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回到小区附近时已经是夜里十点以后了。
她在距离红绿灯还有两百米的位置下车, 一个人踏着夜色顺着光亮前行。
今年的秋天格外冷,大衣的厚度勉强能挡住夜间的冷风, 但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还是凉得她吸气。
南柯走了没几步, 双手顺着肩后的长发绕过颈侧,用宽大的衣领压住卷翘浓密的发尾,试图借此抵挡夜风的无情。
意外地很有效果。
红绿灯的后面就是她和江影居住的小区, 她仰着头找到属于江影的那套房子,玻璃窗的里面一片漆黑。
想来, 江影今晚也是要睡在她爸妈的家里的。
她又找调转方向, 看向对面那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黑黝黝的玻璃窗前的露台上透出暖黄色并不明亮的光,她绷紧的心弦随着那光不由得一松。那是她的家。
情绪上的改变, 连带着她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循着车潮穿过路口, 南柯指尖微凉,她把双手揣进口袋,传入掌心的除了温暖还有正在震动的消息提醒。
梁清清早已跟她道过晚安, 沉入梦乡, 这会儿能给她发消息的除了江影也没谁了。
南柯掏出手机点亮,划开的屏幕上果然显示着来自江影的问候。
——柯姐睡了吗?
南柯习惯性点开输入栏, 从键盘上戳了问号回过去。
江影收到回复, 立即发了个视频邀请过来, 南柯想也不想地点了拒绝, 又回了一句:准备洗澡了,什么事?
如影随性:没什么大事, 无聊,找你说说话。
南柯笑着按下语音条, 想起耳畔的风和因为步行略显不稳的呼吸, 松开按住屏幕的指尖又改成了文字输入。
——待会回给你。
江影的耳朵非常好使, 吃饱撑得无聊时听力更是翻倍,南柯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只能尽可能护好自己的尾巴,一根毛都不让它有露出的机会。
几分钟后,她快步回到家里,并第一时间打开全屋的灯。
温暖的光线洒下来时,站在门口的房屋主人有种身上寒气都被驱散的舒适感。
南柯踩着拖鞋脱掉身上的大衣,径直走向主卧室的浴室,给浴缸接水。
手机上已经跳出电量不足的提醒,她调试好水温,又离开浴室给手机接上充电线,然后边走边脱,赤脚回浴室泡了约莫五分钟的时间。
直到完全驱走身上的冷气,装满秘密的南柯才站在淋浴头下刷牙洗脸。
等她回到**,回拨视频给江影的时候,无聊的江影刚好结束一场游戏。
摄像头打开,屏幕里出现江影那张冒出一颗痘的脸,南柯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颗痘痘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真的有这么上火吗?”明明两人在天刚擦黑时分开的那一刻,南柯还没有发现它的。
江影伸手摸了摸那颗红红的、刚出现没多久的痘痘,轻声叹气:“我也是刚刚洗漱的时候发现的,没办法,妹妹我就是心眼小想不开,有什么全写脸上了。”
南柯听着江影对自己的评判,隔着屏幕笑着安抚她:“自我认知很准确,这是非常好的。”
江影翻了个白眼,南柯又笑:“怎么没和林滢聊天,她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和你联系了吗?”
“联系过了,她说问题不大,也没跟我细讲。”江影扁嘴,“半个小时之前跟我说困了,这会儿应该是睡着了。”
“今天的事情没有影响到她的睡眠,那说明问题是不大。”南柯点头。
江影嗯了一声,又问:“盛宿今晚没有再找你吧?”
南柯反问:“找我能怎么着?我还能怕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姓盛的都是奇人,担心他会恶心到你。”江影靠在床头上,手机把她的脖子和下巴照得都变了形,角度非常死亡,但她本人却毫不在意。
南柯哼笑一声,看了眼时间,遮着嘴巴打哈欠:“行了吧,时间不早了,我都困了,你也早点睡,有什么话明天见面说。”
不等江影反应,南柯一戳屏幕挂上通话,把手机放在一边的柜子上,游鱼一样滑进被子里。
屋子里的灯光在她回视频的时候就已经调过了,现在全屋只有她卧室的光线最足,但卧室里的灯光定时很快就会启动更改,所以她躺得毫无负担。
吊灯是在她躺下大约两分钟以后暗下去的。
南柯闭着眼睛试着敲了敲她那半死不活的咸鱼系统880,然而怎么呼唤都没能得到一丝反应。
这不负责任的工作状态实在太过明目张胆,甚至让南柯产生了一丝丝的不自信和自我怀疑。
“……”算了,放过彼此吧。说不准还有人在羡慕她能有这么不干事的系统呢。
奔波了一天的南柯闭着眼睛,无奈地在自我安慰和调节中睡熟。
这一夜,昏黄色的房间内,唯独那部平躺在柜面上的手机始终保持着清醒,独自亮着冷白色的光。
而房间之外,因各种因素无法入睡的熬夜大军里,悄无声息地混进了一位新人。
——盛宿。
他软着身子被一个身高腿长的女alpha从越野车上掀下来、摔在别墅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在他扑着夜风趴在地上的时候,那无形中禁锢着他的信息素陡然溃散、消失,惟剩下属于他自己信息素在失控般疯涨。
黑色的越野车嚣张至极,完全不担心会被盛宿反制,甚至在离开前还连嘀了好几声喇叭。
不知道是在嘲笑他的无能,还是在嘲笑着提醒他那些无能的下属、出来迎接他这个无能的老板。
反正它在盛宿的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时,气性极大的盛宿只感觉自己险些要吐出血来。
越野车离开以后,气得脑瓜子嗡嗡的盛宿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他摇摇晃晃走到别墅的大门前靠上边侧的墙柱,耳边终于传来快速拉近的脚步声。
那是作战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电动门用它的最高速推向两边,守在别墅里的人终于等回来了自己的老板。
盛宿抬手,虚弱的声音被风吹散:“调监控,锁定刚才的那辆车,给我追!”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立定应声,快步转身去执行盛宿下达的指令。
剩下的人看出老板的状态不对劲,想要上前搀扶,却被盛宿森冷的眼神制止:“别过来。”
并不明亮的月光下,夜风阵阵,只穿着西服套装的盛宿按说应该冷得发抖才对,偏偏此时他的脑门上沁出了层层细汗。
缓了差不多两分钟的时间,盛宿的虚汗勉强止住,他抬起手指着距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去,拿抑制剂来,快!”
南柯心思歹毒,那群臭女a也个顶个的变。态,在强行激发了他的信息素以后,竟然仗着生理上的优势,轮番用信息素压制他、**他。
让他遭受了无比难熬的心理和精神上的折磨,差一点他都以为自己要在那个鬼地方死去了,没想到这些钝刀子杀人的恶鬼又毫无预兆地放了他,把他送了回来。
甚至毫不避讳地把他扔到了家门口……
何其挑衅!
盛宿一想起来就觉得双颊被打得生疼,可事实上并没有人动过他一个指头。
这算什么?
这他大爷的到底算什么?
……蔑视?嘲讽?侮辱?
对,没错,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羞辱着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盛宿咬牙伸长脖子,松开领带,解开衬衫的纽扣。
调整呼吸后,他又蛮力扒开自己的肩侧,露出锁骨处白皙的皮肤,将紊乱的信息素强行用药物控制住。
为他专门配置的抑制剂见效极快,他梗着脖子深吸两口冷气,靠着墙柱的身子随着起效的抑制剂软了下去。
守候在旁边的下属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用肩膀顶着他的手臂,半扶办抱的把自己的老板带回了别墅内。
别墅内的白若雅自从上次偷听到了盛宿和他妈的对话以后,心里就变得越来越不踏实。
今天一直没能等到盛宿回来,她忐忑得连觉都睡不着。
她总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并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她现在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所有,可付出的代价却是自由。
没有了自由,那她的得到和拥有的意义又在哪里?
她不能和其他人炫耀,也无法听到别人的吹嘘,更享受不了那些蠢蛋因为她的财富而讨好她的种种举动……
这样不好,不开心也不舒服。
白若雅觉得自己的这种欲望根本就得不到满足。
而且她还发现盛宿的妈宝程度甚至超过了尉欢,她那天夜里隔着门缝听到了盛宿的母亲的声音。
那是个柔弱中引导目的极强的声音,乍一听上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细品则不然。
白若雅很不安——她很担心有这样的一个妈妈,盛宿最后也会胳膊拧不过大腿,将她弃之如敝屣。
而她这一次面对的情况甚至不如上一次,面对尉欢她至少还有六年的时间和感情来做护盾,面对盛宿她有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
宠物似的存在,让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做护身符。
盛宿和尉欢又全然不一样,总之她的未来没有丝毫未来可言。
所以,她认为她现在要尽量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宠物,抓住一切表现的机会,讨得盛宿的欢心。
此时便十分自觉地徘徊在客厅,等着自己的“主人”回来。
然而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盛宿,一进门就看到穿着柔软睡裙的白若雅正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刚下去的躁动再次涌了上来,他怒喝:“滚回你的房里去!谁让你出来的!”
“!!!”白若雅被盛宿怒吼的声音吓得心头猛地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她缩着肩膀,心念陡转,脑子飞快旋转,在意识到想拍马屁的自己准确无误地拍到了马蹄子上以后,利落地转过身低头道歉,然后脚底抹了油似的往那间属于她的房间跑去。
而望着白若雅背影的盛宿,胸膛不住起伏,眼中具是震怒后留下的血丝以及瞬间凝聚起来的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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