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霄鸿被那辆特斯拉带到南山疗养院,一到这里,他就知道自己被带到了狼穴,因为南山疗养院门口竖立着王源教授的雕像,他以为他会在这里见到王源,也想听王源向他解释为什么要研究记忆筛选器那么邪恶的技术。
可是王源教授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被人软禁到了一个所有的门窗都装着铁栏杆的别墅里,别墅总共有三层,一楼餐客厅,二楼是一间很大的卧室,三楼也是卧室,不过已经住了一个人,一个容貌精致,但精神萎靡的女人。
那个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在大部分时间里,她人很和善,每次送来的餐饭,那个女人吃完后总会习惯性地帮宁霄鸿的也洗掉,起初宁霄鸿以为她是被安排在别墅里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慢慢的才发现,她才是被软禁在这里的正主。
因为每个晚上,几乎是每个晚上,她都会发狂一般的尖叫,她会拍窗打门,会把别墅上下所有的一切全部打碎、砸烂,会对着镜子狠狠抽自己的脸,会做各种各样疯狂的事情,这样疯狂的折腾起码持续一个小时。
早上,她又会把晚上摔碎的碗筷收拾好,翻到的家具扶起,然后像个不太正常的正常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看外面送来的报纸,宁霄鸿发现她不能看到火,所以所有的电视机里关于火的画面都会被打上马赛克,报纸上的火字都被人细细地扣掉。
和这个女人一起生活了半个月后,终于有一天,他被人带出这个别墅,见到了王源王教授。
他被带到了王教授办公室,他进去的时候,王教授已经准备了一桌子菜。
“叫你来吃饭呢,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美国坤奈特公司看中了我们的研究,想要投资我们扩大实验室的规格,实验室的名字依旧以你父亲的名字命名。”酒过三盏,王教授对宁霄鸿说。
“坤奈特?!那可是国际大公司,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对我说起过,他们公司在生物记忆方面的研究要超前我们一个维度,没有对外公布只是因为把这些超前技术作为储备,他们这样的公司怎么会看中记忆再植机这种彻底失败的项目?”宁霄鸿冷笑一声。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珍惜哦。”王教授推心置腹道。
“恐怕是您想接受他们的投资吧,听说您在研究记忆筛选器,一种能随便筛选、改变他人记忆的设备?”宁霄鸿冷冷地说。
王教授刚夹了一筷红烧肉,听到他的话手一抖,红烧肉‘啪’一声掉在了桌上,他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宁霄鸿。
“知道和你关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宁霄鸿仰头喝下一口酒,闷闷不乐地放下酒杯。
王源教授的脸色沉下来,深黑的眼袋和瘦削的脸颊在昏黄灯光掩映下,像黑漆漆的古堡里戒血多年的伯爵。
“那个女人,叫柳琪琬,曾是国内知名杂志社的主编,她工作很忙,所以尽管孩子还小,她也把孩子放在家里,只用视频监控,三年前的一天,她的孩子独自在家,意外发现了一个打火机,她的孩子玩打火机的时候把自己的床烧着了,孩子跑到摄像机前来找妈妈救火,他以为妈妈就在摄像机后面,他妈妈的确看见,可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在视频中眼睁睁看着她的孩子被火焰吞噬。从此她开始精神失常。”王源教授对宁霄鸿说。
“你把我和她关在一起,是想让我出手,精确删除她关于孩子的记忆?”宁霄鸿这才明白王源教授的恶毒用心。
只要宁霄鸿出手帮助柳琪琬删除记忆,那么他的心理道德底线就被突破了,他用行动默认了,改变人的记忆这种事,并不完全是非正义的,而且在某种应用场景中,是必要的。
这样,他就没有理由不赞成记忆筛选器的研究。
“技术没有善恶之分,核裂变是善良的技术吗?不,至少广岛长崎不承认,燃气机是善良的技术吗?不,至少南极的企鹅不那么认为,但它们被停止发展了吗?没有,因为它们在毁灭、污染的同时,也为人类的进步做出巨大的贡献。”
“我承认技术没有善恶之分,但掌握技术的人有,我是不会把我爸爸的技术交给你的,王教授,我不会那么做的。”
“那我就关到你做为止。”
王源教授让人重新把宁霄鸿带回关着柳琪琬的别墅,待宁霄鸿走后,他站起身,扯掉夹在领口的白色餐巾,继而露出脖子根部一条十分不起眼的细线,他走到镜子前,用食指往上扣那条细线,翻起一块皮肤边缘。
顺着这块皮肤边缘,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脸皮”,原来他是带着极为逼真的人皮面具,这个男人并不是王源教授,而是被称为‘逍遥王’的杭锦珅。
“人道是千人千面逍遥王,果然名不虚传,扮谁像谁,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分辨不出真假。”步宴晨褒奖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她现在在一块显示屏后面,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看着这个曾被称为千面阎罗的男人,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
杭锦珅在Destiny公司以易容术高超著称,他的易容术不仅能骗过人,甚至能骗过机器,连面部识别系统都能骗过。
他是元老院因为沈沐的离开,而专门下派的两名干部级干预师之一,另一位就是落日弥。干部级干预师是具备首席干预师能力,可以处理S级干预案的干预师,地位比普通干预师高不少,甚至三名干部级干预师联名的话,有弹劾首席的权利。
所以对干部级的干预师,即便是首席,有些事也只能和他们商量着办。
“逍遥王,谢谢你最终还是答应我参与宁霄鸿的干预案。”步宴晨对他说。
杭锦珅微微一笑:“你别搞错了,不是我参与宁霄鸿的干预案,而是我借用宁霄鸿,对柳琪琬进行干预。”
步宴晨邀请杭锦珅参与宁霄鸿干预案的时候,他正好手头有在执行另一个案子——柳琪琬干预案,原本杭锦珅是不想参和到宁霄鸿干预案中来的,但步宴晨还是把宁霄鸿干预案的策划发给他看了,他看到策划里宁霄鸿的记忆筛选器,正好柳琪琬用得着,才和步宴晨商量更改了两个人的策划,把两个干预案合并到一起进行干预。
“你真计较。”步宴晨苦笑道。
“干预案就按计划实施下去吧,我走了。”他对着镜子整理完头发,便转身走出办公室,他驱车经过光怪陆离的市区,一只手挂在车门外,漫无目的开着车在城市里游走,几次把车停在一家医院门口,似乎想进去看望一个人,却始终没有下车。
“买花吗?”一个路边卖花的小女孩捧着一大束花走到他的车边上。
“多少钱?”
“5元一朵。”
“你这里有几朵?”
“我今天才刚开张,一朵都没卖出去呢,整整90朵。”
杭锦珅从皮夹里拿出一叠百元大钞,卷成一卷塞在女孩的手里,对她说:“你帮我把花送进去,住院部7楼,送给一个刚动完眼部手术的警察,去吧。”
“要署名吗?”
杭锦珅想了想,从后备箱的鱼具里翻出饵料箱,捉出一只长着两个触角的软虫鱼饵,用小盒子装了,递到小姑娘手里,对她说:“你把这个也带给他,他看到这个小盒子里的东西,就知道花是谁送的了。”
“好的,我去了。”
杭锦珅重新回到车上,目送那个小姑娘欢快地走进医院,然后把目光投向住院部7楼,眼神忧郁而深邃。
时隔半个月,步宴晨再次去找祁笑添,他房间里播放着久石让《幽灵公主》的纯音乐插曲,淡淡怀旧的味道弥漫在空气当中,他坐在沙发上听到步宴晨进来,头也不回,像一尊雕塑。
步宴晨在他身边坐下,他终于转头,气定神闲地看着步宴晨,他穿着一件丝质衬衫,宝蓝色,有着像热带的海面一般瑰丽的色泽,而他的眼神也像海一样波澜不惊且深邃。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把眼神游离到窗外,又是一个雨天,窗外细雨纷纷扬扬落着,窗户结了一层朦胧的雾珠,透过薄雾看向城市的建筑,有种旖旎的美感,倒是挺合沉默的气氛。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步宴晨问。
祁笑添终于从冬眠一般的沉默里觉醒,浅浅一笑,笑容里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似乎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步宴晨站起身,在他房间里绕了一圈,问:“整天呆在这样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不闷吗?”
“习惯了。”祁笑添说。
‘习惯了’三个字每一个字都落在步宴晨的心弦上,想到他童年被囚禁的遭遇,步宴晨的心不觉一疼,她难以想象眼前这个男人,他在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像寻常小孩一样有寻找母亲怀抱的本能,是不是在成长的时候,有亲情友情爱情的渴望,但这一切都被剥夺了,他感受不到,摸不到看不到,他无法理解那种感情。
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是个绝对理性的人。
“最近在看什么书?”步宴晨拿起几本放在桌面上的杂志翻阅,发现竟是一些旅游杂志,其中一本的其中一页折了一个角,她翻到那一页,看到上面印着一座造型别致山间别墅,白墙黛瓦,隐在一片竹林里,古韵古香,非常漂亮。
祁笑添说他最近对建筑比较感兴趣,特别喜欢风味别具一格的建筑,也对山水感兴趣,他说他想出去看看。
“你还没逛过外滩吧,走,我带你出去逛逛。”步宴晨对他道。
上海外滩晚,灯光灿烂,祁笑添和步宴晨在黄浦江边散步,眺望陆家嘴,他看着那片高耸的天际线,向她形容那几幢高楼,他说明珠塔温润含蓄,金茂大厦金碧辉煌,环球中心返璞归真,上海中心妖冶冷艳。
步宴晨向他介绍说建筑即时代,明珠塔建造的时候中国刚刚起步,所以含蓄,金茂大厦建造的时候一定怀着暴发户的心态,造环球中心的时候一心锐意进取,而造上海中心时,优雅从容。
“是挺优雅的。”祁笑添看着步宴晨,外滩的晚风吹乱她的发梢,万千灯火迷离她的眼眸,她穿着米色的羊绒风衣,任习习晚风勾勒她的轮廓,这一刻听到‘优雅’这个词,祁笑添第一反应不是上海中心,而是身边的女人。
“是挺优雅吧,你看她的曲线,妖而不骚,娆而不媚,就像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步宴晨依旧在形容上海中心,嘴上形容不够,还用手上的动作形象表述这栋大厦体态之端庄优雅。
祁笑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突然发现步宴晨好久没那么活泼了。
“你好,我是一个美术生,最近在学肖像画,但请不起模特,请问,您有空让我为您画一张画吗?”一个背着一块写真板的女孩和他们交错过后,大概觉得祁笑添长得帅,回头追上他,提出要给他画一幅肖像画。
“可以,但我们得把你画好的画买回去。”步宴晨对女孩道。
女孩答应了步宴晨的要求,她让祁笑添摆好姿势,祁笑添却把步宴晨也拉到了身边,请求女孩把步宴晨也画进去,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她让祁笑添的手搂着步宴晨,然后让两人靠近一些。
“再靠近一点,你们离得太开我不好构图。”女孩拿着画笔对步宴晨说。
步宴晨看了一眼祁笑添,祁笑添虽然也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搂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紧了紧。不得不说女孩的画功还是了得的,画面的背景是灯光旖旎的高楼大厦,祁笑添背着一轮雪白的明月,手搂着步宴晨,画的美轮美奂,唯一的瑕疵,是步宴晨的表情不太自然。
“谢谢。”等女孩画完后,步宴晨把这幅画买了下来,收到一个圆筒盒里。
“我要把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床头。”祁笑添很满意这幅画,说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画进画里,还画得那么好看。
“在中国,一般结婚照才挂床头的。”步宴晨弱弱提醒他道。
“你们不是夫妻吗?你们看上去好登对呀。”女孩讶异道。
“登对吗?我比他大好几岁呢,这幅画多少钱?”步宴晨呵呵一笑。
“收您两百五十吧。”
“两百五不好听,三百不用找了。”步宴晨乐滋滋地把钱递给她。
等她走了以后,祁笑添问她‘登对’是什么意思。
“‘登对’就是……合拍的意思,有默契,懂吗?”
“原来是这样,我们的确很登对。”
“呃……也不算啦,你老跟不上我节奏。”
“没有啊,我们很登对啊。”
“别老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
“这两个字有什么忌讳吗?”
“对,说多了不吉利。”
“……”
“滴滴……”就在她们闲聊的时候,步宴晨的身份标识器发出一道紧急而短促的声音,她有些奇怪,一般只有18才会通过身份标示器和她联系,而没有万分紧急的事情,18是不会用身份标示器和她联系。
“怎么了,18?”步宴晨回电问道。
“点开我发给你的链接。”
步宴晨拿出手机,果然18发了一个手机链接给她,她点开链接,屏幕跳出的是一个叫‘SOS线上营救’的线上直播人质解救游戏。
这个游戏的规则是,每一期遴选一位高智商的人作为‘人质’,蒙面被带进一间封闭的屋子里,屋子的门被锁了窗户也被封了看不到外面,只通过摄像设备和外界联系,游戏主办方在房间留下一些线索,‘人质’要找到并通过摄像头向外发出这些正确的线索讯息,引导场外的‘解救者’们顺着线索,来寻找、解救他,三天内找到并救出人质的人,将会获得巨额奖金。
这个游戏是以城市为单位进行的,在网上已经火了很长一段时间,点燃了16城火爆**后,这个游戏终于于17场登陆上海。
步宴晨还以为是什么紧急情况,让18动用身份标识器来通知她,原来只是个游戏罢了,她对这种游戏向来不感什么兴趣,刚想关掉页面,却不经意间看到这次游戏遴选出的‘人质’照片,不是别人,分明是周导!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周导不是千岛湖疗养吗?!”步宴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导现在应该安排在千岛湖湖心岛疗养,怎么可能变成网络直播人质解救游戏里的‘人质’了?
“两个小时前,周导被人带走了。”18对步宴晨道。
千岛湖有一个岛叫湖心岛,也叫锁岛,因为外形像一把巨型的锁,Destiny公司在那里建造了东亚最大的医疗基地,叫‘锁岛碉堡’,顾名思义守卫严密,怎么可能被人轻易带走,除非是内部人员。
“谁?谁把他带走的?”
“大菠萝。”
“什么?!”
罗博陪着周导,沿着洒满落日余晖的小路来到他最爱的小池塘边钓鱼,一直钓到晚霞弥天,天幕降下细雨,周导才收拾好鱼竿,满意地往回走。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脑海像掠过一段段老旧默片的胶卷底片,他感觉这段路好长,长到没有尽头。
“我还是不懂。”罗博跟在周导身后,他不知道周导为什么花那么大的力气让自己把他从锁岛的疗养院带出来,去参加什么‘SOS线上营救’人质遴选,居然还被他过关斩将选上了。
“我已经暴露了,我想他们都知道我和羽伶的关系,那些想对羽伶不利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我,控制我。我正在给他们光明正大的机会,罗博,你记住,谁最终找到我,谁就是羽伶的叛徒,谁就是Destiny的叛徒!”
他缓缓转过身,身后是锯齿状的城市地平线和一轮缓缓下沉的夕阳,金黄色的余晖勾勒出他苍老但依旧挺拔的轮廓,他的笑容恬静、释然,他知道自己被强制使用了记忆再植机,这个机器的副作用很快就会在他身上显现,到时,他会渐渐忘记。
他会忘记家人,忘记朋友,忘记自己磕磕绊绊的一生,忘记那个曾被他一眼相中的小姑娘,那个有着浑然天成演技和至死不渝初心的小姑娘,他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她也给了他最为惊险刺激的暮年。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个小姑娘当成了自己的丫头。
“让我在忘记一切之前,最后再帮你一次吧,丫头。”
周导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这具即将空洞的躯体做诱饵,把那些觊觎他丫头的敌人,一网打尽!
落日弥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坐在沙发椅上,看着屏幕上从皮卡上传的数据画面,他知道飞鱼他们已经尽力了,面对宁霄鸿那辆特斯拉鬼魅一般的极限操作,笨重的皮卡能跟上已经是机械工业的奇迹。
而且他很快发现一个更奇怪的事情,那辆特斯拉驾驶室里并没有人,也就是说这辆车是被用5G技术遥控控制的,不仅如此,它经过的每一个路口,红绿等都和他配合得很好,这样的配合需要一个磨砺很久的团队。
落日弥站起身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马爹利,一饮而尽,复又倒了一杯,他看着浮在金黄色**上的冰块,碧蓝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后怕,羽伶这个臭娘们,背后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强悍的团队,幸亏这次他没自己动手,派了Nina介绍来的两个替死鬼去,要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就是她的杀手锏吗?”落日弥要弄清楚羽伶背后团队是谁,但这次不能再鲁莽行事,他要找准羽伶的软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上收到一条来自Nina的讯息。
“SOS线上营救?什么鬼?线上真人游戏?”
落日弥本对这种游戏并不感兴趣,但是Nina发来的,怎么都得打开看看。
然而一打开这款游戏的界面,他两只眼珠子就差点瞪了出来,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羽伶的软肋——周树离,居然成为了那个游戏里的‘人质’!
只要自己可以抓到周树离,还担心羽伶不乖乖就范?
“哈哈哈,哈哈哈。”想到这里,落日弥又放肆大笑起来。
钟楼,银色的月亮悬停在四根梁柱之间,衬着一口悬在空中古朴的铜钟,和一个描画着月亮的小女孩身影,细细看去,那个小女孩正是刚刚在外滩边替步宴晨和祁笑添画素描的学生,她凭着回忆,画出一张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话,画上祁笑添和步宴晨还原程度几乎99%。
画成之后,她满意的端详了一番,在画布右下角签下她的署名:银狐/Fate。
Nina从她身后款步走出黑暗,用一杆长长的烟斗指着画上站在步宴晨身边的男人,问银狐他是谁。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挺亲密的,糟践了这么帅的一张脸。”银狐舔了舔嘴唇,轻轻的在那个男人画像的唇上吻了一口。
“找个理由把这张画像送到沈沐那,千万别让他知道我看过。”
“得令。”银狐狡黠一笑:“你看到‘SOS线上营救’这个线上游戏了吗?”
Nina点了点头:“看到了,步宴晨现在的软肋是周树离,但单单一个周树离还不够,我们在除掉步宴晨的同时,有必要顾及沈沐的感受,所以,还有一个人也同样至关重要。”
“宁霄鸿。”银狐猜测到。
“没错。我要把周树离治好了再还给步宴晨,如果能做到这一步,就算之后步宴晨再出什么意外,沈沐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Nina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冰雾。
“可宁霄鸿现在在杭锦珅手里,您不是说杭锦珅千变万化,心思缜密,极难对付吗?”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Nina冷笑一声。
“当、当、当。”南山疗养院对面的钟楼响起了钟声,三下,只是平时8点的钟声似乎提前了3分钟,但宁霄鸿并没有在意这小小的误差,他仍旧看着他的书,对窗外之事不闻不问,倒是柳琪琬听到钟声响起,转头望向窗外钟楼的方向。
“你吃。”柳琪琬从厨房端出一盘水果,放在宁霄鸿面前的茶几上,出神的望着放在角落里一套回忆再植设备。
她蹲下身,仔细端详着角落的仪器,它看上去有些旧,原本白色的外壳已经泛黄,顶部晶体下面是一盘褐色的瓷碟,像极了老式唱片,但远比唱片要厚,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好似很感兴趣,问宁霄鸿,这套设备是干什么用的。
宁霄鸿咬了一口她切好的苹果片,略带怜悯地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若不是见过她发疯的样子,柳琪琬真算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女人,当然以前的她肯定不是这样贤惠的,她应该是个女强人,但现在,她只想当一个好妈妈。
可惜,人都是这样,只有失去以后,才会珍惜,在她当妈妈的时候,她觉得一片稿子,一个排版,甚至引用的一张照片都比儿子重要,当她的孩子死后,她才知道原来整个世界都没儿子重要。
有的时候,宁霄鸿会觉得她变成这样是咎由自取,但有的时候,他又会同情她,像她发疯时那样歇斯底里地同情她,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对她用那个机器,让她忘了那燃烧的噩梦,让她脱离火狱的桎梏,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个光盘是什么?好漂亮。”柳琪琬拿起褐色的瓷碟,问宁霄鸿。
“这瓷碟其实是个培养皿,里面装的是特殊的神经细胞,它们没有思维的能力,但能记录人脑中的生物信息,我们称它为记忆体。”宁霄鸿走她身边,也蹲下身子,把手机屏幕调到最亮,透着亮光,像柳琪琬展示,柳琪琬发现记忆体里面是一层脂质的物质,疏密不均,和一般的存储设备完全不一样。
宁霄鸿说这个瓷碟能存储人的记忆。
“真的假的?怎么把记忆存进去的?”
“其实人类所谓的失忆,很多时候丢失的并不是记忆,而是路径。人类的记忆叫做关联记忆,比如你想记住一种蓝色心形的草,你的记忆路径就是草、蓝色、心形,或许你会给它取名‘蓝心草’,相当于设定一个关键词,让它更容易搜索。而失忆症患者,特别很多应激性失忆症,他们的大脑因为某些原因会把一些关键词或者关键路径屏蔽,使得患者找不到存在在她大脑中的记忆。”
“既然人主观意识都找不到,你又是用什么方法找到的呢?”柳琪琬半信半疑的看着那个瓷碟,这种材质的东西她还真没见过。
“这会用到一个设备,叫做回忆向导,关于一个人宏观经历的记忆叫做‘回忆’,回忆就像一个混沌迷宫,但也不是无迹可寻,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1-3条回忆主干路径,这些路径连接着他们最在乎的人和事,每一条路径都会有一个关键节点,只要找到关键节点,就能打开支链回忆,但这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就是如果节点找错了,会造成‘回忆漂移’,甚至‘回忆湮灭’。”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霄鸿忽然有些失落,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半阖着眼出神的看着个老旧仪器。
“这台就是回忆向导吗?”柳琪琬问他。
宁霄鸿摇了摇头告诉她这台只是回忆读取设备,叫做‘拾忆机’,他把记忆体重新放回拾忆机上,拿起一副VR眼镜让柳琪琬戴上,点击播放键,播放记忆体里的记忆,但投送到她眼前的画面模糊,像镜片上蒙着一层水。
“什么都看不清。”
“回忆体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会有循环、颠倒、混乱的情况,而且不是所有的回忆都能被读取并保存下来,大多数的记忆都呈一种混沌的状态沉淀在大脑深处,那些能被记录下来的片段,就像悬浮在水中的气泡,这种记忆一定包裹着一层五彩的膜,它是智慧之树的果实,非常绚烂、美丽以及难得。”宁霄鸿对她道。
“你的意思是这个记忆体是空的?”
“它提取不纯,太过混沌,提取了太多没有价值的东西,不知道是谁提取的,应该不是王源教授,他的手法可没那么粗糙。”
“咔”的一声脆响,拾忆机亮起了红色的启停指示灯,宁霄鸿告诉柳琪琬,这块记忆体里面的数据已经全部读取完,柳琪琬依旧将信将疑,她觉得这东西太过科幻。
“能教我怎么提取吗?”
“你学这没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好吧,其实也不复杂,就是你想提取那方面的记忆,要设计好提取路径,最好在被提取人半睡半醒的时候,用语言做引导,顺着记忆路径,准确抓取有价值的记忆……”
记忆提取听起来的确不太复杂,宁霄鸿说得兴起,还向柳琪琬演示了几遍,真把自己当成了老师,确保学生会用、精通为止。柳琪琬听得入迷,倒出奇的一直到晚上都没发疯,直到宁霄鸿把她完全教会了,临睡觉时,她还为宁霄鸿热了一杯牛奶。
“谢谢你今天教我那么多东西。”柳琪琬把牛奶递给宁霄鸿。
“没什么,我今天教你的,你也用不上,这个是我用来给失忆的人制作‘回忆录’用的,你也没失忆。”宁霄鸿耸了耸肩。
“快喝吧,牛奶都凉了。”
“好。”宁霄鸿把她给的牛奶一饮而尽,感觉味道有点怪怪的,可能是过期了吧,这个女人脑子终究是不正常的,也怪不了她。
“杯子给我,我替你洗。”柳琪琬嘴角勾起一个瘆人的弧度。
“麻烦了。”宁霄鸿把杯子递给她,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躺倒在**后,宁霄鸿的胃里感觉暖暖得,全身乏力,不知道是不是过期牛奶在他肚子里发酵了,总感觉天旋地转,想要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
他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这时才反映过来,那杯牛奶不单单过期那么简单,那杯牛奶里,被那个疯婆子放了什么东西!宁霄鸿慌张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汇成川流往枕头上流淌,他惊恐的睁大眼睛,张开嘴巴想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哄。”窗外开始下雨,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劈在他的窗前,明亮的闪电过后,他猛然发现他的床前站了一个人,是柳琪琬,她手里拿着回忆提取器,整个人直挺挺的站在他的床前!
“你,你要干什么?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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