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麦冬早上出发,不到中午便到达了河口。
河口的景象一切如昔,似乎与她前几天离开时没什么两样。隔着白茫茫的河水望过去,对岸除了一片葱茏的草木,便是与岸这边一样的各种动物,但在具体种类上还是有些不同的,例如那散落在草丛中,灰色斑点一样的巨鼠就只出现在对岸,这边却完全不见踪影。
河水湍急,水流裹挟着泥沙汇入大海,水面上下无数猎食者张开牙齿静静地等待饱餐一顿的时机,若不做准备贸然渡河,无疑是给这些猎食者加餐的机会。
虽然麦冬会游泳,良好的体力也足以支撑到对岸,但她完全没有考虑直接游过去,她还没有能一边游泳一边应付河里的鳄鱼尖嘴鱼的神技。
最好的方法其实是坐在咕噜身上飞过去,但去的时候还好,以咕噜的速度,飞过河大概也就是几分钟的事,而它可以载着麦冬飞十几分钟。但问题是,回来的时候可是要带着巨鼠的,载着麦冬一个人就很勉强了,再带着十来只巨鼠完全是强龙所难。
再说咕噜背上也没那么多地方来安置巨鼠。
思来想去,还是扎个木筏比较靠谱。
扎木筏不算太难,河岸边有茂盛的树林和虬结的藤萝,木筏的主体和捆扎的工具都能就地取材。麦冬和咕噜了半天的时间砍伐树木和藤萝,又了半天的时间用这些材料扎出一个结实的木筏。
木筏扎地很宽大,宽五米,长八米,麦冬躺在上面能滚好几圈,用的是足有麦冬大腿粗细的圆木,用韧性极好的藤萝牢牢扎了好几圈以确保不会散架。
为了方便回来的时候运输巨鼠,麦冬又用剩下的藤萝编了几个篓子。
这些事情做好,天色已经全部黑透,对岸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麦冬只好找地方生火宿营,明天再渡河。
劳累了一天,麦冬睡得很沉,湍急的水流声和夜间动物们稍显恐怖的鸣吼都没有惊醒她。
只是在半夜时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幽幽远远,层层叠叠,水波般一波接着一波绵延不绝,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近在耳旁。
麦冬咕哝一句,翻了个身,埋进咕噜怀里,转眼又沉沉睡去。
而咕噜却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
透过用有破洞的皮毛扎的简易帐篷,天上星子的点点微光倾泻下来,落入咕噜黑水晶般的眸子中,仿佛粒粒碎钻点缀其中。
它望着帐篷顶部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龙脸上露出似怀念又似熟稔的表情,最后却又通通化作了困惑。
恰好麦冬翻身滚入它怀里,它收回视线,伸出爪子拥紧怀中的少女,也闭上了双眼。
在温暖的晨光和鸟雀的鸣啾声醒来,简单洗漱进食后,麦冬将篓子和帐篷干粮等物放在木筏上,然后便和咕噜一起推着沉重的木筏下了河。
木筏稳稳地飘在水面上,但很快,被惊扰了的水中居民围拢上来。
谨慎而沉着的巨鳄尚在远处观望,贪婪的尖嘴鱼已经一涌而上。它们布满利齿的恐怖嘴巴对准木筏,在木筏周围围了一圈,似乎在研究木筏能不能吃以及哪儿适合下口。
麦冬搓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裹着毛皮披风,撑着长长的木杆跳上了竹筏中央。
发现猎物的踪迹,尖嘴鱼们立刻兴奋起来,虽然麦冬站在了竹筏中央,但两三米的距离对它们根本不算什么。它们上下颌不断合拢又张开,似乎马上就要跳到麦冬身上,吸食她的血肉。
“噗通”一声,咕噜变成两米多高的巨大身躯跳进了水中,瞬间激起巨大的水。
麦冬手中木杆一点,木筏缓缓向前驶去。
有沉不住气的尖嘴鱼急忙要跳上木筏,却被眼尖爪快的咕噜一爪子拍晕过去,一边拍鱼,一边用力推动木筏向前。
在咕噜的推动下,木筏的速度大大加快,离弦之箭般行在水面上,大多数尖嘴鱼都被抛在了木筏后,虽然又有新的围上来,但有咕噜在一旁盯着,没等到达能跳上木筏的距离就被龙爪拍晕了。有尖嘴鱼打咕噜的主意,“啪”一声跳到咕噜身上就要咬,可是,没咬到肉不说,还险些没把那一嘴尖牙给崩断了。
也有不长眼的鳄鱼围上来,下场依旧是被拍晕。
于是,在咕噜这个最强保镖的护卫下,一人一龙有惊无险地渡了河,十几分钟后,木筏终于划到了对岸。
上了岸,麦冬将木筏拖到草丛中放好后便左右张望着。
晨光渐渐变得浓烈,明亮而热烈的阳光照射在岸边的草木上,渲染出浓艳至极的颜色,绿的更绿,红的更红,仿佛童话书中大片的颜料泼墨似得涂抹出的色彩。
红日周围的彤云逐渐散去,空中再没有一丝云彩,平滑如镜,蔚蓝如海。天穹宽阔而高远,映着同样蔚蓝而宽广的大海,仿佛一块巨大的蓝水晶倒扣。
早上最为活跃的鸟儿们已经渐渐退场,林间草地上跳跃着昼行性动物们的身影,有麦冬熟识的浣熊,也有她不认识的其他生物。
但是——
她让咕噜低下|身,爬上它的肩膀,然后又让它站起来,坐在它肩上,霎时将四周的风吹草动尽皆收入眼底。
——却丝毫不见巨鼠的踪迹。
她纳闷地又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终于确定,这里没有一只巨鼠。
草丛,树林,所有的地方都搜寻过,但明明昨晚还到处可见的巨鼠,此刻赫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与一窝不怕人的巨鼠比邻而居几个月,麦冬已经摸清了它们的大致作息。虽然她并未刻意追踪观察过,但一日三餐,从早到晚,它们总是准时出现在山洞口,想来也不是夜行性动物。现在虽然天色还早,但也已经有八点多钟的样子,她在山洞时可是天一亮就醒,七点左右便准备早餐,那个点巨鼠一家就早早出动了,没道理岸这边的巨鼠八点多了还在睡懒觉。
麦冬不死心地将搜索范围扩大,连岸边更深处的树林都找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发现巨鼠的踪影。
但是,虽没找到巨鼠,却还是发现了一点东西。
按理说,树林中自然应该有野果,但麦冬一路搜索下来,不管是在树上,还是藤蔓,或者草稞子上,连一颗能吃的野果都没看到。
仅有的果实几乎都是不能吃的。
不仅是植株上没有,连植株周围都没有。通常来说,植株下会零星散布着一些果实,这些果实要么是熟透了自然脱落,要么是因为病虫害而早早落果,还有一些被鸟雀等啄食,却没有被啄食干净,剩下部分果肉还附着在果核上的。
自然情况下,植株周围,尤其是黄杏那种结果量大,果子也比较大的果树周围都会有些落果。麦冬看到了黄杏树,却同样没在树下找到一颗落果。
——简直就像蝗虫过境一般。
但除了野果外,枝叶树干却都没有少,好像这是一群挑食的、只吃野果的蝗虫。
但事实上当然不可能有这种蝗虫。
相比蝗虫,更像是人类——或者说智慧生物——才能干出的事。
麦冬瞬间就想到了海龟沙滩被偷走的那些野果。
喜食野果,不似一般动物的智商,这两个线索让她立刻就断定了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本是为了捕捉巨鼠而来,结果巨鼠不见踪影,却意外地再次发现偷果贼——也就是神秘的智慧生物的线索。现在想想,巨鼠的突然失踪会不会跟“它们”也有关系?一时间,麦冬有点不知所措了。
敷衍地再搜索了一会儿,麦冬回到了岸边。
岸边还是不见巨鼠的踪影,而这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麦冬看看天色,选了一个有树荫的空地,将早上拆开放好的帐篷又支了起来,弯腰钻进了帐篷。
但很快,她又钻了出来,生火垒灶准备午餐。只是,腰间一直不离那只狼牙棒。
多想无益,该来的总会来。与其因未知而惶惶终日,不如直面迎击,来个痛快。
她有自信,就算不能大获全胜,全身而退还是没问题的。这自信来自她对咕噜的信任,更来自对自己的信任。
她数月的辛苦可不是白练的。
吃过饭,在帐篷里午睡片刻,待精神完全恢复后,麦冬握紧狼牙棒,与咕噜一起继续探索周围环境。
她不敢往丛林深处走,那里不仅毒虫众多,地形也不利于她实力的发挥,万一不敌时想逃跑都不方便。
因此她便沿着海岸走,岸边的石林、沙滩和矮树林是搜索的重点。
她也不知自己具体在搜索什么,巨鼠、偷果子的智慧生物,还是紧紧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她将走过的地方都仔细观察一遍,发现看上去有些异常的情况便在心中默记下来,再将所有的情况仔细对比,看是不是真的异常。
排除了一些之后,还真的有些蛛丝马迹被她找了出来。
脚印、食物残余,还有少数制作简单,似乎是一次性的木石制品。
所有种种,都表明了这里的确智慧生物在活动。
她搜地仔细,因此进程并不快,打半个下午过去,才走了不到五千米。看着日影渐渐西斜,为了在天黑前赶回河口,她带着那些木石制品往回走。
才走了没一会儿,天空中忽然飘起一股水波般的声音。
悠远绵长,不绝如缕,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宛如佛前梵唱,加持无限念力,裹挟诸般祈愿,催动佛前净水莲次第开。
只是,又比梵唱古朴一些,哀伤一些,仿佛洪荒中的远古先民拜月祈祷,献出所有一切祈求空虚的祝福。
麦冬被声音蛊惑,不由驻足倾听,面上露出迷惘的神色。
半晌终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中不禁一阵后怕:太可怕了,简直就像神话中以声音迷惑过往船只的海妖塞壬,如果在她沉迷其中的时候被偷袭,她肯定逃不掉。
忽然她一愣,感觉手中……似乎少了什么?
脑中一道光划过:与她紧紧相握的咕噜的爪子松开了!
她慌忙向身边望去,立刻就看到咕噜屹立不动的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刚想唤它,便看到它正昂着头颅,朝着大海的方向仰望天空。
她随意地随着它的视线望去,目光从它身上移到海面,又移到海面上的天空。
目光甫一触及天穹,霎时便不能移动分毫。
碧空如洗,广袤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副再正常不过的秋空图。
不正常的是,蔚蓝海面的上方的天空中,一座巨大的赤色山峰巍然屹立。
终于又更新了(羞愧脸),嗯,有个好消息是接下来几天都会更新=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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