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和我冒一次险吗?”◎
唐姣浑然不知楼芊芊和梁穆引起的骚乱。
他们离开之后, 她在面对敌人时至始至终都很淡然的神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楼芊芊说得一点也没错。
颜隙跌下悬崖的时候,因为春山白鹤鼎就在崖下压制着蛇王,所以她以最快的速度让炉鼎接住了他, 然而少了炉鼎的压制后,蛇王用极快的速度扑过来,在颜隙被彻底吞入鼎中之前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只消一瞬间, 蛇毒就已经顺着伤口蔓延进了经脉之中。
所幸它也只来得及咬了一口。
当春山白鹤鼎合上鼎盖后,蛇王想要乘胜追击,也只能造成闷闷的撞响。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蛇王转变了主意,继续开始攀爬悬崖,想要将唐姣咬碎。
再往后的事情, 就都知道了。
而梁穆之所以要招来风暴摧毁峡谷,应该是不想给后来者任何获得蛇鳞的机会。唐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念微动, 春山白鹤鼎裹挟着风火破土而出, 落到了唐姣面前。
情况紧急,所以她只能赌一把了。
唐姣努力回忆楼芊芊当时泄出的那一丝真气, 朝着真气传来的方向走去。
不久后,果然找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山洞。
她将炉鼎置入洞中,稍微打量了一下洞穴内的情况, 看看有没有危险。
再深入的时候,她发现地上散落着百纳袋。
这些百纳袋都出自不同门派,里面已经被掏空了。
唐姣回过身,又从洞口往外看了一眼, 发觉这里能将蛇巢尽收眼底。
不出意外的话, 这里应该就是楼芊芊的藏身之处。
而洞穴深处也没有任何灵兽的气息, 想来,如果有也已经被楼芊芊解决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洞口的角落处藏了一缕不易察觉的真气,如果有外来者侵入,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身上没带符箓,她也只能用这种简易的方法来以防万一了——做完这些之后,唐姣掀开春山白鹤鼎的鼎盖,足尖在鼎耳上一点,一跃而起,钻进了鼎内。
在唐姣进入炉鼎的同时,鼎盖也随之合拢。
为了藏进山洞里,春山白鹤鼎的体积整整缩小了几倍。
颜隙一个人躺在炉鼎里的时候还好,唐姣也钻进去之后就有点狭窄了。
她尽量蜷缩起来,手臂在鼎壁上撑了一下,弓起身体,没有把颜隙砸出二次重伤。
颜隙下意识想要接住她,但是蛇毒让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所幸声音还是能发出来一些的。他想要道歉,从拉着唐姣逃离那里开始道歉,他不该关心则乱,一时间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所以才被梁穆袭击,就这么掉下了悬崖,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啊,他应该也选择攻击性法宝的,否则谁也保护不了。
他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颜隙的嘴张了张,还没发出声音,唐姣就竖起手指抵在他唇瓣上,说:“嘘。”
春山白鹤鼎的鼎壁是燃晶所铸成的,所以鼎内并不昏暗,有淡淡的微光,足以让他看清楚唐姣脸上的细小绒毛,还有低垂的眼睫,微微晃动,撩拨着他的心弦,让颜隙莫名感觉呼吸一窒,他听到唐姣声音很温软,语气却非常冷静,说道:“你省省体力。”
于是颜隙闭上了嘴。
唐姣打量了一下颜隙的伤口。
他身上一共有两处伤口,一处是腰腹的刀伤,一处是肩头的咬伤。
刀伤还好说,唐姣给颜隙喂下了回春丹,就看到伤口正在逐渐地愈合了。
最麻烦的还是他肩头的那处咬伤,蛇王的獠牙几乎将他整个肩膀都要咬碎。
因为衣服也破得差不多了,唐姣就从百纳袋中取出采摘灵草用的工具,用镊子一点点将黏在血肉中的布料取走,她听到颜隙倒吸了一口冷气,便伸出左手放到他的唇边。
“如果痛的话,你就咬我好了。”
颜隙摇头。
唐姣倒不是担心颜隙会痛。
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等会儿蛇毒发作之后,颜隙会狂乱到咬掉舌头。
颜隙身上很烫,像是热腾腾的暖炉,炉鼎保温,热得唐姣脸上汗津津的,她见颜隙这样固执,干脆撬开他牙关,在颜隙惊恐的眼神中,把手指垫在了他舌头与上颚之间。
颜隙:“唔唔......我......”
“你不要咬掉我的手指就好。”唐姣一面说着,一面快速结束了挑布料的任务,招来春山白鹤鼎特有的春雨气息,在掌中凝结成水,浇在颜隙的伤口上,稍微做了清洗。
颜隙下意识合拢牙关,险些咬了下去。
然后舌尖的温度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唐姣的手指。
他赶紧停了动作,没能咬得太深,只是留了浅浅一圈齿痕。
尽管如此,也足够颜隙惊出一身的冷汗了。
唐姣没怎么在意,她的嘴唇凑到颜隙的肩膀处,开始将蛇毒吮吸出来,撕下袖口的一块布料,每吸出一口蛇毒,就吐在布料上,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布料都变成了紫色。
过了一阵,唐姣吸完了蛇毒,嘴唇也累得发麻,支起身子擦了擦嘴角。
“虽然你提前吃下了四阶解毒丹,使蛇毒的蔓延有所延缓,不过还是杯水车薪。”唐姣说着,给颜隙包扎好了伤口,“蛇王的毒实在太强横了,光凭我吸出蛇毒也没什么用,远远赶不上它蔓延的速度,你的百纳袋中有五阶破毒丹吗?”
在颜隙点头后,唐姣在他的百纳袋里摸索出了破毒丹。
她从颜隙口中抽出手指,又给他喂了破毒丹进去,抵到他舌尖。
破毒丹遇到唾液就融化掉了,唐姣帮颜隙抬了抬下颔,好让他咽得更顺利,片刻之后,她估摸着破毒丹已经开始生效了,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运转真气吗?”
颜隙甫一运转真气,口中就吐出鲜血,喷洒在唐姣的衣襟上。
蛇毒必须要用真气才能逼出来的。
然而卧雪蛇的蛇毒同时又能压制住真气。
这就形成了个死循环。
她本来以为破毒丹能驱散一些蛇毒,看来,作用还是不大。
唐姣很不好意思地用袖子给颜隙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颜隙的脸色已经非常惨白了,和梁穆有的一拼,若不是他唇上挂着血迹,白得就像纸一样,就这样了,他还要剧烈呼吸着,胸口起起伏伏,顽强地逼出了一句话:“要不然......你就不要管我了......我没办法运转、真气......丹田被蛇毒所堵塞......”
“我也不想管你。”唐姣打趣道,“可惜我的那片蛇鳞被梁穆抢走了,我还要靠你帮我再取一片回来,否则我也无法通过考核,走了这么久,我可不想在这里被淘汰。”
颜隙又倔、又一根筋,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那你把我的拿去。”
他已经感觉意识开始消弭了,虽然身体是烫的,可是浑身上下都在战栗般的发抖。
“如果时间来不及了,我真的会这样做的。”
唐姣说着,将颜隙的脑袋扳过来,看向自己,“现在,你听我说。”
颜隙的目光有些涣散了,唐姣暗暗想,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颜隙,你听好了,你现在的情况很糟,没办法用真气将蛇毒逼出体外。”她一字一顿,好让他听得清楚,“但是,如果再加上我的真气呢?我虽然不知道这么做到底能不能成功,不过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你愿意和我冒一次险吗?”
愿意吗?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人能够坦然地面对死亡。
像是颜隙这样刚在修真界崭露头角的天才少年,更不会甘心就此死去。
他定定地望着唐姣的眼睛,这一次,他仍然能够从中看到那种璨若星光的自信。
然后,他用力地点点头。
唐姣看到颜隙答应之后,吐出一口气,说道:“希望你可以尽量放松,配合我的步调。”
说实话,她心里也挺忐忑的,不知道运转功法会不会有用。
不过,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这么想着,唐姣吐息了几次,将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在颜隙的目光中,她彻底放松身体,原本撑在鼎壁上的手肘轻轻向下滑落,停在他的手臂旁,柔软的、充斥着小香松气息的身体覆在颜隙身上,颜隙怔怔地望着鼎口,感觉到唐姣的头枕在了他的颈弯里。
他甚至能听到她平稳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如此响着。
颜隙开始产生了疑惑,这到底是他的心跳声,还是唐姣的心跳声?
“颜隙。”
他的思绪被这声呼唤拉了回来。
“集中注意力。”唐姣说道,“像你打坐的那样,闭上眼睛,放空心境,感受你体内的真气,丹田中满溢的真气,在经脉中流淌的真气,途径尾闾、夹脊、玉枕......你感觉到它被蛇毒所影响了,逐渐变得缓慢,紧跟上来的真气也阻塞在了经脉中......”
颜隙闭上眼睛,听着唐姣的话,感受着身体中发生的一切。
在颜隙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之际,唐姣趁机将自己的真气灌了进去。
他没能立刻反抗这股突如其来的真气,也因为他如今比较虚弱,才让唐姣顺利地夺过了主导权,原本凌厉的真气变得无精打采的,被她推搡着走。蛇毒侵蚀的是颜隙的丹田,所以他没办法输出真气,然而唐姣的丹田在她自己身上,蛇毒侵蚀不到她那里去,自然拿她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连破几关,将原本阻塞的经脉一口气全打通了。
颜隙的呼吸声变得清晰起来。
唐姣握住他的手,说道:“现在,你也一起运转真气。”
她只负责打通经脉,毕竟那可是六阶的蛇毒,只要蛇毒想要绞杀她的真气,瞬息之间就能做到,所以必须要让颜隙自己也运转起真气来,在这整个环节里,他才是关键。
眼见着颜隙开始与蛇毒展开漫长的拉锯战,唐姣一面观察着他体内的情况,一面腾出一只手,从百纳袋中取出回春丹,两个人同时运转真气,使得丹田内的真气震震如骤风,只要她发现颜隙体内的真气有枯竭的状态,就给他喂下回春丹,像是不要钱似的。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
唐姣感觉自己的丹田也有所松动。
原本颜隙的等阶就比她高,她这也算是从颜隙身上稍微薅了点羊毛下来。
当颜隙彻底逼出蛇毒,咳出一滩紫黑色的血液,检查体内的情况之际,很快就发现他的修为已经由五阶前期变成了中期,他看向唐姣,果然听到她说:“我也中期了。”
唐姣从颜隙身上爬起来,给他留出了空间。
颜隙忽然觉得心底有一丝丝的遗憾。
唐姣倒是很平常地向他解释道:“我宗的功法是会同时提升两个人的修为,我的修为比你更低,本来应该我的提升更大,不过你战胜了六阶蛇毒,也算是度过了一个小劫难,所以也晋升了一个小等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可还有什么地方不适?”
“没有。”颜隙摇了摇头,说道,“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既然你已经好了,我们就该继续出发了。”
唐姣掀开鼎盖,率先爬出了春山白鹤鼎。
方才热得她浑身都是汗,鼎里实在太热,还是外面凉快。
颜隙也跟着出来了,落在她身侧,他之前很狼狈,这时候倒是一如既往的潇洒。
他望了望穹顶的沙漏,说道:“时间,还剩下一个多时辰。”
“我还需要一枚蛇鳞呢。”唐姣熟练地从百纳袋中取出了瓷瓶,朝颜隙晃了晃手里的瓷瓶,丹药撞得瓷瓶叮当作响,她说,“那么,我们速战速决,尽快结束考核吧。”
颜隙亦是回望,被她的笑容晃得眼晕,不由自主也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两个丹修相视一笑,同时咽下了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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