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赵元佐死死盯着随从和沿途百姓时,冯宽犹如鬼魅一般,从之前的“包围圈”中突然消失,随即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还没来得及看清冯宽的身形,清冷月光和人间灯火交杂而成的黑夜画面,一瞬间便全部崩碎成了一种颜色:
一种望之绚烂夺目,却让他感觉心神共颤的金黄色。
赵元佐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发出了一声凄厉异常的惨叫。
“朕的眼睛……啊~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啊~~”
紧捂着自己的双眼,赵元佐在原地一会倒地翻滚,一会又蹦又跳,像一只被浇了开水的蚯蚓一样。
皇冠、玉钗散落一地,一身稀泥灰土,披头散发、双眼流血,周围的百姓吓得连连避开。
和赵元佐一比,不远处的冯宽散发光芒、身体雄健、造型玄妙。
很多人刚刚才从“恭迎神主”的气氛中脱离,只知道神主降临了京城,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具体模样。
不知是谁激动的开了个头,一瞬间,仿佛赵元佐变成了那个妖魔鬼怪,而冯宽,却成了众人心目中的神主模样。
“这个自带金光的伟岸男子,肯定就是神主大人!”
“神主千秋万代,请受草民一拜!”
“神主千秋万代,请受草民一拜!!”
……
“前面那个一身污泥,鬼模鬼样的,一定就是刚刚降临的妖魔了!”
“神主斩妖除魔,救万民于水火!”
“神主斩妖除魔,救万民于水火!!”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愣了一瞬,赵元佐惊怒无比地吼道:
“你们搞错了,他……他才是妖魔鬼怪!!”
“大家别怕,有神主大人在,咱们一起上,生擒了这个奸诈恶魔。”
一时间,赵元佐被无数泥块、石子、臭鸡蛋、碎木条等等砸到,不敢再辩,他如同惊弓之鸟四处逃窜起来。
最后一不小心,滑倒在一处水洼地里,脑袋磕了一下,赵元佐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像要爆开了一般,赶紧将头埋进了冰冷的污水当中,才感觉到舒畅不少。
围观群众还要追上去时,被无数及时赶来的军士、武者们驱散开了。
很快,王公大臣、嫔妃宫女们也围了过来。
“保护陛下,带陛下赶紧离开!”
“陛下您怎么了?快传太医!!”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都看不住陛下!”
“刚才那些胡话,是谁说的,给我查到底!”
……
百姓胡乱起哄的声音刚刚消散没多久,军士们更加整齐洪亮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加上众多侍从宫女们里里外外地簇拥过来,将赵元佐从污水中得到的片刻安宁马上又搅乱了。
微微抬起头,怔了一会,忽从极度的喧闹声中,隐隐听到了一个熟悉声音。
赵元佐一个激灵,赶紧站起身来,用尽全力对着周围长吼一声:
“安静!让朕安静一会!给我安静下来~谁他妈再敢发出半点声音,马上拖出去斩了!!
滚!一群废物,都给我滚开!!”
众人傻在原地,赵元佐拳打脚踢地撵走跟前的人,踉踉跄跄摸到旁边的一块平地,浑身颤抖着跪下去,将一只耳朵贴在地上。
一阵令在场所有人窒息的沉默过后,赵元佐猛然尖叫一声,仓惶爬起身来,朝着一个方向疯狂地跑远了。
“陛下!”
所有人短暂失神过后,一群人赶紧追了过去。另一群人顺着赵元佐跑路的反方向,果然看到了散发金光、拖着铁棍走来的冯宽。
没人敢上前阻拦,却也没有人敢第一个退散开。
“冯子虚,够了!!”
就当冯宽快要贴过来时,包希仁领着捕快衙役们刚好也赶到。
喝退众人后,他独自挡在了冯宽身前。
“子虚,你再敢往前一步,休怪我……”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冯宽忽然又消失了。
很快,岳小良与龙景、柴成周等人也相继赶到,问清缘由之后,众人神色复杂,都杵在了原地,没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大家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护驾?”
岳小良强忍着愤怒道,“君主命危,我等自当全力守护,你们,难道想谋反吗?”
“可是岳大人,现在看来……大魔头最后的目标……好像……就是……就是陛下。
神主刚才还说……要是有人想去害他,只会多死人……”
一个亲卫忍不住开口解释,话音刚落,便捂着喉咙倒在地上,一阵抽搐后化为了一滩脓血。
“说得没错,确实会多死一人!”
岳小良收回剑,冷笑着环视一周,“为君而死,是你们最好的宿命!”
众人一片哗然,包希仁一脸正气道:
“冯子虚如今丧心病狂,远不是这些普通军士所能阻拦的。岳大人武艺高强,何故不赶去护驾,反倒要在这里兴师问罪?”
岳小良微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随即一言不发地追了过去。
见剩下的人如释重负地看着自己,包希仁长叹一声,“你们都还年轻,一起去宗正寺,请太子殿下回来吧。”
说完,包希仁脱下官服,捡起地上亲卫的佩刀,朝着岳小良的方向跑了过去。
没多久,岳小良等人,在洛水边找到了躲进河里的赵元佐,架着赵元佐逃回了皇宫。
可是很快,他们便发现,每当赵元佐停下脚步后,最多十息,冯宽又会重新出现。
由于之前迎拜神主,很多人都跟随赵元佐去了弘道观,暂时还没有回来,皇宫要比平时冷清很多。
剩下的大部分宫女太监侍卫们,或主动或被逼得冲向冯宽之后,一律被金光劈成了两截,没有任何人能碰到那根拖在地上的棍子。
在赵元佐一行最后逃到大殿外,随行人再次看到那让人绝望的金光后,再也难掩心中的恐惧,发了疯似的躲着冯宽四散逃开。
即便岳小良又拦杀了几个,也无济于事,甚至死在他剑下的人,临终前还感谢着说:
“多谢岳大人,没让小的没死在妖魔手上,下辈子……我再来为陛下效忠!”
“陛下,岳大人,我们……我们不想这样死啊~”
仅剩的几个与赵元佐最亲近的人留在原地,开始不停地磕头求饶。
无谓地杀了一群人后,冯宽似乎也有些疲,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眼睛依然看向赵元佐。
尽管双目失明,赵元佐同样也感觉得到自己正被金光笼罩。
这时,时间已经到了半夜。
岳小良终于崩溃了,将佩剑狠狠摔在地上,赵元佐干笑一声,“罢了罢了,人都是要死的,能死在冯子虚手上,应该……也不赖吧。”
说完,赵元佐扯下自己的腰带,学着冯宽一样绑在了头上,将自己双眼蒙住,
眼前,马上变成了完全的黑,这让他感觉安心不少。
忽然宫门大开,之前的王公大臣、妃嫔贵胄们簇拥着一个人过来,绕开冯宽,来到赵元佐跟前。
岳小良惊怒道:“太子殿下……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小良啊,不必再说这些了。”
赵元佐整了整污浊不堪的衣袍,挺直腰杆说,“那天没有成功,我就不该再留有幻想的。二弟啊,以后……就辛苦你了,伺候好神主的同时,尽量让我大宋子民,活得好一些吧!”
赵元佑怔在原地,他原本想将积攒多年的情绪,准备宣泄出来哪怕一点点的,
可在听到他那句“二弟”之后,想起这些年还算体面的“软禁待遇”,身子一震,最后直接跪了下来,两眼通红地回了句:
“大哥,有神主在,请你放心!”
赵元佐点点头,随即宣布传位给赵元佑,最后指了指一旁的岳小良:
“背我回秦王府吧,别把这里弄脏了。”
可话音刚落,冯宽再次亮起双臂,拖着铁棍缓缓走来。
岳小良怒吼一声,刚刚挡到赵元佐身前,便被铁棍刺穿了心脏,连带着赵元佐一起倒飞进大殿内,撞到龙椅后翻滚下来,当场死去。
赵元佐被铁棍钉在了龙椅上,表情坦然中带着一丝遗憾:
“子虚啊,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如果连你……也皈依了神主的话,我们……应该……应该会在地府相见吧!”
语毕,铁棍飞回到冯宽手上,赵元佐捂着胸口艰难地从龙椅上走下来,随即倒地逝去。
“大哥~~”
“陛下!!”
众人冲进殿内,发出一声声悲凄无比的哭号。
声音似乎感动了上苍一般,忽地天空轰隆隆一阵惊雷声响,紧接着风雨大作,才刚放晴不久的京城,又开始下起了雨。
铁棍上的鲜血很快便被雨水冲刷干净,冯宽提着重新变得干净的铁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雨水滴打在冯宽身上,很快也浸湿了那条遮蔽双眼的袈裟布,渗进了他的身魂。
在那面黯淡无光的红色铜镜内,一直紧闭双眼的冯宽,眼角渐渐变得湿润起来,最后汇成了几滴眼泪。
眼泪越过干枯的脸颊,从上艰难滑落而下,最后滴在了他那皲裂出道道裂纹的手心上。
没多久,那个幽暗至极的地方,也开始下起了雨。
当雨水填满了他整个手心时,冯宽缓缓睁开眼,然而,他依然什么也看不见。
渐渐地,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已经醒了过来。
一转眼,过去了半个月,冯宽依旧保持着提棍站立的姿势,在皇宫大殿外的正道上一动不动。
赵元佑登基之后,只得将朝会之地暂时转移到了东宫,并将此地划为了禁区,日日夜夜派有重兵守护。
可与此同时,赵元佑也会默默准许一定数量的“死士”进去,作为“妖魔观察使”,详细记录冯宽的一举一动。
这期间,被传唤回京的杨玄感来过,重新成了闲散王爷的赵芳,带着司马真、司马斌来过,沈红绫、陈志和扶云居众人也来过。
在赵元佑的默许下,杨玄感、赵芳、陈志三人定期组织“妖魔观察使”聚会,互相交流意见,期待着能早日驱逐妖魔,告慰逝者。
在开始一番极其谨慎的观察试探后,众人的心理渐渐开始发生变化。
这天,众人一起来到了抚云居,准备实施下一步的计划。
见人到的差不多后,陈志开门见山道:
“明天过去,我要准备开始动手了,你们觉得如何?”
沈红绫、李清灵、颜宁等不说话。
“我同意!”
杨玄感冷笑几声,“现在看来,神主的话,也不一定就完全正确。如果动了杀他的念头会死的话,我早就死了几千几万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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