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到半夜,没察觉到任何异常,为了稳定人心,韩永叔、赵小丁、郭照三人决意留在安抚司旧衙门,郭奉天、楚大雄在山脚与衙门之间来回巡视。
时至四更,前来诉冤叫屈、看热闹的人渐渐退去。赵小丁给韩、郭二人端来第二碗“定神汤”服下,三人一起来到后院石亭中闲聊。
看到旁边的海棠树,郭照眼睛一亮:
“之前听子虚说梦话,有一句是这样的:青石山中白云悠悠、海棠树下迷醉千年。这地底下,会不会……有什么珍藏的美酒啊?”
“哎,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韩永叔插话进来,“这屋子,不就是子虚以前住的地方吗?我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还专门研究考据过。他爹……呃……冯宽他爹嗜酒如命,的确有埋酒树下的癖好。”
“那还等啥?我来瞧瞧!”
说着赵小丁便起身,找来铁锹竹铲,在树下折腾起来。不一会看到密密麻麻、紧紧凑凑的酒坛酒缸,三人登时便傻了眼:
这哪里是几坛酒,分明就是一座地下酒窖啊!
“我总算有些明白……为何当时声名远扬的司马谭,最后会沦落到去江陵县李府做文书。看来……他是把银子都花在这儿了。”郭照笑道。
赵小丁拽了两坛酒出来,赶紧又将泥土填上。
“明儿让子虚过来搬。嘿嘿,你们刚喝了定神汤,看来,暂时就只有我有口福了!”
说着,赵小丁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韩永叔苦笑着对郭照说:
“你我两个真是……哎,说了大半天,最后全便宜他一个人了。”
“哈哈哈哈……”
赵小丁大笑几声,提着酒坛便往嘴里灌,不一会便摇摇晃晃起来,郭照赶紧上前扶住他:
“赵兄弟你呀……酒量还不如我呢……这两口就不行了。”
“我……我没醉。我只是……太久没喝到……这么……这么香的酒,太开心……”
说着说着,赵小丁刚坐下,马上便趴在桌子上鼾睡起来。
酒洒一地,韩永叔吸了吸鼻子,苦笑说:
“我去外面看看郭大哥他们,一会忍不住,恐怕真要破戒了。”
“哎,韩兄你……”
“子章你性子坚定,留下好好看着赵兄弟。”
郭照哭笑不得站了一会,咽了咽口水,将还剩了半坛酒的酒坛放到远远墙边。
坐回到赵小丁身旁,一会实在无聊,便拿出郭意给她的定情信物赏玩起来。
“意姐现在,应该睡了吧。”
“这么多天……第一次和她分开睡,她会不会想我呢?嘿嘿,肯定会的。”
“可是……子虚也在山上,意姐应该……也不会特别孤单吧。”
想着想着,之前山上的一幕幕场景,一句句闲言碎语又从脑海中浮现,郭照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不行……这不是子虚的错……也不是意姐的问题……”
郭照赶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氤氲的酒香瞬间填满了整个身体,他的双眼变得迷离起来,最后鬼使神差地走到墙边,蹲下身,将脸凑到酒坛边上,喃喃自语道:
“就喝一点,应该没事的……没事的……”
听闻发现了好酒,郭奉天也跟着韩永叔进了衙门。等两人来到后院,却看到了头皮发麻的一幕:
只见郭照身子高高地挂在半空,并且还在缓缓上升,最上面的小半个脑袋,赫然消失不见了!
“阿照!快醒醒!!”
郭奉天急喝一声,飞身上去,却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扑面而来,只得赶紧避开,重新回到原地。
郭照的身体依然在往上升,他的整个脑袋都已不见了,然而却并未有任何声音、血液留下,仿佛正被拖向另一个空间一样。
韩永叔赶紧将酣睡中的赵小丁叫醒,三人在院中一会敲锣打鼓,一会又请来和尚诵经念佛,可完全无济于事。
眼看着他身体消失一半,郭奉天让他们留在原地,自己飞速上山,去请郭意前来帮忙。
冯宽睡的正香,被郭意一手从坟墓中提了出来,紧接着被泼了一盆冷水后,不由分说地被她扛在肩上,和郭奉天一起火速奔往山下。
“意儿姐姐……这……到底什么情况?”
“阿照有危险,无论如何都要救下他!他要是死了,我也不准备活!”
冯宽一个激灵,“他肯定会没事的,我绝不让意儿姐姐死!”
说话间,三人便飞身到了安抚司后院,眼见郭照只剩了两只脚还露在外面,郭意吓得浑身颤抖。
“郭照!你给我回来!!”
将冯宽往地上一丢,郭意飞身直追上去。
“哎哟我的屁股……原来是个没脸的大家伙……意儿姐姐……别吓到它!!”
冯宽话音刚落,一惊天动地、如婴儿啼哭一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郭照双脚极速往上飞去,没一会,便彻底没了踪影。
“傻大个,给我站住!”
说话间,冯宽双腿猛然一蹬,如出膛炮弹一样冲上天空。
郭意一时没了目标,加上力有未逮,只得愤恨落回到地面。
这时楚大雄、冯智玳等人闻讯赶来,赵小丁捶胸顿足道:
“都怪我喝酒误了事,没能保护好子章!”
韩永叔将墙角的酒坛递给郭意,看到酒坛里面空空如也,只放着自己给郭照的那几件定情信物,郭意怔了半天,颤巍巍地从中收捡出来,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又过一会,就在众人开始担心起冯宽的安危时,只听一声震响,冯宽抱着郭照,赫然出现在了海棠树下。
“还好那大家伙胆子小,被我几句话唬住了,吐了一大堆东西出来。”
冯宽放下郭照,笑了笑,“阿照哥哥也是心大,在人家肚子里面还睡觉呢……”
郭意又惊又喜地凑上去,给郭照仔细检查一番,郭照忽地翻了个身,呓语道:
“意姐,对不起……不是我不要……那些东西了……是我觉得……你和子……”
没等他说完,郭意一巴掌拍醒他,将那几件信物又塞回到他手里,“再敢乱丢乱扔,信不信我把你剥光身子吊起来打!”
众人一阵哄笑,郭奉天拉着冯宽到一旁问:
“子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之前那些人,是不是也……”
“它叫雾隐吞噬魔,刚才那个,还是个小娃娃,只敢找那些神智不清、担惊受怕的人下手。”
冯宽摸了摸鼻子,“之前那些人都是被它吞了,骨头丢到了湖里面。”
“现在它湖底对吧?我要去找它报仇雪恨!”
冯智玳说着便要冲出去,冯宽赶紧拦住他:
“它被我赶跑了,还委屈巴巴地说,要去找它爹娘帮忙。即便它在,你也抓不到它的,除非你自己要死掉……”
“呵呵,我知道子虚你还记着上次的事,就这么急着让我去死?”
冯智玳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厉害,你不愿意除掉它,我自己想办法!”
“哎……”
眼睁睁地看着冯智玳夺门出去,冯宽撅着嘴道:“还说那家伙委屈巴巴呢,我自己不也一样!”
“我去看着冯兄弟,他父亲出了事,子虚你……还是多多理解一下吧。”赵小丁苦笑一声,和楚大雄几人跟了出去。
“你小子委屈一点也挺好,省得你一天天的,饭不吃觉不睡。”郭意笑道。
郭照过来拍了拍冯宽肩膀,“子虚,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谢谢!”
“嘿嘿,客气客气,都是自家人,小事而已。”
冯宽摸了摸头,见院子里好几个和尚还在诵经念佛,不禁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在一处席地坐下,顺手从一个年轻僧人手里抢过木鱼:
“不是这么念的,我教教你!”
僧人刚要发怒,发现周围都是冯宽亲友,只得愤愤起身:
“不要以为只要光着脑袋,就能……”
话没说完,只听见一句句如天梵仙音的词句飘入耳中,其余僧人忽如醍醐灌顶一般,纷纷停下望向冯宽。
渐渐地,冯宽身上散发出淡淡金光,其上空涌现出无数魂魄,赫然便是近日死去的附近百姓。
他们都面带微笑,朝着冯宽叩拜谢礼过后,朝着天空飘然而去。
“这……这是传说中的……佛祖金身!”
“佛祖显灵了!!”
郭意等人目瞪口呆,几位僧人一时泪流满面。
等冯智玳重新回来时,正好看到了漂浮在半空、迟迟不肯离去的冯盎,他当即跪伏在地,哭红双眼道:
“父亲……是孩儿错了……”
冯盎笑着摇摇头,最后拿手指了指冯宽,向他行了三拜九叩之礼,长叹一声后飘然离去。
这时,冯宽刚好念完经文,金光消失,起身一看,那几个和尚都跪伏在自己周围,唯独那个年轻僧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冯宽苦笑一声,过去将木鱼还给他,“不好意思啊,我一时高兴,没有打扰到你吧?”
年轻僧人这才朝冯宽郑重行礼,“承蒙佛祖点化,弟子如今……才算是真正看到了山!”
“什么意思?你不都已经在山下了么?”冯宽有些懵。
年轻僧人忽如石化怔在原地,郭意赶紧拉着冯宽出去,“天都快亮了,回去赶紧睡觉,明天挑水得去那边的河,不许偷懒!”
“放心,保证你们都有水洗澡!!”冯宽笑嘻嘻地说。
等他上山,郭意和郭奉天等人又移步到湖边,看着那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衣服首饰等遗物,韩永叔感叹道:
“等天亮之后,其他人看到这个,总不该还怀疑子虚了吧?”
郭意却是连连摇头,“刚才的事,所见不过你我,以及那几个和尚而已。在他们眼里,自家人这么说说,可能会适得其反!”
冯智玳点点头,“不说别人了,就是我们自己,不也一会怀疑子虚,一会又感觉惭愧吗?把这些都埋了吧,真相是什么,我觉得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还能继续活着。”
“按子虚刚才所说,加上之前元红叶的提醒,我们的大麻烦,或许才刚刚开始……”郭奉天道。
这时,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郭照摸了摸胸口的那几件信物,望着天空信心满满道:
“有子虚在,有大家在,我们一定能挺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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