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难道我猜错了?”
侏儒老者歪了歪头,
“道行又退步了,唉哟。”
侏儒老者掏出一根烟,自顾自地抽起来,很惆怅啊。
周泽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总不能说,你算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老前辈,我来是想问一下关于鬼差的事情。”
“鬼差?”侏儒老者皱了皱眉,“我说你这个后生没事做问鬼差的事儿做什么,那帮人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遇到他们还是得躲着点他们。
你有肉身,能活过来,这是大机缘,自顾自地偷着乐吧。”
老者很不理解地说道。
周泽微微皱眉,眼前的老者,看不出自己是鬼差?
虽然自己是临时工,但以这个老者之前推演的手段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半桶子水,但他却根本没能发现自己的鬼差身份。
这是否意味着,小萝莉的确是把自己当临时工,除了一个所谓的“地狱之门”,她其实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根本就没给自己?
许清朗曾说过那个萝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肯定不是真的想要交接班而已,她只是有事情需要去忙,暂且抓了自己当了个免费的壮丁。
至于抓自己当壮丁的理由也很简单,不就是看重自己不会主动惹事儿,不会在代班的时候给她惹麻烦么?
但这个身份,周泽是必须要掌握的,他已经有一次人生被毁掉了,这次的人生,他必须完全捏在手里,而鬼差的身份,则是最好的护身符,让他不至于沦为黑户惶惶不可终日。
周泽对着老者摊开了手掌,让那个标志展露在老者面前。
老者面色当即一凝,随即呼吸都随之滞缓了片刻,同时眼珠子“兹遛”一转,而后恍然大悟道:
“我懂了,那个长舌头女娃子,把你拉出来当代班的了。”
侏儒老者背着双手,在土堆儿上来回转着圈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周泽在旁边没出声打扰他。
终于,老者又问道:“你问老夫鬼差的事儿,意欲何为?”
“为地狱和谐,为阳间和平,更好地贡献自己的力量。”
“哦。”老者摇摇头,又点点头,“嘿,老夫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对那个长舌头女娃子,取而代之?”
周泽没反驳,
没反驳也就是意味着默认。
“办法不是没有,而且很简单。”侏儒老者沉吟道,“念在你今晚给我带了这么多礼物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
“洗耳恭听。”
“文庙里头,住着的都是圣人,圣人在上,人走人间道,鬼往奈何桥,圣人们一眼洞明。
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是。”周泽点了点头。
“长舌头丫头给你这把钥匙,相当于给了你半个身份,但她随时可以拿走。”侏儒老者沉吟道:“但只要你进了文庙,由老夫我亲自祷告圣人,你再在圣人面前表表态,做做保证,表表决心。
也就是把你之前所说的那番漂亮话,再说得更漂亮一些,只要其中一个圣人点头,你的身份,就算坐实了。
但有一点需要切忌,圣人目光如炬,洞悉一切,一旦你心存歹念,又或者日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那么制裁你的除了阴司法规,更有圣人之怒!”
侏儒老者一脸严肃。
“就这么简单?”周泽反问道。
“何其难也。”侏儒老者叹了口气,“想要获得圣人垂青,赐予你身份,这只能是一种法子,一种姑且试试的法子。”
周泽点点头,道,“那就试试吧。”
侏儒老者走到文庙门口,对着里面吹了一口气,门后就传来了“咔嚓”的声响,应该是大红木门的门闩落下了。
“你且先进去,好好在圣人像前说道说道,接下来,由老夫来替你安排。”
周泽伸手推开门,看了看身边的侏儒老者,见对方站在那里不动,有些奇怪道:
“老前辈不和我一起进去?”
“见笑了,我只是圣人座下一条走狗,哪敢没事瞎到圣人面前晃悠,你身上有半个官身,但且进去。”
周泽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老者双手轻轻一合,木门再度闭合。
“跟圣人好好说道说道!”
随后,老者又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不需要点,香烟自己就直接燃烧了。
一根烟抽完,老者笑了笑,取下自己的锣鼓,用力一敲!
只听得一声脆响,
老者吊着嗓子吼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紧接着,
又是一声锣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老者敲着锣,在文庙门口载歌载舞,有点像是东北跳大神的。
他身材矮小,蹦跳起来更显憨态可掬。
“小子,你且继续和圣人像多聊聊,多表表态,老夫帮你上达天听!”
侏儒老者冲着文庙里喊了一嗓子。
“好,辛苦前辈了。”
周泽的声音从墙后面传来。
“不辛苦,不辛苦,以后你多给我带几条烟时不时来看看我就好了,老夫我也没了子孙后代,也断了香火奉承,现在想抽根烟,都难得很。
文庙里倒是不缺吃的喝的,但圣人老爷面前的东西,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碰啊。”
侏儒老者“哈哈哈”大笑,
然后继续欢快地敲起了自己的锣。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砰!”锣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砰!”锣响。
锣响一次比一次低沉,
与此同时,侏儒老者原本那柄用白布包裹着的棒槌开始浸透出了血色。
一开始,
血色只是淡淡的星星点点,但随着一次次敲锣,血色开始蔓延。
开始变得浓稠,也开始变得刺目,
到最后,
侏儒老者每次敲击时,都能敲出一大片血浆来,印染了他的衣服,也让他原本憨态可掬的形象,染上了一些狰狞!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砰!”
最后一声锣响,
侏儒老者直接将手中通红满是鲜血的锣鼓一股脑地丢入了文庙之中,同时提着嗓子喊道:
“圣人睁眼喽,邪祟受法喽!”
喊完最后这一嗓子,
老者整个人如遭电击,他的身体比之前变得模糊了许多,甚至隐约有涣散的趋势。
但他还是放肆地笑着,同时对着里面喊道:
“舒服么,现在你舒服么!”
“不舒服。”
周泽的声音从围墙后面传来。
“不舒服就对了,后生,老夫今天再教教你,什么叫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人心隔肚皮,何况是一只鬼!
老夫豁出去一甲子的陪侍的功德,也要请圣人把你镇杀喽!”
“我和你……有仇?”
围墙另一侧周泽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不解。
“仇?当然有仇!”侏儒老者身体一阵恍惚,但还是继续喊道:“老夫不去投胎,不落轮回,不奔往生!
没日没夜陪侍着这文庙,伺候着这些祖宗,
为的,
还不就是为了给后人积攒点阴德,蒙阴一下子孙么!
老夫这一脉因祖上行过祸乱之事儿,导致人丁稀薄,所以老夫才不得已为之,滞留此地,只求香火通达不断!
但在一年前,老夫最后一代子嗣,单传子嗣,居然没了!
你让我这一甲子的陪侍装孙子又有什么意义?”
侏儒老者哭喊道,
“天天陪着这些泥胎塑像,很有趣么?
哈哈哈,老天有眼,那日‘洗门’争头香,我只是瞥了你一眼,借了你一根烟抽抽。
根本就没看出来什么,
今儿个刚才让我好好算了算,去你的六味地黄丸!
你让老夫算出来了你和我最后一代子孙的夭折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是你造的因,今儿个就由你来接这个果!
老夫用六十年陪侍的功德换你一个魂飞魄散,
你值了!你不亏!”
“你那个后代,死在手术台上?”围墙后的周泽问道。
“不,不是死在手术台上,他死在一场车祸里。”
侏儒老者抹泪道,身形虽然模糊了许多,但是他的眼泪,似乎也带着血红的斑点。
“我上辈子又不是开车的。”
周泽还想说自己上辈子也是被车撞死的。
“那个酒驾的王八蛋,他本该死了的,阳寿也该尽了的,但你硬是在手术台上把他救了回来,给他强行撑了半个月的命!
最后,他时辰到了,酒驾出车祸死了,但也连累了我那可爱的乖曾曾曾孙儿,也一起在车祸里走了。
你说,
这是不是你的因果?
这是不是你造的孽!
这是不是你欠的债!”
“你这脑回路,真强大。”周泽感叹道。
从刚开始复仇的亢奋状态中慢慢恢复平静的侏儒老者忽然发现了一件极为诡异的事儿,按理说自己折了一甲子的陪侍功德请文庙里的一位圣人睁一次眼。
依照那些泥胎圣人的一贯尿性,平日里懒散得要死,只要睁眼前方有鬼物,哪怕是正牌鬼差也都能一并镇杀了,何况还不是正牌的周泽?
眼下的周泽,不应该在圣人一眼之下,魂魄分崩,灵魂飘散,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么?
怎么每次回应自己时都语气轻松?
这不对,
这不对劲!
“你怎么会没事,你怎么会没事!”
侏儒老者忽然吼道,
他可是一股脑葬送掉一甲子陪侍的功德啊!
周泽从围墙另一侧后面走了出来,
看着侏儒老者。
文庙的庙宇被长方形的围墙围着,之前周泽说话时就站在另一侧围墙外面,所以侏儒老者站在正门位置时听起来,就像是周泽站在庙里对自己回话一样。
侏儒老者整个人如遭电击,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文庙外面的周泽,
“你怎么在外面,你怎么出来的!”
周泽对着后面努了努嘴,道:
“你在这个单位混了这么久,
都不知道这里其实是可以走后门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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