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了很长时间,她只能赶紧进去挑了几件衣服,担心南荣锋在外面等急了。
话说沈婵儿在屋里与这两人周旋的时间,南荣锋正站在门外望风景,这家成衣行的对面就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醉风阁。
他忽然感觉楼上有一双眼睛扫过,他猛然抬起头朝楼上看过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上的扶手上闪过,转身进了包房,南荣锋皱了皱眉,转身吩咐阿满道。
“在这里守着,若是夫人出来了,让她回马车里等我。”
阿满应下了,问道:“七爷不要属下跟着?”
南荣锋抬头看着那间包房,摇头道:“我马上回来,不必了。”
说完,他穿过马路,朝对面的醉风阁走过去,进了门,门口瞭高的小二立马朝他吆喝起来。
“诶~来了客官,客官吃点什么?”
南荣锋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中,道:“带我去二楼最中间的那个包厢。”
醉风阁的店小二也是见过小世面的人,拿着银子,为难的道:“客官,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楼上……楼上那位我们小店惹不起啊。”
南荣锋转头看着他,店小二的眼睛开始躲闪,南荣锋忽然轻笑,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店小二手中,笑道。
“那我把这个东西押在你这里,等我下来取,可好?”
店小二低头瞧着手里的东西,忽然腿上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南荣锋面前,南荣锋猛然一个海底捞月,将他捞了起来,但是也惹来周围吃饭之人的目光,南荣锋弹了弹店小二的衣服,笑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带我上去吧。”
店小二赶紧将手里的令牌和银子放回到南荣锋手中,躬身连连点头道。
“七爷这边请,当心脚下。”
南荣锋嗯了一声,跟着店小二上了楼,店小二走到包厢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道。
“周……周小姐,门外……门外有位贵客进门。”
店小二正在愁该怎么解释这位贵客,却只听门里传来女人甜美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店小二一阵纳闷,七爷进门便要求进最中间的包厢,而周小姐连问都不问是何人,便让进门,难道这两人约好的?
南荣锋走进屋里来,一股香气扑鼻,不是酒菜的香味,而是女人的脂粉香,他轻微皱了皱眉头,掀开挂在门口的轻纱,走进去。
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独身跪坐在矮榻上,桌子上摆着香茶,并没有一道菜,那个身影穿着一身洁白的天鹅绒斗篷,在这个二八月难穿衣的季节,她这样穿,也显得过早了些。
南荣锋瞧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子,笑道:“你在等我?”
身影缓缓转过头来,南荣锋愣在原地,她消瘦很多,也憔悴了很多,而她这个样子,他心中有愧,因为她父亲死在他的面前。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在此处等你?”
周娉婷开口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甜美,变得颤抖,沙哑,南荣锋知道她要哭了,他向前走了两步,走到矮榻对面,低声道。
“你父亲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周娉婷苦笑:“不必了,人已经走了。”
南荣锋也觉得没有必要了,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问道。
“你可有事情跟我说?”
周娉婷看着他,她很沉静,变了,所有人都在变,经历的多了,当初那个人,也会不见,南荣锋看着她,渐渐眯起眼睛,等着她要说什么。
周婷婷道:“我来此处等你,只想劝你,不要去参加中秋宴,你明知道那是一个鸿门宴。”
南荣锋没想到她跑到这里苦苦等他只是为了跟他说这个,他淡笑道。
“你放心,我有分寸。”
周娉婷站起身,朝他走了两步,站在他对面,两人距离不足一米远,忽然,她缓缓脱下身上的斗篷,露出里面轻薄的衣服,连她肚兜的颜色都看的清清楚楚。
南荣锋立马站起身背过身子,低声道:“你做什么。”
怪不得她在这种天气穿着那么不合时宜的斗篷,原来里面这么轻薄。
只听周娉婷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哪里不如沈婵儿,论智谋,我可是京城第一才女,论长相,我并不输给她,论家世,她是将门出身,而我才是名门之后,更是皇亲国戚,我唯一没有让你见过的,就是这个身子,我想让你瞧瞧,我这副身子也并不输给她。”
南荣锋皱起眉头,并没有回头,沉声道。
“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应该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得,也与输赢无关。”
周娉婷幽幽的道:“是啊,与输赢无关,你我只是没有那个缘分,在你我相遇之时,你的心已经被她占满,再容不下另一个人。但是你不觉得这对我很不公平吗?!就因为我出现的晚了吗?!”
南荣锋听出周婷婷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他不欲与她多说,转身想走,却被周娉婷扑住,紧紧的抱住他,南荣锋只感觉一幅软绵绵的身子扑进了自己的怀里,让他浑身不自在,心里却是厌恶的很,这个世上,只有沈婵儿才配留在他怀里。
他没有伸手去碰她,只能运起内力,周娉婷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将她推开,险些将她推到地上,就在她惊呼一声落地之时,又有一只手猛然将她拽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她的斗篷已经将她裹住,站在地上,而南荣锋,只是背对着她,冷淡的扔下一句话。
“你吃茶吃醉了,该好好清醒一下。”
说完,他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一个身影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南荣锋吓了一跳,没想到沈婵儿的脚步声竟然躲过了他的听力,是他刚才分心了。
“婵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知为何,南荣锋第一句话竟然是解释,试问南荣府里的人,从来都是七爷听别人解释,七爷做事,从来不需要解释,今日在沈婵儿面前,他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慌张,但是也只有一瞬间,因为他见到沈婵儿温和的笑意。
“夫君,回去吗?”
沈婵儿像是没看到屋里的人,看着南荣锋,温柔的问他,南荣锋知道沈婵儿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面对这种事情,这种做法,才是他最欣赏的。
他勾起微笑,道:“回。”
说完,拉着沈婵儿的手,欲走出门槛。忽然,身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将他的脚步钉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自尊都放下,你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南荣锋站住脚步,沈婵儿也终于将眼神挪向屋里,落在周娉婷身上,她知道,周老先生的死,对周娉婷是个很大的打击,她现在做出出格的事情很正常,但是一个女人,做出如此作践自己的事情,也实在是让人没办法容忍她堕落下去。
南荣锋没有转头,像是不想多看她一眼一般,冷淡的道。
“你放下的,正是我最欣赏的部分。”
他的这句话,让周娉婷的表情完完全全愣住,她爱一个人,失去了自我,却没有想到,正是那个真正的自我,才是她可以去爱一个人的资本,和立场。
周婷婷见他们两人仍是想走,她赶紧冲到门口,扶住门框,低声道。
“千万不要去……千万不要去……我已经原谅了你害死我父亲,但是我只求你答应我这一件事,千万不要去。”
沈婵儿转头看着南荣锋,只见南荣锋轻轻皱了皱眉头,缓缓低下头,道。
“我对不起周老先生,也对不起你,但是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冷静一下吧。”
听到他说这句话,周娉婷脸上的泪水忽然停住了,沈婵儿静静的看着她,现在对于她,沈婵儿只剩下同情,想当初,整个京城之内,也只有周府小姐让她有兴趣斗上一斗,她的智谋让她佩服,她的大气更让她羡慕,可是生活不会将一个人分出三六九等,该经历的,一个都不会少。
周娉婷哭够了,反倒笑起来,看着南荣锋的背影,苦笑道:“南荣锋,我用我最好的青春,苦苦追随着你,竟然只是陪你玩耍,从此以后,你我……再无交集……”
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让沈婵儿想起了两个男人,这种时候的心情,真真是痛彻心扉,让人直不起腰来,她转头看向南荣锋,只见南荣锋死死的皱着眉头,他也是难受的吧,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南荣锋没有说话,拉着沈婵儿走下了楼梯。沈婵儿转头看着周娉婷,她悲痛欲绝的沿着门框慢慢坐在地上,她看着她,一直看到转过楼梯,再也看不见。
两人出了门,南荣锋一句话不说,带着沈婵儿直接钻进马车,沉声吩咐道。
“回府。”
阿满也看出南荣锋一脸黑沉,不声不响的命令马车启程。坐在车里,沈婵儿几次三番抬起眼睛看了南荣锋一眼,然后又低头去看给孩子们带的礼物,他一直低着头在看手里的卷宗。
不知道第多少次抬眼皮看南荣锋,他眼皮也没抬,忽然道。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但是关于周婷婷的,我不想听。”
沈婵儿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关于她的话可说呢?只是担心你,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受。”
南荣锋苦笑一声,抬起眼睛来看着她,透过窗帘射过来的阳光笼罩着她,周身泛起温柔的光来,他笑道。
“你可能想错了,男人与女人有很大不同,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可能会很不好受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
沈婵儿看着他的眉眼,并没有看出什么来,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男人与女人对待感情的事情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吧。
她这样想着,便勾起嘴角点点头,低头继续看手里的小礼物。
南荣锋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本,转身来将她抱在怀里,柔和的道。
“你啊,就是心太软,若是她哭的再惨一些,你是不是一个激动就把我送人了?”
沈婵儿扑哧笑出声,没想到冷酷的南荣锋也会开这种玩笑,她转头嗔了他一眼,佯怒道。
“说不定呢,谁叫你总气我。”
南荣锋无奈:“天地良心啊……”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周娉婷那件事便也很快就忘掉了。马车刚刚转了一个路口,南荣府还远在街道的另一头,就已经听到南荣府里热闹的声音了。
沈婵儿笑着掀开车窗探出头去瞧,起初还看不太清楚远处的人影,渐渐走的近了,越来越清晰,只见远在街道的那一头,南荣府的门口站着一排排侍卫,大门上挂着茜素红彩绸,颇有些成亲的架势。
沈婵儿失笑一声,将头缩回来,笑道:“看来八爷把你当成回娘家的小媳妇了。”
她说完当先笑起来,笑声很清脆,也带着一种轻松的欢快,南荣锋忽然看向她,瞧到她的笑容,也跟着勾起嘴角,她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
“胡说。”
南荣锋嗔了她一眼,只听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响,吱嘎一声,马车停了下来,车外的声音倒是戛然而止,只听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从马车两侧齐齐的传来侍卫的声音。
“恭迎七爷与七少夫人回府!”
南荣锋无奈的苦笑:“小八还真是张扬。”
沈婵儿一边跟着南荣锋走下马车,一边低声道:“小八年岁小嘛,你可不许数落他。”
南荣锋失笑一声,没有再说话,两人已经下了马车,站在了威严的南荣府门前,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经历百年风霜的牌匾,忽然,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就算是经历了战火纷飞,就算是受尽了风吹雨打,南荣府依然屹立在京城最显眼的地方,世人瞩目,睥睨皇宫。
沈婵儿心中的感慨比南荣锋更甚,想当年,她初初嫁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她心中充满了厌恶,想要逃离的决心甚至延续到了无悔出生之后,但是当经历了种种,闯过了个个难关,她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甚至远在他乡的时候,会在梦中想起这个巍峨的南荣府,充满了尔虞我诈却卧虎藏龙的南荣府,让她又恐惧,又敬佩的南荣府。
“咱们是第几次远行归来了?”
南荣锋忽然转头微笑着问她,打乱了她的思绪,她转头看着他,或许,她对南荣府态度的改变,源自对这个男人态度的改变。
“数不清了。”
沈婵儿笑着回答,南荣锋轻笑一声,忽然从门里传来熟悉又清亮的声线,两人齐齐朝台阶上面看过去。
“七哥七嫂!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八爷南荣镜穿着一身简约却不简单的装束,快步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一泓一脸笑意的带着一个男童,也走了过来,小孩子一路小跑,一脸激动的神情。
“父亲!母亲!”
是无悔的声音!只见那个无悔小小的身影见到两人之后,甩开小腿朝两人跑过来,让沈婵儿没想到的是,南荣锋上前两步,一把抱起无悔,举的高高的,惹的小孩子尖声大笑起来。
“父亲!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南荣镜走到沈婵儿面前,点头示意道:“七嫂,路上累坏了吧?”
沈婵儿大笑着看着那两父子耍宝,听到南荣镜的声音,她转头看着他,笑道。
“还好,见到家人,再辛苦也都忘记了。”
紧随在南荣镜身后的,是一泓,沈婵儿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感激,不知道她想些什么,忽然开口道。
“一泓大哥,多谢你。”
很显然,一泓吓了一跳,本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她这样一说,他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道。
“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
沈婵儿摇头笑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多亏了你帮助八爷照顾两个孩子,若是没有你,我的无悔可能就没了,所以,这一声大哥,你当之无愧。”
南荣镜也十分敬佩一泓,转头笑道:“是啊,你就听七嫂的吧,她这人就这样,知恩图报,以后我也叫你大哥吧。”
一泓吓的不轻,赶紧拱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八爷您就别跟着闹了。”
南荣镜失声大笑,转身去跟那两父子打闹,沈婵儿转头看着这一家人,如果以后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她转头看了一泓一眼,见他仍是一脸不自然的表情,看着他道。
“我五哥知道我回来了吗?”
一泓道:“昨天已经通知沈府了,沈五爷说今日下午来瞧七爷与七少夫人。”
沈婵儿点点头,忽然道:“无忧呢?无忧怎么没出来?”
一泓挠挠头笑道:“无忧少爷在睡午觉,我没有叫醒他。”
沈婵儿怅然叹了口气,然后笑道:“一泓大哥,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这些事情该怎么办,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南荣府的时候,你便是我南荣府的亲人,再直接一些,你我择日便义结金兰。”
“这……这可万万不可,属下,属下不敢高攀。”
“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有你给两个孩子当便宜舅舅,我求之不得呢。”
说完,她大笑起来,一泓看着沈婵儿,只觉得她这次回来与往日不一样了,像是变了一个人,开朗很多,沈婵儿在他面前几次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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