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往约了市中心一家高档西餐厅,穿好西服打好领带,等着梁萄如约而至。
他把架势搞得很隆重,烛光、牛排、音乐……还有桌子中央大捧大捧如同血一样红的玫瑰花。
“周老师你这……”梁萄跟着服务员的牵引来到了包厢,便支支吾吾地惊了一声。
“我说过,你现在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周往对她轻轻一笑,起身绅士地伸出手,向着对面的位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真是太荣幸了。”梁萄赶紧接他的话,坐到了座位上。
这一切在周往看来,都是如此地虚情假意。
“想想也是,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好像都没和你好好交过心。特别是在你遇到袭击以后,我们就更少见面了。”周往继续说。
“前段时间发生的糟心事都是误会……”梁萄小叹一口气。
“我这几天在想新小说的故事情节,简单来说,就是凶手为了脱罪,不惜自残嫁祸他人的故事。”周往一歪头,满脸笑意地看着梁萄说道。
他的笑容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极富侵略性。刚刚的故事暗指梁萄,为了挑拨离间,她与组织里的人在吴方泊面前演了一出被追杀的苦情戏。
梁萄的表情顿然僵硬,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周老师,我觉得这个故事有一点无聊,可以多想想再下笔。”她看着周往说道。
只是这一次,梁萄瞳孔里情绪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职业女性的干练与知性全然不见,眸子深处仿佛要腾出杀意来。
“是吗?我没觉得这个故事无聊,反倒觉得它无比高能。”周往同样盯着梁萄的眼睛,完全没有退缩害怕的意思。
“您就不怕,您的小说情节再被当成杀人范本吗?”梁萄轻笑一声,装作好心的样子劝道。
“当然不怕,因为它从来就不是杀人范本。”周往故意加重了音调。
舒缓的音乐中,好像开始弥漫起与浪漫格格不入的火药味。
梁萄整个人顿住了,然后舒了一口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好像这加着冰块的水,真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说了……嵘城又不是没警察,哪有那么容易逃罪啊?”周往装作没事人似的开玩笑。
只听“哒”一声轻响,梁萄的玻璃杯被她重新放回了桌面上。
她的情绪也随即完全平静了下来。
“我特别想知道,周老师最害怕的是什么?”梁萄忽然开口问。
面对周往的暗讽,她不仅冷静从容,甚至还打算进行反击。
这才是梁萄骨子里的样子,当她伪装的面具被撕破,邪恶的灵魂终于现世。
周往没有说话,埋头将牛排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他毫无慌乱,甚至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害怕欺骗?害怕背叛?还是害怕……自己窝囊?”梁萄说的话意味深长,让人听起来背脊发凉。
“我的的确确害怕欺骗。”周往冷冷开了口。
“准确地说,我痛恨欺骗。狼伪装成羊,人伪装成鬼,我分不清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诚的,到头来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仍旧没有看梁萄,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还怕自己一腔热血,到头来回被人利用。”周往说。
应景的是,这时服务员端来一份火焰龙虾,打开盘托上的盖子,菜品立刻燃起了熊熊火焰。
焰火灼烤着虾肉滋滋啦啦作响,温暖的热气扑腾在周往的脸颊上。他看着那火苗从旺盛到陨灭,最后意味深长地一笑。
他这分明是在暗示梁萄,言下之意,是指梁萄已经成了GUN组织利用的鬼,任凭自己复仇的热血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其实我最害怕的是——我的弱点暴露。”梁萄轻轻撑着下巴,突然开口接过了周往的话。
她这句话完完全全吸引了周往的注意力,周往抬起了头,手上切牛排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了。
“难道你不怕吗?周老师……”梁萄看着周往笑道。
“如果你的弱点暴露,别人就可以轻易抓住你的软肋,威胁你、恐吓你最后操控你……抓住你软肋的人并不会轻易让你去死,而且会让你痛不欲生,享受战胜你的快感。可你却别无选择。”梁萄说。
她分明是笑着,可是周往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
周往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刀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内心已经被狠狠击中。
“我特别喜欢您在《罪痕》里写的一句话——没有感情,就没有弱点。”梁萄继续笑道,“这句话确实是真理。”
“我听说……如果一个缉毒警在任务中牺牲,警方会立刻对他的家人实行保护,必要的时候,还会让缉毒警的家人改名换姓,以磨灭他们之间的关系。”梁萄继续说道。
“周老师见识广,您能给我讲讲,这是为什么吗?”她最后笑着问道。
“因为感情的纽带会把灾祸一并关联起来。而唯一能止损的办法,就是将这种纽带剪断,然后藏起来,让祸水永远也找不着。”周往回答。
“嗯,懂了。”梁萄提起了嘴角。
“你在威胁我是吗?”周往不打算再拐弯抹角,冷冷吐出了几个字。
“我……我哪里有资本能威胁你呢?”梁萄赶忙摆摆手。
她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还真让人觉得她楚楚可怜。
“你有,你当然有。”周往立刻接话。
“我吃饱了周老师,现在该走了。”没等周往说完话,梁萄站了起来,转身便离开了。
“那个字母非常危险,总有一天你会被它反噬,就像现在不断惨死的受害者一样。”周往在她身后提了提音量。
“你听我一句劝,因为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什么字母?我没听懂您在说什么。”梁萄皱眉摇了摇头,又重新离开了。
最后包厢门关,房间里只剩周往一个人。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软椅上,盯着桌子上摇摇欲坠的烛光出神。
“要不直接报警抓她吧?”周往想。
“不行,我现在连一丁点证据都没有,我那什么抓别人。”可最终周往还是摇了摇头。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个案子已经有了它的“真凶”,齐恒岳在学校门口叫嚣着自爆,已经把案子推向终结。
冷冰冰的子弹打穿了他的头颅,宣告着疯狂的嫌疑人就此落幕。
现在恐怕只有周往一个人坚信齐恒岳不是真凶,而吴方泊之所以会全力支持,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相信周往,而不是他相信齐恒岳。
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怎么可能让一个结案且没有争议的案件重启调查。
不过周往坚信,只要是犯罪,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罪迹,哪怕它再小,也能最终撕破迷雾。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梁萄露出破绽。
周往埋着头,沉思了很久很久,他在空无一人的包厢,
“所以我唯一的办法,就是亲眼见到她作案。”周往呢喃了一句,刚刚那长久的沉思,让他得到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他想到了自己的小说,凶手是严格按照小说情节进行作案,如果重启《罪痕》的更新,并将下一个单元案的受害者原型设定成自己,一定就能将凶手诱导到自己的眼前。
这是一种极其疯狂而又铤而走险的办法。
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真相。
“吴方泊……”赴死的念头刚毕,他猛然想到了这个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感情的纽带会将灾祸一并关联起来。”这是周往自己说过的话。
他很明白梁萄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种**裸的威胁,言下之意,是【只要你敢和我对抗,我就会对你爱的人不利。】
换作是从前,这句话不会对周往有任何杀伤力,因为他孑然一身,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现在,他有一个吴方泊。
于是弱点随着感情一并被暴露,成为能够完全制约住周往的枷锁。
周往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死亡,但他是这么在乎吴方泊,在乎到好像谁都能轻易捏住这根软肋。
“那么……把这个纽带斩断,一切问题是不是就能迎刃而解了?”周往突然萌生了一个烂俗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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