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老人一声“请”,两人瞬间从在场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自数十年前天下大乱之后,只怕人世间还不曾出现过这等级别的战争。长生老人和望辉长老都是一生精研太玄一脉的传承,一个靠着《太玄经注》,一个靠着《太玄往事录》,所得传承多少或有差距,却也各有优劣不同之处。《太玄经注》森罗大道,浩繁佶屈,道理不可谓不深刻,武道不可谓不玄奇,却是颇为难懂,若是少了代代传承,常人耗尽一生只怕也难真正有所收获;而《太玄往事录》虽然有所残缺,道理不全,却是记载了前人多代的诸多经验知识,捷径法门甚多,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修炼起来却是更加容易简单。
长生老人的天资悟性,的确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惊艳根骨,从《太玄经注》中所获大道,不说比肩太玄祖师,至少也是太玄一脉中少有的佼佼者;望辉长老则是靠着一本《太玄往事录》,钻研毕生,也是收获颇丰,能维持太玄教在大宋之世传承三代,其人天性根骨也是超凡脱俗。
因着两人都是炼虚合道,超凡脱俗之辈,随随便便就能开宗立派,称圣号族的地仙,一时打斗起来,的确与一众凡人颇有不同,却是丝毫不沾烟火之气,举手投足都是天地人三者道理。两人招式之快,快到在场众人无一能够看清跟上;两人力度之大,大到若非招式入微,举手抬足之间就能轻易秒杀凡人;两人手段之奇妙,甚至可以叫在场众人只要看见一眼,便能创出一套几乎顶尖的武功,受益匪浅。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长生老人和望辉长老一战却是多有收敛,只将气劲力道收束在周身寸许境地,丝毫不曾外泄点滴;两人又是一应地脚步腾挪,在众人方寸之间灵活移动,宛若身处旷野之中,一应身法都是流畅自如,丝毫不会被众人所阻挠半分。
众人只觉得场中气势一时暴涨,宛若身处狂风暴雨之中,间或有雷鸣闪电在身边落下,虽然点滴不会被伤到,却是个个心惊胆颤,无论是清平坊这边,还是弥勒教那边,无论是绝顶高手还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姑娘,个个都是吓得面色苍白,手足冰凉,只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生怕一个不慎就成了两位地仙手下冤魂。
怕是有了个一盏茶的功夫,众人都觉得自己快在这恐怖压力之下喘不上气,心中哀叹之时,忽然看见两位高人一时站定,俱在先前所在原地,似乎不曾动得分毫,之前种种只是众人经历的一场精神风暴一般。
然而两人还是分出了胜负。却见长生老人手中巫月神刀不住低吟,刀身之上猩红光泽流转,比之先前多了几分狰狞扭曲地**杀意,刀身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寒冷了几分,又是隐隐带着各色怪异味道,形成了仅仅几分距离的死域;长生老人手持宝刀,神色不变,只是脸上愈发红润了几分,银白须发稍稍有些杂乱。
而对面的望辉长老却是不似老人这般轻松,周身衣袖都是有些纷乱,整个人更是脸色苍白,气喘不休,似乎是已然拼尽全力,依旧不敌长生老人手段。也是神仙还有三六九等,饶是望辉长老天纵英才,始终缺了一本镇教传承的《太玄经注》,道理上弱了长生老人分毫。到得两人这般境界,道理上偏弱分毫便是天壤云泥,胜负分明。
长生老人看着望辉长老,一时也是感慨,开口说道:“师兄神通,老朽侥幸胜得半式。还请师兄顺应天道,莫要再与弥勒教颇多纠缠,就此退去罢。”
那望辉长老则是不住喘息,一边说道:“长生老人,果然名不虚传。《太玄经注》不愧是镇教之宝。老朽为了祖师道统,无论如何也要亲自了结此事,纵然身死你手,也是一般。”
长生老人一声叹息,缓缓说道:“师兄,你怎地想不明白?祖师传道,原是为解救世间百姓于水火,不羁与形式,更不是非太玄教不可。如今你太玄一脉几近断绝,弥勒教中又有几人是修行祖师道统的呢?反观我这一路,一切种种,俱是来自祖师传承,俱是理解祖师真意。你我也算同门,你是我的师兄,此番纠缠,为何就理不清楚呢?”
望辉长老一个叹息,也不说话,只是依旧摆出了压哦冻手的姿势,看样子却是与长生老人不死不休,纵然不敌,也要正面对抗一场。
长生老人见望辉长老这般样子,知道无法,只得将手中宝刀微微举起,平在胸前,手上内劲激发,不住灌注刀身之中。那宝刀一时颤抖不休,又是光华大作,异种气息远远飘散开去。在场众人一时都是神情一滞,脑中出现幻觉,仿佛置身上古战场之中,周围迷雾黑烟弥漫,耳听得无尽人兽妖魔呼喊不休,一时只觉心惊,又见一抹红色光华骤然闪过,划破迷雾黑暗,斩落某处。
幻觉一时散去,却见那望辉长老一人跪倒在地,口中鲜血渗出,浑身不住颤抖,脸色更是难看,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一时难以恢复。长生老人也不再看望辉长老,只将手中宝刀依旧收好,递回给孙向景。孙向景一脸呆滞地接过宝刀,却是惊喜地发现在长生老人的内劲灌注之下,这宝刀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滋养,一时充盈着力道,威力却是大增。
弥勒教众人也是纷纷上前来关注望辉长老伤势,却是因着知道了对方有长生老人坐镇,自己一边只有望辉长老有望匹敌分毫。如今望辉长老被长生老人借着手中神兵重伤,若是一时不治,叫这位年逾百岁的太玄教仅存之长老身死当场,众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弥勒教主交代,只怕都是有杀身之祸。
还好长生老人出手之时颇;留有余地,不曾下得死手,只是将望辉长老重伤,倒不曾想着要他的性命。那望辉长老喘息片刻,也就被一众弥勒教徒七手八脚搀扶起来,抬眼看向长生老人,一时神情极为复杂。原本他跟长生老人虽有差距,却并不是不可逾越,两人打斗起来也能将老人拖住片刻,叫剩下的弥勒教徒联手将清平坊中众人拿下。却不料长生老人手中却是有着上古神兵,全力施展之下,竟是能轻松重伤自己。
眼看着望辉长老重伤,弥勒教中再无能与长生老人对抗之人。他们此番原是有重要事情要办,这才有望辉长老跟随在队伍之中;如今长老重伤,众人却是再不敢与长生老人一方对抗,都是萌生退意,直望尽早能从此间离开,却是怕极了长生老人的手段,万万不敢与他抗衡。
长生老人也是知道自己镇住了对方众人,倒也不像妄开杀戒,只对众人说道:“弥勒教做什么都好,今后却是不要在苏杭一带出现了。诸位若是无事,此刻便可离去。”
便如那夜太玄教夜探山庄一般,长生老人还是给了弥勒教众人一条活路,不曾太过为难他们。毕竟这邪教势大,又是与朝中有些勾结,太过赶尽杀绝也是不好,只怕会引起他们反扑。而且这望辉长老本性不坏,只是为着心中执念追求,死死守着原已不存在的弥勒教一时泥足深陷,不能迷途知返。
长生老人以巫月神刀重伤望辉长老,一方面是击溃弥勒教的高端战力,另一方面也是借神刀斩去望辉长老心中的执念,助他早日求得解脱。
从来刀剑,不止伤人肉身,剑法问心,刀法斩念。长生老人的这一招刀法,正是从少林和尚们剃度之中获得的感悟,以手中刀化作戒刀,斩尽三千烦恼丝。
弥勒教众人一时也是大喜过望,虽不能正面感谢长生老人,但还是好生撤走,再不敢多做逗留。只有那杨大爷满脸怨恨,死死盯着清平夫人移不动脚步,一时却是趁着众人不甚,握了一把匕首在手中。也是他知道今日弥勒教在清平坊定讨不到便宜,就连望辉长老都被击败,今后只怕不会再敢;来清平坊滋事。他身负清平夫人坑害之仇,万万不愿意就此罢休,一时又是知道不可错失机会,竟然热血冲脑,有了和清平夫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这杨大爷虽然得到了弥勒教的传授,自己也修炼些武功,可是在教中却是毫无尊严,时刻觉得众人都在背后议论自己,也是觉得十分屈辱,又是不如宫中的那些内侍,既无名分,有无实权,唯独得到一点武功上的好处,却也是进展不如人意,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对付清平夫人。
杨大爷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是宁死也要将清平夫人除去,手中一时攥紧了匕首,眼看就要扑向清平夫人。
随即,杨大爷只觉得后心一痛,胸前一冷,就看见自己的心脏被血淋淋地抓在一只铸铁手套之中,耳边传来话语道:“你忘了佛祖跟你说的话了么?”
杨大爷一时倒地,脑海中回忆起之前弥勒教主对自己所说的一应古怪话语,回光返照之下,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澄明,一时通透,暗自后悔,已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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