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后,两人都没有睡意,冯宽提议道:
“天天闷在屋里,都快发霉了,出去溜溜如何?”
“咱家院子就能晒太阳,何必出去?”
“芸儿妹妹你呀,好像比我还宅!外面的风景可不一样哦。带你去个好地方,除了晒晒不一样的太阳,还可以钓鱼。”
“哦。”王芸梓兴趣依旧不大。
“叶娘以前喜欢去!”冯宽加了一句。
“是吗?”
王芸梓来了精神,“那……过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说走就走,王芸梓回屋准备茶水点心,冯宽去牵小青出来。
小青个头不大,毛色墨绿、品相精神。
过了这么多年,冯宽、王芸梓都长大了,小青还是一副小巧温和的样子,除了胃口更大、变得慵懒了些,时间,好像没在它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进到驴棚,见它站着一动不动,像是还在睡觉一样,冯宽扯着它耳朵大喊一声。
小青动了动驴耳朵,朝这个不太讨它喜欢的小主人瞥了一眼,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嘿嘿,不说话就当你醒了啊!天气这么好,成天窝在这里怎么行?
我身上没那么多毛,都快要发霉了,你个毛小子,再不出去走动一下,身上的虱子怕不是要成精喽!”
说完,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冯宽解开绳,硬牵出棚。
王芸梓提着食盒过来,冯宽放好坐垫,接过食盒,扶她上了驴背,又递给她纸伞,两人不紧不慢地往村尾去。
路边花开正盛,再往前,翠竹青松错落有致。等拐过三道弯后,才看到些土墙瓦舍,不过大多是残垣断壁,其间杂草丛生,早已没人住了。
每次经过这里,冯宽都有种异样的感觉。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这里还算热闹。
那时候,他会经常跑过来,有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陪他玩。
再后来,听说官军要来,他们一家在密道内躲了很久,最后出来的时候,村子里就没剩几个人了。
王芸梓很少出门,偶尔几次经过这里,她的感觉比冯宽还要强烈。
毕竟这里,和她梦中的那些画面实在太过相似。很早以前她便弄清了一个事实:
在那片废墟当中,有她曾经的家。
停下看了一会,冯宽回过神来,想起以前老爹的额外叮嘱,重重咳了两声,拉着小青继续往前走,也拉回了王芸梓的思绪。
“冯二哥,这里以前……是不是很热闹?”王芸梓放下纸伞,让自己从冷酷的现实中脱离出来,假装不知地问。
同样,冯宽也假装不知地回道:
“兴许吧。我小时候好像来过的,不过也记不太清了。估计是因为改了官道,这里又都是山,没地可种,大家就搬走了吧。”
“哦……我这两天做梦,大概看清了我爹的样子,可还是看不到我娘……”王芸梓心情有些低落。
“唉,我娘生下我就去世了,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说完,冯宽连忙岔开话题:
“芸儿妹妹,最近我也做梦,梦到我头发变的很短很短,摸上去还扎手。还梦见鼻子上有个一个奇怪的方形框框,拿下来之后,我眼睛好像都看不清东西了!”
“冯二哥你呀,又在瞎编了是吧?哪有那种不着调的东西!”
“哎哎哎,芸儿你能做梦,我就不能做么?再说了,这梦到什么……莫非,还有个规定不成?”冯宽笑道。
王芸梓也跟着笑了笑,“行行行,我说冯二哥啊,你是不是又梦到,那什么……什么土豆了?哪天你画出来,我蒸给你吃!”
说话间,一位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牵着骡子迎面走来,冯宽忙打招呼:
“成大哥,下午好啊!”
“冯少爷好!芸姑娘好!前阵子一直下雨没过去,你们家,柴还够用不?”成三咧开嘴笑道。
“暂时还够。成大哥,您这是去哪里?”王芸梓问。
成三是村里所剩不多的那些人之一,平时去凤来客栈送柴禾,基本都是跟王芸梓打交道。
“这不晴了两天,赶着去县里卖些干柴山药哩。”成三指了指骡背上的一堆货物,有些拘谨地笑了笑。
“哦?”
王芸梓下来驴背,“那……麻烦您帮忙带些米面油盐回来,到时给您个好价钱!”
“好嘞!今晚我到东皇庙借一宿,差不多明儿午上回来。”
成三笑了笑,“还是城西李家的油盐,田家的米面对吧?”
“没错没错,麻烦您啦!”冯宽抢先拱手一笑。
等他走远,再往前时,王芸梓不肯再上驴背,还执拗地拿回了食盒。
冯宽一手牵驴绳、一手牵着王芸梓。
“冯二哥,刚才成大哥一说到李家,你是不是都恨不得……跟他一起过去才好?”王芸梓打趣道。
“哪有……只是有时候……挺怀念那个时候的。”
“对呀,那个时候多好。”
王芸梓嘴上一酸,“可以天天看到你清姝姐姐对吧?”
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冯宽忽然有些伤感:
“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她,还是不是不喜欢说话。哎,像个小呆瓜一样,被人欺负也不知道。”
王芸梓轻“哼”一声,挠了挠他手心:
“人家只是像而已,冯二哥你呀,你才是真正的大呆瓜,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又走一会,看到前方湖边的一间竹屋,王芸梓停下脚步问:
“冯二哥,你说的好地方,不会就是这里吧?”
“对,就是这里!”冯宽顿时来了精神。
“叶娘以前,其实带我来过的,这小屋居然还在!”
王芸梓微微耸肩,过去屋里收拾。
冯宽拍了拍驴背,放小青自由活动。在檐下拿了钓具,搬把竹凳在湖边坐下,抛下鱼钩,看着微漾的湖面,他的脑中,马上闪现出一副奇怪的画面来。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似乎自己,能钓上来一样不得了的东西。
……
在距离棠石村不知远近的无名山中,有座小有名气的道观——白云观。
观主“云道长”仙风道骨、神通广大,不过行踪缥缈,常人难觅其踪影。
观中弟子不多,李清灵在里面年纪最小,深得云道长厚爱。
上山多年,李清灵如今长大些,渐渐生了思乡之情。这一阵,趁云道长外出云游未归,她便借着学习骑马的机会,偷偷跑下山来,准备回江陵看看。
回去的路她早已记不清,一路磕磕绊绊,得山民指点,大方向才总算没错。
行到此间时,天色渐晚,阴云渐生,眼见要下雨,李清灵又急又躁,坐下马儿似乎也受她影响,不受控制地带着她七弯八拐跑了一阵,最后在一座湖边方才停下。
眼见雨越下越大,她反而不着急了,下马走到一旁的树下避雨,苦笑道:
“大黄啊大黄,今天咱们估计是赶不到了,你先喝水吧。放心,我会把你带回山上去的。”
马儿没理她,埋头喝了两口之后,忽地嘶鸣一声,沿着湖岸往前奔去,一下子把李清灵看傻了。
“哎你个老滑头……真以为没了你,姐姐我走不动路了是吧?咱看谁跑得快!”
说着,李清灵运气掐诀追身上去,可没一会,发现马儿又慢慢停了下来。
走近一看,前方不远处,一头墨绿色的怪驴正看着这边,怪驴后面更有一间竹屋,在烟雨间若隐若现。
“大黄啊大黄,看来是我错怪你啦。嘻嘻,有驴有屋,必有人呀!”
心下一喜,李清灵拍了拍马背准备牵着它过去,可马儿勉强走了两步后再不肯前,她便拴了马,只身过去准备寻人问路。
冯宽二人在屋里避了会雨,闲聊一阵后,迟来的睡意跟着雨声一同到来,两人便趴在桌案上打起了盹儿。
真正到了门口时,陡然回想起师姐们描述过的那些可怕场景,以及身后,那头越想越觉得古怪的毛驴,李清灵开始紧张起来。
毕竟,之前遇到的,都是活生生的砍柴人,是善是恶一目了然。可是这会……
“来都来了……大白天的,真有什么邪门的东西不成?我乃道门中人,更是师父的亲传弟子,不怕不怕!”
给自己打了打气,李清灵用指节快速叩响竹门三下。
“叮叮叮~”
敲门声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中并不明显,可李清灵却感觉,像是自己在敲打自己的心肝一样。
“等一会……不会真出来个什么……古怪玩意儿吧?”
短时间内没得回应,李清灵下意识地后退到屋檐外,雨水照常淋在身上,让她感觉安心不少。
“谁呀?小青又饿了?”
王芸梓睡眠浅,反应过来有人敲门,慵懒地回了一声。
冯宽其实也没睡着,他一直在回味刚才钓鱼时那强烈又古怪的感觉。
听王芸梓说完,他也觉得是小青在搞怪,便继续装睡神游。
李清灵微怔一下,想着“小青”应当指的是那头毛驴,稍舒一口气,压低声音回道:
“抱歉……打扰了。贫道误入此地,想问问去江陵的路。”
王芸梓一个激灵,连忙耸了耸冯宽。
两人对视一眼,冯宽稍作犹豫,起身开门一看,只见眼前人一身灰白道袍,头梳道髻,清秀俊逸,眸似星辰,莫名地开始心跳加速:
“你……你好。”
李清灵刚才听到的是女声,这会发现出来的是男人,一时也有些错愕。
又见他与自己年纪相仿,眉眼清秀,尽管看着有些呆傻,却又让她感觉到莫名的亲切,当即柔声笑道:
“我是无名山白云观的弟子,准备去江陵县,不小心迷了路,不知……”
“原来是道长啊!”
王芸梓闻声出来,见是个清秀小方士,心下也是一喜:
“江陵县城,距离这里可不近哦,道长先进来避避雨再说!”
“白云观……”冯宽默念几句,让开身子,虚迎她进屋来。
“真的吗?那……那好吧,多谢,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李清灵爽朗一笑,进屋脱去淋湿的外袍,王芸梓帮忙挂好,迎她坐下后笑道:
“屋子简陋,道长暂且委屈一下,等雨小些,跟着去我家客栈里住一晚,等明儿再往江陵县去不迟。”
“如此麻烦你们,这……恐怕不大好。我等下骑马过去,应当还来得及吧!”
“这会天晚了,从这里到江陵还有几十里路呢。旧路湿滑难行,沿途又荒无人烟的,道长即便骑马,怕也很难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哦!”
“哦……对对,忘记还有城门了,可是……”
“放心,不用担心住店吃饭花钱的问题,我们家说是客栈,很多时候呀,也就只是个空壳子。”
“那……那就太麻烦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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