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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鹤遂离开后,周念就总能梦见他。
在她的梦里,鹤遂置身在一个黑漆漆的悬崖底部,周遭被暗色沾染吞噬,他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仰脸看岸上的她。
下方的他目光空洞,死气沉沉。
一片黑浓的雾气袭来,一点一点掩盖他的五官,模糊他的身影。
“鹤遂——!”
周念从梦中惊醒过来,胸口压着块重石般沉重,让她透不过气。
似乎把梦境中的无能为力带到现实,她浑身疲软,下床去往卫生间的脚步格外虚浮。
正刷着牙,莫奈发来微信语音通话的申请。
周念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点接听时顺便打开免提。
莫奈的声音传来:“我实在忍不住想问问你。”
周念往牙刷上挤牙膏,温声说:“你问。”
莫奈顿了一秒,试探性地问:“你和鹤遂……他怎么又跑回去京佛当大明星了,你还待在小镇,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刚挤好的牙膏吧唧一下掉进盥洗池里。
周念动作顿住。
那次她和莫奈偷拍肖护虐待猫狗的证据翻车,差点当场享年,肖护爆冲至身前时,鹤遂突然从暗处出现护她周全。
事后,莫奈对她说过这么一句:“真的,当时他真的把我帅惨了,你能想象有多A吗,你不能,你当时已经晕倒了。”
周念:“……”
也是这件事,让莫奈觉得周念会和鹤遂重归于好,毕竟他之前恶劣对待周念也是情有可原,是身体里另外的人格在作祟,并非是鹤遂本人的意愿。
怎么想都怪不到鹤遂的头上去,所以莫奈觉得两人很快就会和好。
谁料半月时间过去,半分动静都没有,莫奈却看见鹤遂活跃在各种活动上面,铺天盖地都是他回归的火爆消息。
少女们又开始为他狂欢。
他又做回了那个闪闪发光的顶流影帝。
周念却还在小镇,过着平淡的生活,故事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周念往牙刷上重新挤了牙膏,心平气和地说:“我和他现在就是各自安好的情况。”
莫奈沉默住。
无声片刻后,莫奈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周念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昏暗的夜。
他不远万里地从暗色里潜来,只为把万年青的一抹绿携给她。
他明明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一把硬骨头,却那么卑微,可怜地对她说:“可没有你,我不会过得好。”
她却没有心软。
在他近乎破碎的目光里,拒绝了他。
“也许这就是我同他最好的结局。”周念把牙刷塞进嘴里,声音变得含糊。
“……好吧。”莫奈的声音里透着可惜。
谁又能不为周念和鹤遂可惜呢?
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是对方深渊中有且仅有的光。
如今他们却开始背道而驰, 渐行渐远。
寂静半晌。
只有周念刷牙的轻微沙沙声, 她吐出一口泡沫时,听见莫奈说:“对了,你有看我在抖音上新发的视频吗?”
“还没。”周念咕噜咕噜地漱着口。
莫奈接着说:“你等下就看,昨天晚上我新发的那个视频,曝光揭秘肖护的虐待猫狗,现在点赞已经破5w了,他这样的人必须得到严惩。”
那晚被肖护捕到的猫狗,多是有主人的,被他放了麻醉迷晕偷走。
好在那一批小猫小狗已经被各自主人领了回去。
周念把牙刷放回杯中:“嗯,我等下就看。”
“话说还有件事。”莫奈觉得奇怪,“现在在鹤遂身体里的是其他人格吧,之前你给我说过的那谁,叫沈——沈什么来着?”
“沈拂南。”
莫奈并不是真的关心这名字,叹口气:“我就知道肯定不是鹤遂,否则怎么会拿钱摆平肖护,让肖护答应和解。”
“我早都习惯了。”周念用手鞠一捧水把脸打湿,“沈拂南干的事总这么膈应人。”
“……”
“之前拿钱养着鹤广的就是他呢。”
莫奈发出一声嫌恶的咦:“这是真恶心。”
“其实就算打官司沈拂南也不会输。”周念挤了一泵洗面奶在掌心里,“只是他这人太会权衡利弊,对于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差钱,他可不愿意被肖护那样的蝼蚁缠住从而影响风评。”
莫奈评价:“这人挺精,属阿凡达的。”
周念:“阿凡达?”
“阿凡达长得像精灵。”
“……”
-
外边晨光微曦,空气里泛着盛夏清晨独有的潮湿闷热。
周念在院子里支了一张小木桌和一根小木凳。
三餐都在小木桌上解决,不爱独自在堂屋八仙桌上吃饭,觉得太空旷,连筷子碰碗沿的声音都有回响。
周念做了碗海鲜味的线面,满满的一碗汤,放在小木桌上。
周念刚坐下没吃两口,就听见有人在敲门,她只好站起来去开门。
拉开门,门外站着霍闯,怀里抱着一只黑脸白身的小猪仔。
周念:?
她当场愣住。
霍闯也不说话,只傻乎乎地看着周念笑。
周念看一眼他怀里的猪,又看一眼霍闯,抿了抿唇,轻声问:“干嘛呢。”
霍闯怀里的猪呼呼扑腾着,要翻出胳膊跳到地上去,又被霍闯一把按住,他冲周念嘿嘿一笑:“周念姐姐。”
“啊?”
霍闯欲言又止。
周念噎住:“你倒是说啊。”
霍闯一巴掌拍在小猪屁股上,激起肉浪:“这是我给你买的宠物猪,这品种可稀罕,叫迷你猪。”
周念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突然给她买一只……猪?
还什么迷你猪。
周念指了下猪脸:“这不就是普通的猪吗?”
小猪发出哼哧两声, 似乎表示同意。
霍闯却不同意, 坚决地说:“不可能,这小猪绝对不普通,它是迷你猪,就是永远都长不大,你就算喂它两年,它也只有这么大点。”
周念半信半疑地:“真的假的啊。”
霍闯点头如栓:“当然是真的。”
周念还是不信:“我怎么觉得你是被骗了,这猪多少钱?”
霍闯:“五百。”
“多少?”周念睫毛都颤了颤,又去看那猪,“你确定这猪值五百?”
霍闯眼里冒光:“如果后续它能带给你快乐和陪伴,那它的价值就不可估计。”
他抬脚跨过门槛,径直抱着小猪进院子里。
周念合上门,后脚跟上去。
进院子里后,霍闯把小猪放到地上,猪脚刚一站地,就慌乱地胡乱跑着,在院子里东奔西撞。
周念停住脚步,看着那只迷你猪。
好吧。
一只五百块的迷你猪。
但愿真的长不大。
周念注意到碗中的线面比刚才高出许多:“这面吸汤怎么这么厉害。”
霍闯瞥一眼:“好家伙,这是无限繁殖面。”
周念:“无限繁殖面?”
霍闯催促她:“你快吃吧,不然等下这面等下越来越多,你吃不完的。”
周念哦一声,回到小木桌前坐下。
霍闯环顾一圈院中,发现院中的一些果蔬因疏于打理已经有干枯迹象。
“阿姨不在吗?我看她最近都不在。”他问。
周念眸光一顿。
她默了一瞬,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嗯一声。
霍闯:“阿姨去哪儿啦?”
周念轻声说:“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冉银已经自首,目前正在走流程,等到时候开庭的话,就算不公开审理,也会被大家知道。
霍闯看出周念似乎不太想说,知趣地选择闭嘴。
他跑到堂屋里去端了一根小板凳下来,在周念的对面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念。
周念摸摸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霍闯双手小学生式样地叠放在身前,乖乖摇头。
她狐疑地嘀咕:“那你盯着我看干嘛。”
霍闯还是继续摇头。
周念又吃了几l口面,感觉到霍闯还是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索性再次抬头望过去:“你今天很反常,又是突然送猪又是老盯着我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霍闯神色渐渐变得不自在,吞吐了半晌都没憋出来。
周念耐着性子等他说,一直看着他。
“好吧,我说!”霍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
“……”
“你和那个姓莫的姐姐关系很好是吧?”
周念微顿:“莫奈?嗯, 我们是好朋友, 怎么了?”
霍闯挠挠头,有些扭捏地说:“我看到昨晚她发的那个视频,就是曝光虐待猫狗呼吁不爱请别伤害的视频,点赞挺高,很多人关注到这件事,肖护的抖音账号也被永久封禁了。”
周念听完,平静问:“然后呢。”
霍闯继续扭捏地说:“然后……我看她之前发的都是吃播视频,我猜这次发这种曝光视频肯定也是你们关系好的缘故。”
周念:“所以然后呢?”
霍闯深吸一口气,放在桌子上的手都握成拳头:“所以我想让你帮忙,问问那个姓莫的姐姐,可不可以也帮我发个曝光视频。”
“……”
周念放下筷子:“你想曝光什么。”
霍闯的头低下去,声音也变小了:“周念姐姐,你还记得最初咱俩怎么认识的嘛?”
“记得啊。”周念疑惑他怎么突然提这个,“我们第一次在鹤遂家门口遇见,你因为被班上同学欺负,所以找他帮忙。”
“……”
“当时还闹过笑话呢。”
霍闯笑笑:“是啊,我当时以为你和鹤遂哥哥熟,没想到你也不熟。”
想到从前趣事,周念嘴角也不禁弯了弯。
也是那一天,鹤遂记住了她的名字。
言归正传。
霍闯支吾道:“他们后来虽然没再欺负我了,但他们又去欺负其他人了。
周念:“啊?”
她还以为那次鹤遂在网吧教训过那几l个初中生后,他们就改邪归正了。
霍闯语气低落:“现在我们还一个高中,一个班,他们在欺负半晌一个特瘦弱胆小的男生。”
“……”
“我看那个男生,就像看到当年的我。”
周念很能理解霍闯的想法,现在的他如果能帮助那个瘦弱男生,让他免于校园霸凌,相当于在帮助曾经的自己。
“那你有什么证据吗?”她问,“如果曝光的话,是需要确切证据的。”
“我有。”
霍闯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段视频:“这是四年前拍的。”
周念吃惊:“四年前?”
“嗯。”
那是一段拍摄于2013年4月9号的视频,长达半小时。
地点在镇子外的山林中。
视频是偷拍的,角度倾斜,像靠在树根上,呈现出来的画面中还有地上堆积的落叶虚影。
当时年仅13岁的霍闯被三个小混混围住,就是周念在网吧见过的那三个。
霍闯又矮又小,干巴巴的身体抵挡不住狂风暴雨般地殴打。
他们把霍闯踹倒在地。
霍闯无力反抗,只能狼狈地紧紧抱住头承受。
就这么挨了半小时的打?
周念不忍把视频全部看完,还剩十分钟的时候,就想伸手去按暂停。
她的手还没触碰到屏幕,却又突然停住。
周念注意到画面斜上角有一个身影,在距离四人位置的远处,大概有五十多米,但因为是画面中是下坡的地势,刚刚好把那个人影拍得完整。
人影太小太模糊,不会被轻易注意到。
周念一眼看见,纯粹是因为那人在抽烟,一个橘红色的小点在远处明明灭灭,随着抽烟的举手动作而跟着上上下下。
在那人微一侧脸的时候,周念快速点击暂停,将那人的身影放大。
霍闯看着她的动作,很疑惑地问咋了。
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你觉得这人眼熟吗?”
霍闯把手机拨回自己身前,低眼细细看,嘟哝:“你不说的话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人,也就是说当时有人看着我挨揍。”
“……”
看了几l秒钟,霍闯恍然大悟地啊一声:“这不是那个谁吗?”
他指着那人,“前几l天还在热搜上挂着呢,就鹤遂哥哥的爸爸,鹤广嘛——他因为威胁鹤遂哥哥要钱的事情在热搜上挂了蛮久。”
“是他。”周念声音很笃定。
她不会认错的。
霍闯皱皱眉:“是他哪又怎么了?”
周念目光凝定,思绪被拉回遥远的从前:“你还记得四年前那场山火吗?连烧七天七夜,把整座山都烧荒了。”
霍闯还是没懂:“记得啊,但是这和鹤广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
周念问:“视频里的山林是被烧的那座对吧?”
霍闯:“是啊。”
周念:“你是在水库附近挨揍的是吧?”
霍闯两只眼睛瞪大:“这都能看出来?”
“我记得很清楚。”周念思绪被拉回到遥远的从前,“当时新闻报道,那场山火就是从4月9号的下午烧起来的,经过调查发现,火因就是水库附近扔的烟头引发山火,但当时始终没找到是谁。”
霍闯惊得嘴巴合不上。
所有细节和时间线都能完整对上。
“也就是说——”他的声音突然升格,“鹤广就是引发山火的人!”
“……”
“我靠,当场那场山火死了27个消防员啊!”
其中最年轻刚满十八,周念记得清清楚楚。
两人沉默许久。
周围空气都变得有些沉重。
稍缓片刻,霍闯迟疑问:“现在咋办?”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屏幕上清晰地映出周念的脸。
周念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当然是要报警,他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霍闯没接腔。
他呆滞了几l秒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要告诉鹤遂吗?”
这下换周念沉滞。
最终,她点点头:“我相信他很愿意做报警的那个人。”
-
沈拂南接到周念的来电时,正在拍某个一线刊的杂志封面,手机恰好在中场休息休息时响起。
郁成拿着他的手机过来:“遂哥,电话。”
沈拂南面前同时围着三个造型师,帮他补妆整理刘海,他眼角余光一斜:“谁打来的?”
郁成看一眼来电人名字,噎住。
沈拂南目光落在郁成脸上:“我问你谁。”
郁成不确定把备注念出来:“……小橘子?”
沈拂南:“……谁?”
郁成哽住:“你就这样备注的。”
沈拂南:“我?”
郁成把手机翻转一面:“你自己看。”
男人眸光一凝,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真是“小橘子”。
真稀奇,他能给人存这种幼稚的备注。
下一秒。
沈拂南脑中灵光一现,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存的备注。
很可能是那条会对着镜头竖中指的疯狗存的。
那不用接,沈拂南都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
“挂了。”他冷淡地收回目光。
郁成哦一声,刚要离开又想到一件事:“生导让我给你说,晚上到他家里吃饭。”
沈拂南:“行。”
化妆师特别有礼貌地温柔说:“遂哥抬抬下巴哦。”
沈拂南配合地微抬下巴,下颚线清晰。
他望着不远处立着的打光板和拍摄台,眸光深深凝住,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没了那个小镇姑娘,他的生活才得以回归正轨。
这一次。
他绝对不会让她再搞什么破坏。
“……”
电话被挂断时,周念先是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看向对面霍闯:“他没接。”
霍闯的语气格外唏嘘:“当大明星果然忙,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周念垂垂睫毛,没说话。
他才不是忙。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挂她电话的肯定是沈拂南。
沈拂南避她如蛇蝎,不想有一点联系。
周念想到鹤遂和沈拂南的那个赌约,输的人消失三个月。
那会不会鹤遂已经在沉睡中?
如果真这样,那只能等三个月。
周念打破沉默:“我再试着联系一下,不行的话只有等等。”
顿了下询问霍闯:“你急吗?”
“我倒是不急。”霍闯单手托着腮,“等等的话我还可以再收集一些他们霸凌同学的证据。”
“……”
“前提是莫奈姐姐愿意帮忙。”
周念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放心,我会和她说的,莫奈人特别好。”
霍闯松一口气:“那就行。”
那只小猪倒腾着四只短腿儿满院子跑,跑到水井边闻闻,又跑到爬架前嗅一嗅,长长的猪鼻子一供一供的。
它扯下两绺半干不干的南瓜藤子吃。
恰好被周念看见。
“它是不是饿了。” 周念盯着那只猪问。
“应该是。” 霍闯说,“但是它吃得不多,平时随便喂喂就行,就那么小一只,食量肯定大不了哪儿去。”
“嗯嗯。”
周念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吃面,发现碗里的线面早就繁殖了八倍不止,已经要快要从碗里满出来了。
每一根面都变得肥滚滚,亮堂堂的,碗里看不见一滴汤汁。
周念噎住:“这面……”
霍闯幸灾乐祸地一笑:“都给你说了叫无限繁殖面了,现在信不信?”
周念:“……信。”
最后那一大碗线面,全被周念倒进一个铁盆里端给小猪。
小猪工拱着鼻子,哼哧哼哧地开启暴风吸入模式。
一分钟不到就把面全部吃完。
周念呆呆地看着那个空空的铁盆:“你觉得它吃得少吗?”
霍闯不确定地说:“也不算多?”
周念:“……”
空气里浮出一丝尴尬的气息。
霍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和周念说拜拜要走,周念点点头送他出门。
霍闯离开了。
那只吃东西很快的猪留下了。
周念把碗筷收到厨房,一边洗一边在想要给沈拂南发条怎样的短信,让他愿意把身体让出来交由鹤遂来处理鹤广的事情。
洗完碗后,周念拿着手机在院子里踱步。
那只猪还是到处乱拱,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好几l次都撞到周念的脚上。
一条短信编辑了半小时。
才发出去。
周念知道沈拂南是个聪明的人,很冷静理智,绝不会轻易妥协让步,所以她需要比他更聪明。
然而出人意料的。
她给他发去的短信内容就只有短短一句话。
-
沈拂南一直到傍晚的饭点才看见周念发来的短信。
七点。
他结束一天的行程开车前往生东返的家。
生东返家住在临江别墅区,往露台上一站,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繁华城市聚焦在视野的最外围。
沈拂南把车停进车库,大手抓起副驾上的五个礼品袋下车。
自从回京佛后,还没有和生爹一起吃过饭,他拿不准生爹对他是什么态度。
几l天前他从郁成口中得知,在鹤遂发疯住在东济的期间,生爹和娇娇一起到东济找过他,想让他回去。
结果呢?
一个被气哭,一个被气走。
真够操蛋的。
全是鹤遂那条疯狗给他捅的娄子。
沈拂南嫌恶地皱着眉,长腿迈出车库,快步穿过前院的青草地往正门走去。
是生东返亲自来开的门。
开门的那一刻,沈拂南神色早已恢复如常。
他的唇角挂着淡笑, 喊了一声:“生爹。”
生东返脸上倒瞧不出有什么明显情绪, 八风不动的稳着,不咸不淡地应着句:“现在知道叫生爹了。”
沈拂南一怔。
也不晓得鹤遂在东济叫生东返什么。
听这口气就不对劲。
沈拂南笑意不减,镇定至极:“当然叫生爹,今个儿做什么好吃的?”
生东返不工作的日子在家,就喜欢烧菜,烧各种各样的菜。
包括平时家里来客人或者年夜饭之类的,全是生东返一人包干。
生东返也没有真的要和沈拂南计较的意思,毕竟沈拂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虽说他对沈拂南有伯乐之恩,但说实在话,沈拂南也确实成就了他。
拍一部爆一部,四年拿两个国际级的影帝奖项,哪个导演不喜欢?
生东返拍拍男人的胳膊:“算你小子今晚有口福。”
一听这话。
沈拂南立觉稳妥,眼睛微眯着笑:“谢谢生爹。”
生东返侧身给他让路:“娇娇在房间里,还在生你的气,哄不哄得好就看你的本事了,知道你要来,故意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你呢。”
沈拂南举起手里五个袋子:“放心。”
生东返哈哈大笑:“你小子。”
沈拂南提着袋子进门,穿过客厅径直上二楼。
生雅娇的房间在二楼最边上,他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
门半掩着。
沈拂南走进去,卧室装修得很可爱,随处可见毛茸茸的玩偶,兔子摆件。
他在卧室里没发现人,便转脚进到衣帽间里。
人果然在衣帽间里。
生雅娇站在一面水晶鞋柜面前,脸上妆容精致,穿着得体的公主裙,看得出来是要准备外出正在挑鞋的样子。
沈拂南走过去,嗓音放低:“不在家吃饭?”
生雅娇这才惊觉身边多了个人,她正挑得专心,完全没注意到沈拂南进来。
不过她打算搭理这人。
生雅娇只瞪他一眼,便转头继续挑鞋。
小女生的姿态拿捏得非常。
沈拂南往鞋柜上一靠,懒洋洋地说:“我给你买了包——”
生雅娇的眼角余光微动,去看他手上的袋子。
沈拂南不紧不慢地补充:“——五只。”
“……”
五只包。
生雅娇的表情终于端不住,舍得拿正脸对他:“你不发疯了?不继续追寻你的真爱了?”
沈拂南低低一笑:“不了。”
“真不是我说。”生雅娇一把接过袋子,“看在五只包的份儿上,不然我都准备出去吃饭了,不想见到你。”
沈拂南笑笑,毫不计较这种小女生的脾气。
其实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利益相关,他是个很能忍的人。
买包,哄人,拉下面子,他都能做。
生雅娇叹一口气说:“你要真是喜欢那个女生,就好好交往啊,关我和爸爸什么事情,我们上次去你甩臭脸,我们又没招惹你。”
“……”
沈拂南没接话茬。
他并不打算告诉生雅娇或者任何一个人实情,人格分裂的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连身边成日跟着的郁成都瞒住了。
三个月的赌约期限将尽。
沈拂南计划最近挑个日子去进行人格整合的治疗。
越快越好。
……
大圆餐桌上,满汉全席般丰盛。
餐桌上做的都是生东返亲朋好友,还有生雅娇的男朋友,圈外人,搞金融的,但长得粉面白净,爱豆长相,也只有这样高颜值的男人能入得了生雅娇的颜控眼。
生雅娇硬生生把订婚日子推迟,就是为了让沈拂南参加。
推迟了一个半月,定在七月中旬。
沈拂南面前摆着一盘扒鱼福,酷似元宝的丸子堆在鱼身上,两边是西蓝花。
也就是他吃了一颗丸子后,他感觉到裤袋中的手机震动。
震动是错觉。
没人联系他。
他注意到有一条新的未读短信,发信人小橘子。
“……”
周念发来的。
她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沈拂南眉宇间有着一闪而过的不耐烦,他点开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想永远摆脱鹤广吗?】
下一秒。
沈拂南起身离席,离席时拨通了周念的电话。
他来到客厅的阳台上,眼下是暮色里的粼粼江面,远处高楼灯火,散发着京佛这座城的独有气息。
铃声一直响到最后。
即将自动切断时,那头的人接了起来。
细声细气的一声:“喂?”
沈拂南暗吁一口气,把情绪压下去,带着淡笑:“周小姐。”
周念正在准备小猪的晚饭,她下午上街买了些玉米面,和着一些蔬菜,搅拌在一起放在铁盆里。
她看到来电时毫不意外。
知道沈拂南一定会联系她,早晚的问题而已。
周念把铁盆往院子里端,听见沈拂南说:“我看到了你的短信。”
她轻轻嗯一声。
“然后呢。”
“然后……”沈拂南顿了顿,“你说的永远摆脱是什么意思?”
周念平静地说:“字面意思,我知道你最近打了一场特别漂亮的舆论战,借着记者会上的眼泪和鹤广本身的劣迹斑斑,你胜得游刃有余,但这也是暂时的,你和鹤广打过交道,也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他总会想方设法缠上你找你要钱,瘾君子可不会消停。”
“……”
“而我知道怎样让他永远无法纠缠你。”
沈拂南点了一根烟, 吞云吐雾地听了这一番话。
然后得承认, 这对他很有吸引力。
谁想永远被一个瘾君子生父缠着?
何况他对这个鹤广根本没有一点父子感情,只觉得厌烦。
他沉默片刻,低低问:“什么方法?”
亮出筹码后,周念拿出条件:“方法我只和鹤遂谈。”
沈拂南眉心一动:“什么?”
“很吃惊?”周念把铁盆放在地上,小猪立马跑了过来,“不然你以为我是找你索钱,我没那个想法,唯一的条件就是我要和鹤遂谈。”
“……”
“你让鹤遂回来小镇找我。”
沈拂南想也没想:“不可能。”
弹掉一截烟灰,嗓音骤地变低,“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有方法,还是在和我耍花招,只想让鹤遂重新出来和你恩恩爱爱?”
“……”
恩恩爱爱。
这词儿用的
沈拂南是懂说话艺术的。
周念也上了脾气,没好气地说:“你爱信不信,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过后没消息我就销毁证据,你就做好被鹤广缠一辈子的准备。”
她利落地挂掉电话,一颗心却怦怦跳。
撒谎总让人紧张。
当然不可能销毁证据,只是为了诈沈拂南。
赌一赌他会不会上钩,让鹤遂回来,不过周念想成功概率五五开,毕竟沈拂南那么有钱,他很有可能还是像之前一样,拿钱打发鹤广。
被挂断电话的沈拂南,眉心一蹙,笼在烟雾里的一双眼沉得可怕。
周念居然敢威胁他。
这时候,生雅娇来到阳台:“阿遂哥哥,你干嘛呢。”
沈拂南收敛神色,脸上挂上笑容:“没干嘛,抽根烟。”
生雅娇:“那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沈拂南:“好。”
生雅娇刚转身,沈拂南突然叫住她:“娇娇,你说,要是有一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里的喜欢单指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生雅娇很疑惑:“啊,怎么会突然这样问啊。”
沈拂南笑笑:“没事,进去吧。”
那天,沈拂南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那样问,归根结底他还是在疑惑,分明是同样一具皮囊,周念偏偏执著于鹤遂,从一开始就是。
倒不是说他对周念有什么想法,只是纯粹地疑惑。
他哪里比不上鹤遂?
连一件无关情爱的事情,周念都指名只和鹤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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