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水突破之后，冯宽再也没睡过觉，更没有做过梦。

尽管这一次的梦里面，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冯宽却依然感觉到放松：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黑暗不足为惧，尤其是梦里面的黑暗。

冯宽放开了手脚，在黑暗当中摸爬、游**、奔跑、跳舞，他越来越适应黑暗，眼睛索性也完全闭了起来。

然而，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些，黑暗，实在是太过单调了些，冯宽渐渐便有些不耐烦了。

运气让自己的双臂发出金色亮光来，睁眼看去，周围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

“我的眼睛，真的睁开了吗？”

“是太久不睁眼，眼睛瞎了？”

“如果我眼睛没问题，真的能够看到光亮吗？”

“我怎么感觉不到双臂在发热……”

“这是哪里？这不是梦！！是谁要害我？？”

冯宽发了疯似的全力飞奔起来，很快，连双脚也触碰不到地面了，身子也完全没有了感觉。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那个世界的一只活体标本，悬浮在黑暗的组织液中，挣脱不开、去留不得。

他感觉自己还活着，可容器外面的无数双眼睛，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罢了罢了，死就死了吧，又不是没死过，说不定……这次又死回去了呢！”

完全伸展开手脚，冯宽不再作任何挣扎，就当他在梦里也要睡着的时候，忽地后背一震，紧接着三道光亮从前方投射过来。

冯宽紧闭的眼帘上，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三种熟悉的颜色：青、红、褐。

欣喜睁开眼，果然发现自己正躺河边，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猛吸一口略带腥味的空气，冯宽坐起身来一看，正前方，的的确确还是那三块铜镜。

只不过……红色铜镜前方，正坐着一个人！

“醒了。”明鸿睁开眼，冲冯宽淡淡一笑。

“你是……是你！”

冯宽蓦地站起身，“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稍安。”明鸿摇摇头，“他们跟了你这么久，让你再看一眼罢。”

说完，青、褐铜镜光亮大盛，两色巨人蓦地出现，一个昂首顶天，一个端坐立地，皆神色复杂地望着冯宽。

从他们的眼神当中，冯宽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清冷陌生。

“两位大哥……你们……”

“小子，好自为之吧，他，是我们命中注定的归宿。”

青色巨人说完，从铜镜当中一跃而出，直接朝明鸿走去。

眼看着青色巨人像是蜕皮一样，身子一层层地变小，与此同时，头发渐渐掉光，氅袍换成了袈裟，冯宽这才反应过来。

他要变成明鸿！！

一时心惊胆颤至极，冯宽想要大喊，终究没能喊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明鸿，只是双眸还闪着青光。

“老秃驴，住手！你对他做了什么？青大哥，你快醒醒，别被他骗了！”

恐惧被愤怒短暂地驱散，冯宽往前冲过去，大吼一声。

“适可而止吧，我不是你的什么青大哥！”

冯宽胸口一痛，被青眸明鸿挥手掀翻在地，最后瞥了冯宽一眼，他直接走进了明鸿身体内，彻底消失不见。

“好聚好散，不好么？”

明鸿不咸不淡地说，“阿弥陀佛，当和尚，还挺有意思的。”

冯宽不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死死地盯着褐色铜镜中的那个自己：

“老褐，你也要离我而去？”

褐色巨人沉默半天，缓缓点头，“我和老青，本就是神主的一部分。

小子，你人不错，这几年，也多亏了你的接纳。老青嘴上不说，心底也是很感激你的。”

听到“神主”二字，冯宽一时震骇不已，如遭雷击一般怔了半天。

再看向红色铜镜前，那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往日零碎的那几个画面，忽然连贯成了一整副画卷。

似乎看穿了冯宽的心思一样，明鸿忽然站起身来，手上瞬间多出了一支墨笔。

朝着青色铜镜画了几笔，铜镜瞬间暗淡下来，很快便再无半点光亮发出。

青色铜镜，与周围的黑暗融成了一体。

“神主？”

褐色巨人面色一惊，忍不住发出质疑声。

明鸿收笔，朝他一瞥，“做凡人的附庸，莫非很快活？”

“不敢！”

褐色巨人连忙低头，朝他作揖，“只是觉得，神主此举……这位小友并无过错，何必……”

“凡人之命，贱若蝼蚁，允其统摄你二人十几年，已是仁至义尽！”

这时，冯宽渐渐缓过神来，插话问道：

“明兄……你便是灵界的神主，对吗？”

“现在还不是。”

明鸿摇摇头，拿笔指向褐色巨人，“要等他先想明白。”

“神主，您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这便归来。”褐色巨人忽鼓起勇气，说道。

“我不会杀他，没兴趣，也没意思。”明鸿耸了耸肩。

褐色巨人点点头，看向冯宽，“抱歉，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相信，你的那两位兄弟，也会很快回来的。”

冯宽眼眶一红，“要说感激的，也应该是我。这几年，小子承蒙两位大哥照顾，收获颇多，这里没酒，我只能用河水给您祝行了！”

说完，冯宽艰难起身，想走到河边去，褐色巨人笑劝道：

“傻小子，那可是你的魂血。不用多礼。继续加油吧，拜拜！”

说完，褐色巨人缓缓走出铜镜。正要整顿一下衣冠再过去时，被明鸿一手直接抓进了身体内。只留下了一个惊惶不定、又失望透顶的苦笑残影。

看着明鸿原地坐下似在静养，冯宽悄悄绕到褐色铜镜前，希望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挡明鸿的封禁之笔。

“你信不过我？”安静一会，明鸿忽然开口。

冯宽深吸一口气，反问道：

“你能来到这里，我的身体，应该被你完全控制住了，对吧？”

“总算是睡醒了。”

“他们，是被你蛊惑住了心魂，对吗？”

“我只是帮助他们，短暂地释放自我。”

“呵呵，堂堂灵界神主，居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明鸿站起身来，提笔朝着冯宽走过去，面无表情道：

“同样都是凡人，你可以，别人就不行？”

“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你这样的存在，对这个破败不堪的凡尘来说，太不公平了，我是为了大家好。”

说完，明鸿在冯宽身前五尺停下，朝着他提笔便要划。

冯宽大吼一声，提拳砸向明鸿，却不着一物，整个人从他身上直接穿了过去，身子一空，狠狠跌在地上。

再一回头，褐色铜镜已然消失无形。

“你的那些朋友，没人逼他们，都是自愿的。”

明鸿收了笔，走回到红色铜镜前面，淡然地看着冯宽，“又是骗你喝酒，又是让你救人的。按我的意思，根本不用那么麻烦。

不过嘛，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也不愿寒了他们的敬畏之心。”

“呸！！我操你大爷，狗日的！！卑鄙无耻的小人，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奶奶的，以前你开导我走出困境，借书鞭策我修行，我还真以为你是个默默无闻、助人为乐的好人。现在看来，不就是嫌弃我修为低，摄魂夺魄起来，没有欲望吗？”

说完，冯宽咬牙起身，又朝明鸿冲了过去，对着他若有似无的身影挥打半天。

到最后实在是没了力气，只得瘫坐在地，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凡人就是这么愚蠢。”

明鸿微微一笑，“把你那位兄弟叫出来吧。”

“叫你妈！！”

冯宽啐了他一口，“就你这臭样子，难怪灵界会毁在你手里。

前几代的神主要是知道了，恐怕会统统气活过来，把你吊起来打个几千几万年！”

明鸿当即沉默，面色微冷、眼含杀意地望着冯宽，可很快又释然了。

“区区蝼蚁，也配谈天论地？”

“你算你娘的天地！老子在骂你听不懂？你是不是当年，被陈晋阳砍成了几百块，尸体飞得天上地下都是，就以为自己成为天地了？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冯宽被明鸿一脚踢飞出去，身子滚落到河边，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聒噪！！”

缓缓吐出两个字，等冯宽重新睁开眼，明鸿转过身去，朝着红色铜镜面无表情地说了句：

“不出来，那就永远呆在里面吧。”

说完，明鸿伸出手掌，对着红色铜镜随意划了一下。默数三下，没听到预料中的碎裂声，红色的光芒也没有消失，甚至，光亮都没有减弱半分。

明鸿眉头微皱，手往后一伸，将冯宽重新抓了回来。

“小子，难怪褐鬼如此恋恋不舍，算我小瞧你了。说吧，是谁给你弄的？”

“嘿嘿，装逼……装失败了吧！

高高在上的神主大人，怎么连我……这只蝼蚁……都捏不死了？

对于你是怎么成为神主的，我实在是……好奇。难道……灵界也兴……官二代不成？

我……我偏不告诉你！老子……反正……已经死过一回。多活一天……就已经……多赚了一天。

你有种……有种再让你爷爷我死一次试试！”

明鸿用力一捏，“即便让这破镜子留着，我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喉咙处传来钻心的疼痛，紧接着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冯宽被明鸿举在半空，表情狰狞且癫狂地盯着对方依旧波澜不惊的双眼。

尽管眼珠子越来越痛，他却不肯退却半分。

“不错，现在杀你，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了。”

明鸿微微一笑，“阿弥陀佛，爆！”

“嘭嘭”两声，冯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昏死过去。

手一松，明鸿看着冯宽刚才还坚毅不屈的双眼，瞬间变成了两只黑窟窿，摇摇头，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抬脚，朝着冯宽头颅准备踩下去，忽感觉红光大盛，明鸿扭头看去，红色铜镜里，冯宽的命魂终于现身了。

“何必呢！你应该知道，只要我在，他是不会死的。”红衣冯宽紧闭双眼，不紧不慢地说。

明鸿收回脚，转过身来看向他，盯着他脖子上的平安符看了半天。

“谁帮你戴上的？”

“这不是你，托湘平妹妹给我的么？”

冯宽睁开眼，双眸像两只黑洞一样看向明鸿，“现在看来，你要保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平安罢了。”

“借了我的东西，现在可以还了。”

“你自己来拿吧，我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