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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萧菁穿着白色浴袍，头发裹在浴巾里，快步走进“回想”图书馆。桐山和雄迎上去，鞠躬问候，甚是恭敬。萧菁从容回礼，颇为熟练，并且很享受这个过程。

“少爷送来一套新的裙子。”桐山和雄站直身子，冲外面勾了勾手指，一名教奴捧着一个纸袋走到萧菁身边。“少爷说，这套裙子是他亲自设计，并找教里手脚最利索的信徒缝制的，希望夫人喜欢。”

萧菁从教奴手中接过纸袋，取出一套黑白相间的长裙子，不由得粲然一笑：“好漂亮。”

“少爷说，黑白相间的裙子，不是谁都敢挑战的。要么太俗，要么太艳，要么太拘谨，要么太浪**。但少爷相信，穿在克里斯汀娜夫人身上，不俗，不艳，不拘谨，也不浪**。”

“教主真会说话。讲真，年轻的时候我还真是喜欢穿黑白格子的礼服。”萧菁笑道，“但可惜啊，我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少女了！我老了，哪里还能穿这种长裙子啊？”

袁乃东注意到，长裙子是一种人造蚕丝制成，这种蚕丝具有自适应功能，能够完美地贴合身体，将身体的曲线全部展现出来。也算一种科技产品。另外，黑白相间的格子裙，是重生教长老才能穿的款式。乌胡鲁这是在劝诱母亲加入重生教吗？袁乃东生出警惕之心，放下手里翻看的书，走向桐山和雄和萧菁站立的地方。“母亲，依我看，这条长裙子挺适合你。”袁乃东边走边说，“别人穿上它，只会成为暮气沉沉的长老，而你穿上它，瞬间回到二十岁，青春洋溢，热力逼人。父亲见了，不知道多喜欢。”

萧菁把长裙子放回纸袋，对桐山和雄说：“替我谢谢教主，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长裙子，我确实穿不出来，给我是浪费。”

教奴不敢接萧菁递过来的纸袋，拿眼角的余光看桐山和雄。桐山和雄微微颔首，那教奴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接过纸袋，转身逃一般离去。

“夫人，是在图书馆，还是去隔壁咖啡厅？”桐山和雄没有解释，也没有追问。

“就在这里。”

“需要喝点儿什么？”

“黑咖啡，要加糖。”

“袁公子呢？”

“柠檬汁，谢谢。”袁乃东说，“你安排人送过来就可以了，我和母亲想单独坐一会儿。”

桐山和雄没有反对，转身走开。袁乃东和萧菁坐到书架旁的小桌旁，先闲聊了一会儿早起泡温泉的事情，等教奴送来黑咖啡和柠檬汁，话题逐渐转向正事。

“乌胡鲁给了我两条路，一条是唤醒沉睡中的薇尔达·沃米，由她来设计并制造媲美外公的太空舰队，一条是我代替薇尔达，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听上去，第一个任务会不会简单一点儿？”

“不一定。”袁乃东说，“我无法唤醒装睡的人。”

“你的意思是……”

“薇尔达的沉睡不是外力造成的，而是她自己，她沉浸在自己的宇宙里，不愿意醒过来。”袁乃东进一步解释，“说薇尔达的天赋集中在物理学上，并不准确。更准确的描述是，她的抽象思维能力超群出众，对物理的深刻理解只是具体的体现。而工程设计，其实不是她的长项，甚至是她所反感的。但是，因为现实的需要，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迫设计了三艘狩猎者战舰，还设计了威力空前的死亡哨音作为武器。而为重生教设计巨壁系统，则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这设计，不但要满足乌胡鲁近乎变态的要求，还必须考虑到现在地球的科技水平。她得全盘考察地球农业、工业，尤其是制造业，整整一个星球的体系。火星人造出巨壁系统，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足为奇。可你知道吗，地球的科技全面倒退，有的地方，比如这里，倒退回上个世纪，而剩下的大部分地方，已经倒退回了一千年前。牙齿坏掉了，他们甚至找不到一个合格的牙医，而去找铁匠拔掉。在这种情况下，薇尔达·沃米设计并制造出了规模空前的巨壁系统。她在这其中耗费的精力与心血，是多少啊！”

“她太累了。”萧菁说，“我父亲常说的一句话，不要光看到奇迹，还要看到奇迹背后，无数人付出的代价。”

“比如，萧瀛洲的舰队。”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萧菁的父亲萧瀛洲就任太空军总司令的时候，碳族建造了太阳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火力最猛的太空舰队。五艘航天母舰——计划是七艘，实际建造了五艘——以七大洲最高峰命名。袁乃东从小就知道这五艘航天母舰的名字：珠穆朗玛号，麦金利号，阿空加瓜号，厄尔布鲁士号，乞力马扎罗号。

其中，珠穆朗玛号是旗舰，也是航天母舰的集大成者。它不但有堪比阿空加瓜号的武器库，与歼星舰厄尔布鲁士号的强大火力相比，也不遑多让，它还有麦金利号惊人的载机能力。它的三层机库里，有196架各种型号的太空战机：廓尔喀弯刀空天战机、巨阙轨道轰炸机、嘲笑者一号特种电子作战飞机等等。

2077年8月，第二次碳铁之战爆发。萧瀛洲奉命率领太空舰队远征火星。远征舰队除了四艘航天母舰，还有四艘二十五万吨级太空战列巡洋舰，六艘十万吨级太空驱逐舰，六艘太平洋级十五万吨后勤支援舰。彼时的军方和民间都普遍认为，“萧瀛洲的舰队”远征火星铁族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歼灭战，为第一次碳铁之战中无辜战死的三十亿碳族同胞报仇雪恨。

然而，萧瀛洲的舰队没能抵达火星，还在去往火星的路上，就遭遇了铁族的“中子星陷阱”，全军覆没。此战役，损失了所有大型太空战舰，只有少部分官兵逃回地球，其中就包括太空军总司令萧瀛洲。

萧菁神色黯然：“我父亲终究还是死于铁族之手。”

一年多年，在火星上，袁乃东从铁族客卿孔念铎那里得知了萧瀛洲的下落。这几十年里，萧菁其实也在满太阳系寻找失踪的父亲，但一直没有找到。得知这个消息后，萧菁立刻去找孔念铎，然而孔念铎已经死于同铁族的对抗。从孔念铎的私人医生珍妮那里，打听到了萧瀛洲的死讯。在铁族抓捕萧瀛洲时，东躲西藏了几十年的萧瀛洲毅然选择了自杀，以守住这位百岁老人、曾经的太空军总司令最后的尊严。

“在我心目中，外公始终是曾经两次拯救碳族的超级英雄。”袁乃东说。

这话发自袁乃东内心，说得极为真诚。从小他就从父亲卢文钊和母亲萧菁嘴里了解到外公的丰功伟绩。2036年的时候，外公是如何用两枚核导弹击毁即将撞击地球的毁神星，当着世界的面儿，拯救了全世界；2077年的时候，外公又是如何发动军事政变，推翻腐朽的地球同盟，与包围了地球的铁族签订城下之盟，再一次拯救了全世界。父亲常常概叹，外公彪炳千秋，却不为普通人所理解。

“你会这样说，我和你父亲都很欣慰。”萧菁说，“证明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袁乃东微微一笑：“那是当然。你们给了我灵魂。”又说，“因为现在身处乞力马扎罗山，我特地查了乞力马扎罗号航天母舰的资料。”

萧瀛洲的舰队全军覆没后，没有编入远征舰队的“乞力马扎罗号”航天母舰成为碳族唯一的希望。

乞力马扎罗号个头不算大，在五艘航天母舰中排名第四，长1556米，自重27万吨。它的优势在于小小的个头，却安装了航天母舰中功率最高的四台核聚变发动机，因而也是航天母舰中飞行速度最快的。一般的星际航班，从地球到火星，需要40到45天，太空军旗舰珠穆朗玛号需要30天左右，而乞力马扎罗号，理论上只需要16天。在织田财团不遗余力的资金和技术支持下，乞力马扎罗号于2072年正式建成，经过一番测试，次年交付太空军使用。顺理成章地，有“少年战神”之称的同时也是织田财团少主人的织田敏寺成为乞力马扎罗号首任舰长。

乞力马扎罗号凭借高速优势，执行“双蛇行动”，在舰长织田敏宪的指挥下，奇袭火星。他使用超大当量的核弹“伊万之子”炸毁了火卫一，威胁整个火星，一时威风无比。最终铁族反击，将织田敏宪和乞力马扎罗号一起击毁在火星轨道上。

“母亲，在查乞力马扎罗山号资料的时候，我顺手查到一份跟你有关的新闻。”

萧菁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织田敏宪舰长曾经向我求婚，不过被我拒绝了。”

“因为父亲吗？”

“不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你父亲不久，但没有确定关系，他因为害怕我太空军总司令独生女儿的身份，一口气跑到了火星上。织田敏宪向我求婚，是出于织田财团的安排，也是因为我是太空军总司令的独生女，而不是他的本意。”萧菁叹息一声，说，“政治婚姻，或者商业婚姻，或者别的什么婚姻，本是权贵阶层的常态。那时我还年轻，任性，你外公也纵容我，所以就干出了当众拒绝少年军神求婚这样的事情来。”

“你后悔呢？”

“不，这不是后悔的。往事从来就不是拿来后悔的。”萧菁摇着头，“我只是想说，当时的拒绝应该更直接狠辣一点儿，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形式的希望。”

袁乃东脑海里滑过何敏萱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呢。

“你会为乌胡鲁打造外公那样的太空舰队吗？”萧菁说，“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你完全办得到。”

“我还需要斟酌。”袁乃东说，“如果拒绝，我会拒绝得非常直接与狠辣。但眼下，确实需要斟酌。毕竟，靠碳铁盟这点儿人手和资源，无法战胜铁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