姑姑的前车之鉴吗？”

乔春野怔住。

周士卿给邢医生使了个眼色，再次转向她：“春野，我本来不想当着你的面说这种话，但是我现在很多举措，都是为了消除她带来的负面影响。我们医院好不容易度过难关，从破产边缘爬回来，不能因为你的意气用事，就让其他人的努力付诸东流。小邢，你说是不是？”

刑医生才提拔主任医师，工资也涨了一个台阶，听到破产两个字，顿时打了个哆嗦，点头说：“我同意，我这就去跟顾客反馈，如果一定要透析，建议转院治疗。”

“嗯，记得给顾客提供充分的补偿，我想想……对了，可以赠送体检套餐卡。”

“体检套餐？”邢医生不解。

“你不是说她也养过其他宠物吗？以后说不定还会再养，可以委婉地建议她早体检，早发现问题。”

“好。”

邢医生转身离开，乔春野却大为光火：“你的说法也太冷血了，狗还没死呢！”

周士卿眉头一皱：“春野，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你专程跑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吵架？”

乔春野哽了片刻，摇摇头说：“不是，我来商量下个月的排班调整。”

周士卿挑起眉毛：“上个月不是刚给你调过一次么？”

“是的，但之前是寒假补习班，现在是正式开学，放学时间不一样。这是我自己整理的排班表，麻烦您看下。”

她把表格递给对方，周士卿伸手接过，但并没有看内容，只是放在手边，转而凝着她的脸看：“春野，马上就是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吧。”

“是。”

“临近高考，课业也很繁重吧？”

“是，”乔春野点头，很快又摇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能兼顾过来。”

周士卿叹了口气：“今天就咱们两个，我也不绕圈子了，你在我们医院工作，走的是学生社会实践的流程，按理说开学之后，就不能再继续了，否则就是违法，你知道么。”

乔春野一愣：“有这么严重？可我上个学期一直都在瑞德实习。”

“你以前也是违规操作，只是没人追究罢了。这不怪你，是你的老师经验不足，才答应帮你钻空子。但你想想，如果因为工作影响了成绩，拖了学校的后腿，学校拿着实习合同投诉到劳动局去，我们就很难办了。”

“那……我不签合同也行。”

“那就更不行了，”周士卿的口吻变得严厉，“我们是正规公司，未来要上市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乔春野愣住了，以前周士卿并不是这幅面孔，乔冰珊还在瑞德工作的时候，他的态度从来都很客气，但现在，他却把她当成累赘，恨不得立刻甩掉。

乔春野想了想，终于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口：“是不是因为乔冰珊医生，你才希望我走？”

周士卿微微皱眉：“也有一部分原因，她毕竟是你的姑姑。”

“可我和她是两个人！没有她我也能做好这份工作！”

周士卿的脸色愈发不悦：“那你可要想清楚，现在每个员工的业绩都要纳入考核，我不会因为你是学生，就放低标准的。”

乔春野不禁打了个寒战。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谈拢，她离开院长室，刚好赶上换班时间，走廊里人来人往，她似乎能听到周围的议论声：“是乔冰珊的侄女吧，怎么还赖在医院不走？”

她没法堵住别人的嘴，唯有迈开大步，把地板踩得咣咣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