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度造访无名岛

“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什么投降?是合作。”

“只要给我光明,让我干什么都行。”费统嗓音都在发颤,他左顾右盼,什么也看不着。

“哼哼,”那声音调侃道,“看来还是有点勉强。你知道,我招募的是志愿者,不是捉俘虏,明白吗?”

“明白,我的匡爷,请你给我光明吧!”

“好,可再不要说什么做鬼也不放过我的狗屁话了。”

“我什么都答应你了,还磨蹭什么?”费统怒吼道。

“呵呵,脾气还不小。好,我给你光明。”

照明设备慢慢地恢复了光明,费统心有余悸。他在极度黑暗中度过了一段极度恐怖的时光,仿佛过了一千年。重见光明后,他绷得快要断开的神经一下子松驰下来,身体便像抽掉了骨头一样,柔软无力地倒在地上,闭了眼躲避亮光的刺激。

他万念俱毁,因为从这一刻起,他将告别他熟悉的生活,离开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蜚声全球的医疗器械龙头企业总工程师的位置。他有一个漂亮的恋人,即将建立一个温馨的家。想想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如今被一场偶然发生的交通事故所惊醒,堕入地层深处,被一个疯子所奴役,乖乖地做一名莫名其妙的“志愿者”,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他的思绪被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他慵懒地撩起眼皮,一双锃亮的皮鞋和有棱有角的裤管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把目光慢慢的向上移去,看到了匡野夫笑容可掬的脸。

“起来吧,地下凉,腿伤还没有好呢。”匡野夫说着弯腰搀起他的胳膊,诚心道,“让你受罪了,我真该死。”

费统无力地站起身,毫无表情地看一眼匡野夫,便被匡野夫搀扶着走过去坐到椅子上。匡野夫给他倒杯水,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说,“不然你怎么会同意做这个志愿者呢!”

“要我干什么就直说,”费统毫不客气地说,“就不要拐弯抹角了吧!”

“呵呵,想好了?”

“废话!”

“放弃一家知名企业总工程师的显赫位置和百万元年薪的优厚待遇,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匡野夫做出让他喝水的手势,正经道,“我想你会理解的,因为你不是那种为了金钱和名利而活着的人。你很快就会知道,你即将从事的事业是崇高的,就实现个人的人生价值而言,远比一个知名企业的总工程师要高,我想你会体会到这一点的。”

“你抬举我了,”费统轻蔑地说,“我是一个机械工程师,只知道设计制造医治人类的疾病所需要的医疗设备和器械。至于你的‘崇高’事业,我不懂也不感兴趣。

“呵呵,有情绪是可以理解的,你的敬业精神匡某也佩服。”匡野夫自信地笑笑,“可你领教过,人类天生存在的某些基因缺陷所导致的疾病,目前的医疗水平是望尘莫及的。仅这方面而言,我们已经做了十分有益的尝试,给胡梅换头就是一个成功的例证。这是你亲眼看到的,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要说的是,我们是为人类的未来而工作的,像换头这样的小把戏,只是它的副产品,小试牛刀而已。”

“哼,”费统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要的是‘改造’,是‘控制’。从你的只言片语中大体可以窥测,你要‘改造’人体,我问你,你要‘控制’什么?”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说了你也未必一下子就能理解,我把寻找答案的权力交给时间,让时间替我来回答你,好吗?”

“好吧,”费统叹口气,“现在落到你的手里,‘愿意’做你的‘志愿者’,就当我已经死了吧!今后苟活于世并为你服务的已经不是原来的费统了。你说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先不忙,”匡野夫和蔼地说,“腿伤还没有好,等治好了腿伤,养足了精神,了解了这里的工作性质,再去施展你的才华,实现你的人生价值。好,现在给你换个地方,那里条件好点,适合养病。”

“再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吧?”

“呵呵,是想问凤晓萧的情况,是吧!”

“对,我很想知道她的情况。”

“她很好,很快你就会见到她的。”匡野夫说完,朝着一个方向叫了一声“复生”,然后对费统说:“哦,忘了给你说件事,胡梅手术之后,她姐俩商量着把名字改了。胡梅改名重生,胡兰改名复生。听起来不是太美,叫起来也不习惯。但她姐俩执意要改,咱们适应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你说是吧?”他俩说着话,胡兰(不,是复生)进了他的房间。“我把费先生交给你了,直到他痊愈,一直由你负责。”

复生点点头,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她对费统调侃了一句:“不再跑了?”费统还给她一个古怪的笑。她走到他面前,搀扶起他,和匡野夫一起离去。

三天后,费统和复生再次登上了无名岛。第一次是旅游,他俩在这个风光秀丽的岛上一见钟情,相识相爱。这次则是疗养,由他的前女友陪伴着,入住一家旅游度假园区。

园区坐落在临海的一块平坦的草滩上,一排低矮的原木扎成的栅栏内长着高大的椰子树,浓密的树冠被海风吹动,轻轻地摇曳着越过栅栏,在浓郁的草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大门也是用原木扎成的,此时敞开着,门的一侧竖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多种文字(当然包括汉字)书写着度假区的名字。牌子后面是一座独具特色的房屋,它掩映在绿树鲜花丛中,只露出高高的像皇冠一样的屋顶,门正对着的是一条由各种鲜花组成的通道,一直通到园区深处。

前来迎接他俩的是一位消瘦的男子。他肤色黝黑,上身穿一件短袖衫,下身穿一条短裤,脚登一只像是树皮编织的没有鞋帮的凉鞋。他细长的脖子上套着一只花色的项圈,两只手腕上戴着银色的手镯。他冲他俩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用蹩脚的汉语向他俩打过招呼,自我介绍说他是专为华人服务的,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海豹。海豹从复生的手中接过手提箱,引导他俩进入大门,沿着花团锦簇的通道向里面走去。

没走多远,通道通向四面八方,把园区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区,每个小区花草树木不同,建筑风格各异。

这些小区都是精心选择世界上一些独具风格的典型的古典民居的样式建造而成的:巴布亚新几内亚的A形茅屋,一座座尖尖的茅草覆盖着的屋顶从树丛中挺身而出,直指蔚蓝色的天空;流行在印尼等地的马鞍形房屋,开口处怪里怪气的,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女性的**;古老的意大利圆形石灰岩建筑群,掩映在茂密的树丛中,露出的圆圆的屋顶就像一个个小山丘,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北美新墨西哥印第安人的土坯楼,则像锯齿状的金字塔,给人一种无限的想象空间;法国普罗旺斯人的石砌小屋是用未经任何加工的石块堆砌而成的,据说出现于铁器时代,原始意味十分浓烈……

走进园区,犹如进入了万国公园,异国气息扑面而来。费统第一次登上无名岛时,还没有这些,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他离开小岛后的十年间建造而成的,匡野夫是这个园区的重要董事。

黑人男子海豹把他俩带到华人区,费统怀着好奇和重重疑虑的心情,住进一家酷似北京四合院的庭院里。

“好了,”安顿好费统,复生说,“我就住在你隔壁,有需要时随叫随到。”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郑重叮咛道,“最好不要一个人出去乱窜。你知道,这个岛开发时间不长,土著居民的有些行为仍然保留着原始人类的习俗,弄不好会吓着你的。”

费统朝复生友好地笑笑:“呵呵,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能那么容易被吓着。”

“但愿如此,”他俩说着话,海豹推着一个箱式的带着四个小轮子的小车走了进来。他仍用本土化了的汉语说:

“小姐,你要的东西给你送来了。”

“谢谢,”复生边说边从身边的包里掏出两张票子递给他,海豹接过来,回声谢谢,转身走了。复生打开箱子,拿出几个药瓶摆在费统身旁的八仙桌上,然后一一打开药瓶,倒出几片,混合在一个小盒里,递到费统手上。费统像听话的孩子,乖乖地接过药盒,一张口把药片丢进嘴里,拿起水杯喝口水,一扬脖子咽下去,傻乎乎地望着复生,得胜似地笑笑。

“很好,”复生夸道,“这样配合下去,用不了多久,你这腿就恢复如初了。”

“那是,”费统讨好道,“腿好了,早日做一名志愿者嘛。”

“这是心里话吗?”

“当然。”他望着她,“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打算让我做什么了吧?”

复生向他投去温柔的一瞥,费统从她的这一瞥中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忧郁、纯情、理性而脆弱的胡兰,也看到了她对他的那份情。岁月蹉跎,人是物非,不知这份情义深埋在她的心底还是被另一种未知的东西所掩盖,所蒙蔽。他俩对视着,复生从他几近痴迷的火辣辣的目光中感受到恋人间相互倾慕、心心相印的那种独特的气场,一股无以名状的暖流从她的心间流出,弥漫全身,从她的皮肤中涌出,使她白皙的脸庞泛起微红,目光也变得扑朔迷离。她深爱着目前的这个男人,为了挽救她姐姐的生命,也为了报答把她从死亡线上抢回来的另一个男人,她把这份爱埋藏在她心灵深处,义无反顾地做了十年的志愿者。如今,她的姐姐得救了,也对得起恩人匡野夫,她完全可以与费统重续旧情,和他的爱人携手走到人生的尽头。

但她不能,因为费野夫为他俩的爱守望了十年,如今他重新获得了爱。有另一个女人深爱着他,她不能为了重获自己的爱而夺走另一个女人的爱。不能,绝对不能。她把头偏过去,避开费统的目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让自己很快恢复常态,问他:“你很想知道?”

“是的,”费统从似梦非梦中惊醒,机械式地回答道。稍停他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方便,我不勉强你。”

“倒不是方便不方便的问题,”复生欲言又止,她转过头瞅一眼他,“实话告诉你吧,考虑到你答应做志愿者是言不由衷的,原打算暂不告诉你。我们的意思是在你养伤其间,让你了解一些情况,等你完全想通了再告诉你。既然你急于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想让你设计一套机械设备,用这种设备制造一种承载某种生物因子的微型机器人。明白了吧?”费统点点头。复生冲他笑笑,站起身,“该休息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别忘了,一个人轻易不要外出!”说罢向他摆摆手,做个“再见”的手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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