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麒麟话音刚落，云层中的烛龙再次探出头来，这次它张开大嘴，吐出一颗火球。

“这小东西，脾气还不小啊，我去跟它讲讲道理。”

火麒麟眉头一皱，“冰妹子，你留在这护住死小子。注意长吾，他这人本事不大，一肚子鬼主意！”

冰凤点点头，落在了冯宽身前，一脸警惕地看着明鸿。

见着火麒麟冲天而去，明鸿渐渐冷静下来，站起身一边整了整衣袍，顺带着说了一句：

“我记得，你大哥原本是要吞了你的吧？”

“这是我的命。”冰凤很快回道。

“你们知道屏翳以前是雨神，可却不晓得，我以前，是勾消宿命的掌运仙官吧？”明鸿换了个话题。

“没兴趣，我的命是天命，不是宿命。”

“呵呵，宿命的累加，便能逆改天命！”

明鸿背过身去，望着天空道，“灵界崩坏，所以你活了下来。尽管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你也应该要感谢我吧。”

“你们追求的是永生，而我们，期待的是涅槃。”冰凤不紧不慢地说，“按死小子的话说，我感谢你妹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明鸿转过身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冰凤身后的冯宽，“他只不过是有神血而已，还是最低级的那种，值得你们这样追随？”

“他的血虽然低级，但是他的灵魂很高级，比你整个灵界都要有趣多了。”

“哦。”明鸿嘴角微微上扬，“那我岂不是，更得杀了他！”

“还记得你那条手臂吗？如今，正长在他身体里面呢。你应该听说过，玄天道祖的血魂连身术吧！”

“血魂连身术？不可能……不可能！”

明鸿彻底傻住了，很快又疯疯癫癫道：“屏翳……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

“没有屏翳，你小子早就死在陈晋阳和九幽冥帝手下了。为了保住你的灵界，她和几位天尊，如今早已神消魂灭。

你小子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长吾，按死小子的话说，你他娘的，还是个人吗？？”

冰凤越说越气，羽翼一挥，明鸿没来得及躲避，直接倒飞出去，砸穿了两重断墙后才将将停下身来。

见明鸿不一会又站了起来，冰凤还想扇他一翅膀，忽然感应到来自冯宽身体内的微弱信号：

“差不多……得了，被骗了……还要被揍，实在有点……惨，哈哈……哈～”

那面铜镜闪了几下红光，马上又暗了下去。

冰凤收住羽翼，凤眼却愈发清冷地盯着明鸿。忽然天空一亮，远远传来了火麒麟兴奋又急迫的声音：

“冰妹子，不得了了！这小家伙终于肯冲下来了，咱们两个努努力，把它也吞了！”

“是，大哥。可这死小子……”

“还管他做什么，干完这一票，这破棍子估计能听咱们使唤！”

“是……”冰凤抿了抿唇。

说话间，天地忽被染成了赤红，像太阳升起来了一样。

然而，伴随着一声滔天怒吼，京城内外的所有人看去，才发现整个天空都只是烛龙盘曲的巨大身躯而已。

所有正在拼命逃向城外，或者已经逃到了城外的人，同一时间都安静下来，因为他们发现：

逃跑，似乎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被沈红绫刚刚背到城外的杨应紫，几次哀求要回去弘道观无果后，紧紧地咬住了她的肩头。

阵阵剧痛，也让沈红绫彻底清醒过来。

“杨姑娘，我们一起回去！”

“我也去。”将几位小孩送上马车后，陈志也过来道。

“还有我。”李清灵、湘平异口同声。

韩永叔朝郭意、王守约等人抱拳道：

“你们带着他们继续往外走，我代表咱们普通人过去。”

“萍儿、小南还没过来……”

胡小婵也站了出来，“我回去找她们。”

话音刚落，烛龙变化成一只覆盖全城的大火球，像太阳一样，只是这一次没有往天上升，而是朝着地面，飞速降落下来。

冯宽努力眨了眨眼，向冰凤、火麒麟传达了一个信号：

“护住京城，等我醒来，我愿流干自己的血。”

“嘿嘿，得看我们有多大胃口了。”火麒麟狞笑一声，“冰妹绕到后面，封住它去路！”

说完，火麒麟幻化成本体，张开大口再次冲天而去。

冰凤先飞出京城，然后绕到了紫金云层之下，张开双翼，凝结出巨大冰层封在云层与烛龙之间。

大火球继续往下，逐渐变成了暗红色，不一会，伴随着无数雷电倾泻而下，然而绝大部分都被吸入了火麒麟口中。

火球开始变得越来越小，火麒麟也在不断地往下退。

没一会，烛龙一声怒吼，火球重新变回成了龙形，在半空盘旋一会，狰狞道：

“原本念你辈分高，不想与你过多计较，只要你还给我几个儿孙，这事就此作罢。

可你不过区区残体，不仅不讲道义本分，竟然还想吞了老夫！呵呵，看你能有多大胃口，今天咱们不死不休！！”

说完，烛龙咬断口中火烛，龙身变成了幻白，周围的空间隐隐都要崩塌了一样。

火麒麟面色一沉，赶紧唤来冰凤：

“冰妹，赶紧缠住他身子，等空间裂缝出来，大家都得玩完！”

冰凤一咬牙，从上方直追下来，紧紧贴向烛龙炽热无比的身躯。

烛龙也不躲不闪，等冰凤快要靠近时，反将主动将冰凤紧紧缠住，狞笑一声，朝着火麒麟飞奔而去。

这时，火麒麟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当即准备逃走，却听到了上方传来的冰凤声音：

“大哥，死小子或者长吾要是没了，你我一样活不成！还不如你再用一次乾坤洞，把我们一起吞了！！”

明鸿这时也走到了冯宽跟前，身子发颤，却仰天怪笑道：

“区区烛龙，竟能吓跑应龙之子，这要是传出去，你还有什么脸面回到上古界？”

“聒噪！”

火麒麟朝下挥去一巴掌，当即张开大嘴，让自己的身躯极速旋转起来，卷动罡风，半空中瞬间出现幽暗无比的剧烈风暴，只有风暴之眼是一片火红。

烛龙神色一变，可依然不惧道：“看你能有多大胃口，大不了一起死！”

可就在它快要触及风暴时，冰凤直接将元神爆开，烛龙身躯断成了两截。

火麒麟怔了一瞬，随即卷起滔天风浪直扑过去，将包含龙首的前半截一口吞下。

剩下的半截龙身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马上幻变成了一只缩小很多的紫金雷龙，借着爆炸推力，朝着云层仓惶逃去。

然而云层前，早已被冰凤布下层层冰墙。

风暴迟疑一会之后，当即追身而来，雷龙再无选择，一头钻进冰墙，每前进十丈身子便要缩小一圈，等到最后终于冲破冰墙钻进云层时，已经小得看不见了。

这时，天边再次出现红色，真正的太阳终于升了起来。

紫金云层很快消散无影，火麒麟神志模糊地从天降落，一头钻进了烧火棍中。

没多时，裹挟着浓郁灵气的冰层渐渐融化，以弘道观为中心的方圆十里地，开始下起了雨。

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冯宽、明鸿、张符元便在雨中呆了整整三天。

不久后，杨应紫、沈红绫、陈志、李清灵、郭意、醉逍遥、龙景等大大小小的修真者、修武者也纷纷加入进来，围坐在他们三人周围。

十月初四，雨终于停了。

明鸿头一个睁开眼，他走到冯宽身边，从自己的袈裟上面撕下一块，将他那双骇人的双眼蒙上。

随后拍了拍他肩膀，说了句“天晴了”，在渐渐清醒来的众人目光注视中，回去了枫林晚那间孤零零的书房。

阳光照射在众人身上，渐渐又渗透到心间，明鸿刚才的那一举动，让很多人都觉得，似乎一切，都要归于平静了。

杨应紫迈着轻盈地步子，满心欢喜地走向冯宽。

将近十丈距离的泥泞路上，她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杨应彩在泥泞的小路上蹦蹦跳跳，自己一边要劝她赶紧回来，一边要警惕地看着父亲和哥哥的方向。

这一次，她感觉到无比的轻松自在，似乎她变成了杨应彩，而一直呆立在不远处的冯宽，又像是那时的自己一样。

“一样的沉默寡言，应该是一样的温柔关切吧。”在距离冯宽只有五尺距离时，杨应紫如是想到。

然而，就在下一瞬，一根棍子直接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握着棍子的那只胳膊，散发着令人炫目的金色光芒，将刚才的梦彻底击碎了。

“杨姑娘！！”

“郡主！！”

一段令人窒息的短暂沉寂过后，沈红绫、陈志飞身过来，将冯宽一脚踢飞。

“你他妈在干什么？？她是你的未婚妻啊！！！”

“快！赶紧去叫胡姑娘、孙先生过来！！”

沈红绫赶紧封住杨应紫经脉，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

“子虚疯了……子虚疯了……”

“大哥哥……”

“冯公子……你到底怎么了？”萍儿、小南等人还要朝冯宽跑过去，被郭意死死拦住。

“冯仙人又变成恶魔了，大家快跑！”

……

一时间，不久前还安安静静的修炼地，又变回成所有人记忆当中的修罗场。

只是这一次，光明正大替代了之前的幽暗急促，哭喊声、质疑声、咒骂声，也只是集中在少数几个人当中。

大部分人甚至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管有提醒的声音传来，依旧围在了外面不肯散去。

杨应紫躺在沈红绫怀中，眼睛依然不敢相信地望着冯宽的方向。

直到冯宽站起来，将烧火棍隔空收了回去，她才重新感受到了痛苦。

“子虚……”

吊着最后一口气，杨应紫缓缓念出这两个字，然而后面，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只是努力伸出手，指向不远处，那个蒙住了双眼的男人。

冯宽接过飞来的烧火棍，插进一旁的灰土堆，将上面鲜血抹去，随后提着棍子，头也不回地朝国子学方向走去。

这时，孙思邈、胡小婵等人赶到，杨应紫身子一阵抽搐，放下手来，似在对一旁的沈红绫等人，又似自言自语道：

“不要白费力气了，救不活的。不是子虚……的错……不要……不要告诉……月……月儿。”

语毕，正午的阳光刚好照到了她的脸上，同样也是令人炫目的金黄色，杨应紫用尽最后的心力挤出一丝笑来，随即永远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