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说来话长，”秦玲耸耸肩，难掩脸上的苦涩：“我跟你一样，也被瑞德扫地出门啦。”

“啊——”乔冰珊忍不住发出惊呼。

秦玲自顾自拉开鞋柜，找到拖鞋换上，随后走到沙发边落座。倒是乔冰珊呆站在客厅中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究竟怎么回事？”

秦玲面露愁容：“自从张院长调走，咱们医院就变天啦，天天喊着改革、优化，新雇了一大批年轻员工，这不，就把我给优化掉了。”

乔冰珊不由得皱眉，从自己入职时起，秦玲就是附属商店的负责人，虽然不参与一线医疗，但是这么多年年来，把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记账进货样样都不含糊。而且她是医院里公认的热心肠，虽然资历老，但从不摆架子，对待年轻人态度和蔼，乔冰珊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被医院辞退。

“优化？怎么算是优化？还有谁会比你更适合这份工作？”

“唉，现在都推行无纸化办公，新招的小姑娘电脑用得很熟练，这一点我确实比不上。”

“那也不能就这样解雇你啊，你去找过周医生吗？他应该会帮你说话的。”

“不瞒你说，解雇我就是他的意思。”

乔冰珊睁大眼睛：“不会吧？你说的是周士卿医生吗？”

“现在人家已经是周院长啦，”秦玲给自己倒了杯水，撑着沙发扶手落座，“其实新来的小姑娘已经答应教我用电脑记账，我也乐意学，可他说我年纪大了，未来的工作强度我吃不消，劝我主动离职，回家养老……”

“就算他是院长，也没有权利随便开除员工，你的劳动合同呢？”

“我不是医生岗位，合同和你们不一样，以前都是每年签一次，我也没注意过，到期了就续约呗。但是现在他突然告诉我，下个月合同到期之后，不准备跟我续签。”

乔冰珊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可以这样，我现在就给张院长打电话！”

“不用了，不用了，不能让你为难，”秦玲按住她的手，“我来也不是为了找你鸣冤，说实话，我也不是非要这份工作不可。毕竟年纪在这儿摆着，儿子成家，老伴退休，我回家赋闲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是觉得可惜，现在的瑞德医院变了，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乔冰珊哑然：“可是我听说医院最近的业绩很不错，还得了总部表彰。”

秦玲只是摇头：“总部的场面话我听不懂，但我知道，以前的瑞德医院，绝对不会轻易把病患拒之门外。”

乔冰珊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说：“或许现在的做法才是对的，超出医生能力范围的病患，就不该收进来，否则只会酿成事故。”

说完这番话，她脸上的愁云又深了一层。

秦玲也叹了口气：“小乔啊，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上次医疗事故不是你的错。”

乔冰珊勉强点点头：“谢谢你安慰我，不过对我而言，在瑞德工作的时光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只想早点从噩梦里醒来。”

秦玲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医生做不成，大概只能转行了。”

秦玲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餐桌角落里的一沓公务员考试材料和语言培训班广告，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些书籍为什么会出现在乔冰珊的家里。

“太可惜了，像你这么高水平的医生，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哪里，比我优秀的人才有的是。”

秦玲鼻子一酸，上前捧住她的手：“小乔，要不然咱们自己干吧。”

乔冰珊一怔：“自己干？”

“给宠物看病也不一定非要有店面，你看以前的兽医，哪个不是走家串户的，”秦玲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举到对方面前，“你还记不记得这只猫？是我儿子同事家里养的，你给它做过手术。”

乔冰珊眨眨眼：“有点印象，名字叫珊珊？”

“对呀，你记性可真好。”

“我记得好像是子宫肿瘤摘除手术。”

记忆逐渐涌现出脑海，珊珊是一只品种猫，刚接回家没多久就生了病。主人带它到医院一查，才发现它有先天性遗传缺陷，极有可能是黑心猫舍繁育的。

这几年宠物市场飞速发展，被黑心猫舍坑骗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愿负担高昂的治疗费用，但珊珊的主人是例外，宁可花钱也要为珊珊实施手术。

手术已经过去两年有余，乔冰珊的记忆里只留下稀薄的印象，如今照片里的珊珊大了一圈，肚皮尤其鼓胀。乔冰珊问道：“它是不是怀孕了？”

“是啊。”秦玲点头。

健康的猫狗繁育后代，一般不需要人工干预，但珊珊有疾病史，所以危险系数更高，乔冰珊建议说：“最好送到医院观察几天。”

秦玲叹气：“瑞德不肯收它。”

“什么？”

“它的病历还在医院的档案里，生育风险太大。所以周院长找了个借口推掉了。”

“怎么这样，那送去其他医院看看？”

“可以是可以，但我儿子说这只猫胆子特别小，来到不熟悉的环境，很容易紧张暴躁，我想起你当时给它手术的时候，它特别听你的话，就想请你上门去帮忙。”

“原来如此，但……”乔冰珊低下头，面露犹豫。

秦玲立刻补充说：“当然，是有偿的。”

“我不是担心钱的问题，我是担心我自己，”乔冰珊深吸了一口气，“我最近状态不好，恐怕……不一定还能握得住手术刀。”

“只是接生而已，不需要动刀子，你肯定没问题的。”

乔冰珊再次陷入沉默，冥冥之中，她和这个同名的小生命之间似乎建立了某种维系，心底仿佛有微风拂过，使濒临熄灭的火苗重新燃烧起来，借着一丝微弱的光芒，她终于点头说：“那我就去试一试吧。”

“太好了，”秦玲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先替珊珊感谢你。”

“跟我不用讲客套话，”乔冰珊说，口吻不自觉地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果断，“我列个单子，让珊珊主人把必要的东西准备好，等我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