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过后,气温骤降,天气变得寒冷,现在不用温励驰唠叨,段顺每天出门也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早上用完早餐,段顺去第三医院,顺便也送小球上幼儿园。
从主屋到大门口有段一百米左右的青石板路,砖石上纹路稀少,天气好的时候走着没什么,这两天下了点雪,就变得湿滑起来,他昨天就差点摔了。走到门口,段顺刚想提醒蹦蹦跳跳的小球走慢点,抬头一看门口竟然摆了辆小越野,他是记得这辆车的,后山露天网球场的那辆摆渡车,一台小型越野,很防滑,体积也小,是温励驰以前买来想上山打球但不想走山路的时候上山下山接送用的。他正疑惑这车怎么被挪到这儿来了,驾驶座车窗降了下来,陈叔坐里头呢,要他们上车,说最近天气不好,你们一大一小天天都要出门,今天我送,以后进出你可以自己开车,这样就不怕会摔到了。
这样解释完,时间已经不早,但段顺并没有马上就上车,他是有点怀疑的,陈叔一天到晚管着整座公馆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么忙碌,怎么会突然怕他们摔跤,然后给他们弄来一辆车呢,他于是就问了,问车是不是温励驰安排的,可能是有什么命令吧,陈叔没说什么,只说你坐就是了。
这态度,不说也相当于说了,段顺于是也就不追问了,五味杂陈地领着小球坐上了车。
他已经挺多天没和温励驰见面了,从事故第二天起。温励驰禁期结束以后开始忙起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觉得温励驰在故意躲他,因为他不听劝,非跑去亲自照顾唐连,他生他的气。
可即使他生他的气,却还能为他考虑到这样的小事。段顺心酸得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家少爷对他的好,一桩累一桩,一件堆一件,山那么高耸,山那样沉默,他想不到自己要如何回报,温励驰连他做的最好的事情,连饭都不要他做了,他根本无以为报。
摆渡车缓缓行驶,抵达大门口时在一处檐下停住,段顺对陈叔道了谢,自己先下车,再回身把小球抱下来,这半年小球长了不少称,他都快有点抱不动了。把小球放下,他再次弯腰进车里,驾驶座背部悬挂的小桌上摆着个保温桶,里头是他昨晚炖下的汤,很新鲜的筒子骨,小球想吃他都没让,加了特别多中药,都是对骨头好的,太补了,孩子受不住。
他探身去拿,背后小球突然喊了声:“萌哥哥!”真是喊的哥哥,像上次温励驰要求他那么做的做了。
“哎!”有人响亮的答应着。
段顺直起身回头看,确实是萌小龙,十天前那次车祸,他常开的那辆车给撞坏了,罗家兄弟赔钱很利索,给他赔了一辆新车。车是有了,但温励驰不准他再碰方向盘,还把萌小龙暂时派给了他,现在他去哪都有萌小龙跟着,好像变成他的司机了似的。
他笑着,也打个招呼:“萌萌哥。”
“早啊。”萌小龙朝他一扬眉,弯腰,高高地把他儿子举起来,小球手短脚短,正好又穿的是件嫩绿的羽绒服,被那么一举,像个大粽子,“穿这么多啊,真成个球了。秋捂冬寒哪,到时候真冷起来怎么办呀,小球宝贝。”
“爸爸给我穿的!”小球咯咯的笑,爸爸生病了举不起他,哥哥不喜欢抱他,只有萌哥哥好,愿意陪他玩这个,“爸爸自己怕冷,觉得我也冷,”他小声捏着萌小龙的耳朵悄悄告密,“其实我有点热。”
萌小龙没忍住笑了笑,他看了眼段顺,另一个大粽子,穿得那么厚,还是瘦。他深深在心底叹了口气,几年前他们甚至还去冬泳过呢,beta,还是男的,年纪轻轻哪有怕冷的,他的兄弟,是病得把底子掏空了。
“来吧,上车,等会上学要迟到了。”他拉开门,拍拍孩子的肩膀让孩子进去,段顺走了过来,他又重新笑起来,瞥了眼对方手里熟悉的东西,打趣道:“今天又是什么汤啊?妈的,那小子住个院这么滋润,早晚让你喂成猪。”
“哪有那么多花样可做。”段顺腼腆地把保温桶提起来晃了晃,“还是骨头汤,补钙嘛。”
那天,病房里,唐连对他说了很多很多话,大多数内容都是老生常谈,对不起,我爱你,我不应该误会你,我不会再逼你了……
说到最后,眼泪都把枕头浸湿了。
他本就不是心如铁石的人,唐连那么可怜,他当然会心软,所以,当唐连说至少在住院期间,让我经常看到你,我想吃你做的饭的时候,他答应了。
怎么能拒绝得了呢,他这条命都是唐连舍身救下来的。
段顺的打算,是两三天去一次,就把自己当个厨子好了,带个饭,等人吃完就走,他感恩唐连,可绝对没有以身相许的打算。
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唐连的家人大多不在本地,同城的亲人只有一个姐姐,他姐姐工作很忙,只能晚上来照顾他,唐连白天的吃喝拉撒,基本上都是护工照料。
护工毕竟不是家人,照料得没那么仔细,唐连总是给他打电话,诉苦,说这儿也不好那儿也不好。他被磨得不行,又不能挂救命恩人的电话,左右下一次化疗时间还有大半个月,为求耳根清净,索性每天做做饭,去陪陪唐连。
昨天,唐连终于开始被允许自己下**厕所,他的状态一天好过一天,而每多好一分,段顺心里的愧疚也就多消一分。
进到医院,护士站吵吵嚷嚷的,像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病人,段顺沿着墙根走,他现在这胳膊腿,别提伸张正义了,不去给人添乱就好了。还没走几步,一把烟嗓百转千回地喊住了他:“小~段~顺~”
段顺讶然回头,一堆脸红红的白衣天使里,有个人坐着轮椅,黑长发,敞开的烟灰色大衣里,标志性的吊带裙,配一张娇媚张扬的脸,不是金桥是谁?
“金先生?”段顺抱着保温桶小步跑了过去,金桥偶尔会来大屋找温励驰,大概也知道了他跟温家的关系,他们两个交往不多,但点头之交总还是有的,隔着护士台,他愕然盯着金桥绑着夹板的左边小腿,明星就是明星,落难了依然风采如故,“您怎么受伤了?”
“运气不好呗,摔了一跤。”金桥摊摊手,嘴上说自己倒霉,脸上却挂着笑,倒没半点狼狈,“你怎么在这儿啊?”他瞥一眼段顺手里的保温桶,“谁住院了?不会是你家温董吧。”
“怎么会!”呸呸呸,温励驰好着呢,段顺连连摆手,“是我朋友,腿摔伤了。”
不经意,他瞥见金桥手里捏着一支签字笔,怪不得这么吵,原来是在护士站开粉丝见面会呢。
“哦……”
“您受伤,”段顺试探地问,“温董知道吗?”
要是知道的话,温励驰肯定会来看望金桥,如果来了,他兴许就能见到他了。
“还没——”金桥正要说什么,面前又递过来一张纸,一个小beta,“桥桥,我喜欢你好久了,可以给我也签一个名吗?”
“可以啊。”粉丝一开口,金桥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一抬头,简直柔情似水,“不过弟弟,白纸可不能签哦。”
“啊,是吗?”那个小护士有点慌张,脸红成了个大西红柿,“我有你的照片,在值班室,我马上去拿!”
金桥笑眯眯地:“好,别急,我来住院的呀,不会跑的。”
聊天被打断,段顺本来想安静地站在原地等,西红柿小护士一走,他以为金桥终于有空了,刚想再问一遍,其他的护士又围了上去。
明星也真不好当,腿都断了还要营业。呆立了一会儿,见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段顺摇了摇头,隔着人群,朝金桥示意“先走,等会儿再聊”,金桥朝他比了个“OK”。
看着段顺的身影渐渐远去,金桥留恋的目光从保温桶上收了回来,头顶是中央空调的出气口,护士们特地把他放到这下面的,但还是冷。
真冷啊,要是能吃上口热乎的就好了,为了保持身材,他已经很久没吃碳水了。
手上是最后一张签名照,他漂亮地签完,递回去,笑吟吟地:“好了,应该没有漏掉的了吧,老夏快回来了,你们可别让他抓到我,看到我还没去病房,他又该批评我了。”
老夏是他经纪人,给他登记住院去了,也就是他身边没个人,不然也不会被粉丝围住。熟悉他的粉丝都笑了,因为知道他被管得严,经纪人管他跟管儿子似的,“没了没了,我们马上送你回病房。”
他笑着点了点头,说:“辛苦了。”
还是那个小护士,小西红柿,眼明手快的,从众人里挤出来,马上握他的轮椅握把,说“我来我来”,推着他走了。
进了病房,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几个小护士七手八脚地把他抱到了**,动作很轻柔,像抱一团云一样。看病碰见粉丝有好有坏,好处就在这儿,即使身边没有人,他也不会没人照顾。
他已经躺好了,护士们还是很不放心,絮絮叨叨又叮嘱了他很多话,他全都乖乖点头记下,屋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二氧化碳浓度一高,温度也上来了,他是从威亚上摔下来的,昨晚是个大夜,彩妆广告,一直拍到早上,熬了夜大家精神都不好,工作人员一失手,绳一松,让他跌了下来,幸好不太高,没把脸摔坏。熬了夜,大早上又受到惊吓,此刻一挨到床他只想蒙着被子睡大觉,护士们见他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打,互相示意一下眼神,帮他掖了掖被子,都出去了。
眼睛都闭上了,突然,金桥想起段顺问他的问题,是啊,他都受伤了,是该让温励驰来看看他。一想到又可以看温励驰生气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一下来劲了,费力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电话过去。
正如他所料,听到他受伤,温励驰先叹了口气。
金杉也喜欢叹气,在他做出一些无理取闹的事情以后。叹完捏捏他的脸,说:“小桥,你总是不听话,哥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温励驰和他哥是同一种人,做事雷厉风行,为人严肃冰冷,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可对待家人,他们从来都很可靠,每次温励驰一叹气,他总是会想起他哥,只是温励驰从来不会那么亲昵地喊他。
“你就说你来不来吧,不来也没关系,我就知道我是没人要的小孩,我太没眼色了,对不起……”
“别装,没那么惨。”温励驰那边传来叩击键盘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听起来确实有点忙,“我还有个会要开,这样,你把地址发给我,大概中午,有时间我过去一趟。”
“好!要我等你吃饭吗?”
“不用。”
“好吧,那我自己吃,哎,你是从公司过来还是公馆呀?我在医院碰到小段顺了,提了桶吃的,要是你在家里,可以去冰箱看看吗,看看有没有剩的,你不是说小段顺做饭很好吃么,给我带点儿尝尝。”
“小段顺?”那边打字的声音停了,然后是推开椅子站起来的响动,“这么早,你什么时候看到的他?”
“啊?就刚刚,我给你打电话之前。”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我现在过来。”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了。
真是莫名其妙,金桥把手机从耳边移开,茫然地眨了眨眼,这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及接下来两章用了大量插叙倒叙,或许有些影响阅读,可以过两天一起看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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