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朝这边来了。”薇科说道。她勉强按捺住了声音里的颤抖。克里夫和黛比握紧对方的手,直到指节变白。希拉还盯着天空中的怪物。
“祂们为我们而来,”安德鲁说,“前来奖赏信徒。”
蒂姆抬起右手,瞄准安德鲁的眼睛,“我好像说得很清楚了,你给我闭嘴。”
有人清清喉咙,蒂姆再次猛然转身。
奥斯卡站在门口。曼迪瞪大双眼,在他背后躲躲藏藏。她像是被逼近死角的小动物,见到枪口对准自己,不禁大声尖叫。
大楼管理员嘟囔了一串德语,毫无疑问肯定是在骂人。他走进房间,摇着头说,“我警告过你们了,白痴,你们都干了什么?”
薇科盯着他,“我们干了什么?你省省吧,我们这是在哪儿?”
“在我们不该在的地方。”奥斯卡答道。
曼迪跑过奥斯卡,缩进工具柜和墙壁之间的角落。她两眼圆睁,脸上满是泪水。克里夫从窗口走开,“我们怎么会来这儿?”
“大楼怎么会动?”希拉问。
“别傻了,”奥斯卡对她说,“大楼没有动。”
内特诧异道:“什么?”
“这还是洛杉矶,”奥斯卡说,“就是贝弗利大街和肯莫尔大道的路口。假如不是在洛杉矶,我们这会儿早就死了。”
罗杰朝窗口挥动手臂,“如果我们在洛杉矶,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奥斯卡挑起眉毛,“那些不在大楼里,对吧?这是我们不该来的地方。”
“这正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安德鲁说。
“最后一次。”蒂姆对他说。
奥斯卡低头怒视被绑住的男人,“是你干的?”
安德鲁抿紧嘴唇,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朝蒂姆摆摆头。
“对,”黛比说,“就是他和另外这几人,”她始终抬着眼睛,不肯看地上的尸体和那两名囚徒,“他们闯进这儿,打倒克里夫和我,打开墙壁,然后乱动开关和拉杆。”
她走过去搂住曼迪。曼迪依然圆睁双眼,嘴唇在动,却发不出声音。内特觉得农夫女儿的精神严重受创。他瞥了一眼薇科,从薇科眼中看见了同样的念头。
“大楼里还有其他人吗?”内特问。
“我对面那位老兄好像上夜班,”罗杰说,“多半不在家。”
奥斯卡点点头,“那是库克先生。一号布罗根先生和二十四号的利特尔小姐也是。他们都值晚班。十一号的卡曼先生和四号的奈特夫人我就不敢确定了。”
听他提到奈特夫人,黛比和薇科都吓了一跳。罗杰扭头看了一眼,就事论事地说:“她应该死了。”
奥斯卡的眉毛一抖,叹道:“太糟糕了。她是个好房客。”
“奥斯卡,”内特说,“你该说实话了。你对这幢大楼有多少了解?我们需要知道所有事情。”
老先生看着他们的脸,又叹口气,“我并不掌握所有情况,只知道我得到这份工作时他们告诉我的事情,还有就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一些事情。就像知道汽车需要汽油才能跑,但你不需要知道汽油是怎么让汽车跑的。”
“这份工作是谁给你的?”薇科问。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奥斯卡抬起双手,耸耸肩,“我猜他是政府的人。”
“为什么?”蒂姆问。
“我的工资支票来自财政部,上面有自由女神像。”
“政府的哪个分支?”蒂姆问,“哪个部门?”
奥斯卡又耸耸肩。
内特示意他继续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奥斯卡的手指在面前虚按,“想象一下,一把锁和一枚钥匙,”他说,“钥匙插进锁里,大部分钥匙在门的这一侧,但有一小部分在两侧之间。能听懂吗?”
有一两个人点点头。薇科做出思考的侧头姿势。“继续说。”内特道。
奥斯卡点了点头。“这就是卡瓦奇大楼。它是钥匙,建造它是为了确保某扇门永远关闭。别问我为什么和怎么会。我也不知道。”他举起双手,掌心相对,“但很多人没想到的是,锁的两边都能插钥匙。留在两侧之间还是同样的部分,但钥匙剩下的部分在哪一侧都可以。”他先动动一只手的手指,然后是另一只手。“这就是他们做的事情,他们改变了平衡,把我们放在了锁的另一侧。”
安德鲁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提问,”薇科说,“你说我们在锁的另一侧,但钥匙还在锁里对吧?它还在发挥应有的功效吗?”
奥斯卡点点头,“对,否则我们早就死了。”
“怎么死?”克里夫问。
奥斯卡朝窗外打个手势,“应该是被它们杀死。”
“超巨大的顶层狩猎者。”希拉嘟囔道。
“该死,”罗杰又望着窗外,“它们真的很近了。”
内特跟着薇科走到窗口。蒂姆也朝窗户走了几步,但枪口仍旧指着两名囚徒。
鲸鱼般的怪物飘在离地几百英尺的半空中。他们就像望着飞机逐渐接近跑道。
比较小的怪物领头,气流掀动翅膀的皮膜。它们飞过时带动旋风,卷起漫天尘土。它们掠过大楼,墙壁为之颤抖,隆隆声仿佛风暴过境。沙石噼噼啪啪敲打窗户。一块大石头敲裂了一块刚换好不久的玻璃。有什么重物“砰”的一声砸中外墙。
吊灯前后晃动,叮当乱响。
“妈的,”罗杰嘟囔道,他用一条胳膊搂住希拉,“大家都还好吧?”
曼迪在啜泣,黛比紧抱住她。
“大家都远离窗户,”蒂姆说,“快。”
内特看一眼蒂姆,然后望向荒原和山麓。
最大的怪物向着他们而来。触须像一团蠕虫般扭动。它身下就是黑夜。怪物在几百码外就遮住了天空。它每扇一次翅膀(每个翅膀都比一个足球场大),都让空气像炮击般捶打地面。山坡为之分崩离析,碎石随着尾流如怒涛般席卷而来。
卡瓦奇大楼的住户后退几步,躲到沙发后和桌子底下。黛比拖着曼迪趴在工具柜背后,克里夫用身体挡住她们。
内特扭头张望,视野内只有触须。粗壮的肌肉触须充满了窗户,每一条都在抽打天空。
在缠结的触须深处,他有一瞬间看见了某种东西——不是阴影,他在触须中央看见了东西闪着微光,仿佛没有光照的水池或黑玻璃的镜子。怪物还在六七十码之外,因此他看见的东西至少有三四十英尺宽。
薇科拖着他卧倒,两人抱住脑袋。
怪物掠过窗口,玻璃随之爆炸。庞大的体型让你忽视了它的速度,就像货运列车或喷气运输机。碎玻璃四溅,飞刀般击中家具。
狩猎你杀死你吃了你猎杀食物进食进食
气流咆哮,仿佛龙卷风穿过房间。碗碟餐具飞出水槽,砸在墙壁和地板上。沙发拖着安德鲁移动了半个房间。克里夫的工具柜从墙边转开,移动了几英尺,在他和怀里的两个女人身旁砸倒在地。阁楼吱嘎作响,倾斜坍塌。厨台飞起来砸在对面墙上。
食物我的奴仆我的凡人我的食物我的猎物
薇科抬手捂住耳朵,内特用胳膊抱住她的脑袋和肩膀。他不知道这些字句来自何方。是在风声中听见的?还是在体内的震颤中感觉到的?他的胳膊上有血。一块碎玻璃扎在胳膊肘上。
老妇人翻身跪起来。她在狂笑。内特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她欣喜的眼神和厚嘴唇上下卷动。一块比萨大小的碎玻璃陡然出现在她脸上,嘴唇停止了抖动。她向前翻倒,脑袋撞上地板,玻璃粉碎。
大楼被地震般的力量摇动。屋顶的灰泥崩裂,雨点般洒下。地板颤抖。风卷起一个书架砸在罗杰和希拉身上。
我的食物我的猎物我的牲畜我的
字句碾压他们。薇科的指缝间淌出鲜血。内特感觉到嘴唇湿漉漉的,猜测鼻子在流血。他紧闭双眼,泪水汩汩而下。
咆哮风声逐渐停歇。在房间里飞转的尘土和碎纸渐渐落地。内特松开薇科,看着她瞪大的双眼。她的鼻孔和耳朵都有血块。眼睛淌出的鲜血顺着眼镜下沿流淌。她哭出的是血泪。
薇科抬起手,抚摸他的面颊,拿开的手指被染成红色。他也在流血。内特捏了捏她的胳膊,亲吻薇科的额头。她整张脸只有额头没沾上鲜血。
“大家都还好吧?”他喊道。几个人咝咝吸气,内特意识到经过刚才的噪音洗礼,他在扯着嗓子喊叫。他压低声音,再次问,“有人受伤吗?”
克里夫松开黛比,他们都竖起大拇指。克里夫和黛比的鼻子和嘴里都淌出鲜血。曼迪在两人之间缩成一团,但内特看见她的耳朵也在流血。
他望向蒂姆。蒂姆像是硬派吸血鬼电影里的怪物。暗色鲜血沾满下半张脸和T恤前襟。他将一把枪插进腰带,另一把还是指着安德鲁。他对内特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又要换玻璃了。”奥斯卡嘟囔道。他用手背擦擦鼻子,鲜血涂满了上嘴唇和面颊。
书架动了动,罗杰和希拉从身上推开书架。罗杰的胳膊上有一道割伤,额头有一块渐渐肿起的瘀青。希拉的大腿上插着一块匕首大小的碎玻璃,但流血不多。两人脸上都有血。
“那是什么?”罗杰吼道,“那他妈的是什么?”
安德鲁清清喉咙。他的鼻子底下有几滴血,但并不多。“布拉德伯里姨妈死了,不过你们似乎都不在乎。”
“是不在乎,”蒂姆说,“你闭嘴。”
“我们死定了,”克里夫说,“那东西再回来,我们——”
“坚持住,”内特说,“先别放弃。”
“安静!”奥斯卡吼道,“你们都给我安静!”
吼叫的音量带来片刻寂静。内特忽然想到这儿太安静了,但他不确定为什么。
“听我说,”奥斯卡说,“我们会安全的。有办法修复,我们能回去。只需要——”
一条粗大的触须撞破剩下的窗框,卷住他的头部,将他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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