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顺承认了,承认不愿公开确实是在保护他的名声,承认根本没有要和他正大光明在一起的想法。
温励驰目眦欲裂,心底冒出一股又痛又酸的怒火,“好,好极了!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反正没公开,手术失败,你死了就死了,刚好不会影响我的声誉,手术成功了,那就继续当我的地下情人。你是这么想的是吗?”
说到怒极处,他指着段顺的鼻子对呛起来,“我告诉你小段顺!做你的美梦去。你把我当什么人,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爱人,他必须堂堂正正站在我旁边,和我共享所有荣誉,同担任何风雨。你不愿意,多的是人排队,没有老二可以给你当!你甘愿当我见不得光的情人,当我一辈子的影子,可我不稀罕,我如不了你的愿!没有人可以只享受权利而不履行义务,你我都一样。”
温励驰不领他的情,温励驰在责备他,虽然里头很大一部分都是气话,段顺知道,但他还是被刺到了。因为温励驰分析的全是对的,他确实是那么打算的,无论生死,他绝不允许自己以温励驰伴侣的身份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而没有他,以后当然会有别人,那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他确实辜负了温励驰太多心意,温励驰怎么骂他都不为过。
“做声啊,刚才不是挺能吼的,继续说啊!刚才说到哪?你死了以后我去讨新老婆,好啊,你希望我讨个什么样的?漂亮的还是贤惠的?”
段顺的脸色发白,他刚才一次性说了太多话,缺氧使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腔也开始不规律地起伏,还要他说什么,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尽了,再逼他,他只能吐口心头血出来给温励驰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不是肉做的,经不经得起这样强横的逼迫。
温励驰越说越朝他靠近,段顺咬着唇往后退,退无可退,被温励驰抵在床头了,倏地抬起眼,受了很大欺负似的死死把温励驰给盯住。
还是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的往下掉眼泪。
温励驰目露不忍,但死撑着那道愤怒的声音,他非得今天把段顺这瞻前顾后杯弓蛇影的毛病治好了不可:“你真觉得你担心的那些我会怕吗?你觉得我又还能爱上谁呢,我身边有你这么个操心玩意儿,我还有什么办法找别人?我就是要娶一个beta!我就是要娶我青梅竹马的病秧子!我就是要你去听所有人祝福我们百年好合!娶个门当户对的omega我不会开心,你活着,待在我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我才能开心,你明不明白?”
段顺的心脏疼得**,承受不住地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小河似的往下淌。
温励驰攥了攥拳,终究说不下去重话了,他重新挨过去,抱一片云彩那么小心翼翼地环住段顺,“嫁给我吧,快点答应我,你明明是愿意的……”他的嘴唇贴着段顺的耳廓,啄吻两下,闭上眼睛,温柔而忍耐地呢喃:“难道你还想像之前做手术那样往下拖,拖到我不得不打消念头吗?你怎么能这么坏呢,这一招对我有用,你就打算用一辈子是吧?你要真是这么想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没门儿!你要是死了,就是抱你的骨灰,我也是要带你去结婚的。好不好,答应我吧,别觉得我是在成全你,权当是你在成全我,救救你家少爷吧,好吗?”
温励驰的手掌心紧紧地握着他瘦骨嶙峋的肩胛骨,那么坚定,那么急迫,段顺感觉自己仿佛被捧起来了,像一个真正的珍宝一样。谁能拒绝这样发烫的珍爱呢?他这里没有任何否定词可以再说出口了。他一直畏畏缩缩,嘴上念的,心里说的,总是担心温励驰受伤害,可温励驰根本不怕,他比他想象得强大得多,也勇敢得多,怕受伤的根本是他自己。
温励驰刚从外头回来,身上其实并不暖和,但依偎在那片冷硬的怀抱里头,段顺的心里,空洞洞的干涸心田里,突然涌出了一丝勇气,那丝勇气催生出一股惊人的渴望,他愿意试一试了,不再站在角落里,而是和温励驰并肩。
即使真的要面临狂风暴雨,但他曾经难道没淋过雨吗?再如何难听的话他在十九岁那些暗日里都听过了,他还是怕,可他已经不是十九岁了。长大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但至少让他长了些脸皮,被辱骂被指责他会失去什么吗?他本来也一无所有,温励驰都不怕,他怕什么呢?
他曾经退过太多次,容忍太多次,可没得到任何好处,这次,即使是捂着耳朵,他也不要往后退了。
他不想要任何人代替他做温励驰的爱人,什么漂亮的,贤惠的,通通都不可以,温励驰不能有别的人,只能有他,必须是他!
过了仿佛一万年那么久,他咬着牙在温励驰怀里点了点头。
幅度那么小,温励驰还是感觉到了,他飞快地把段顺从自己怀里拔出来,两只手掐着段顺的肩膀。力气有点儿大,但是段顺没觉得痛,他所有的感官都在缓慢退化,这点痛对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温励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嘴唇颤了颤,突然松开钳制着他的手,直起腰,转头站起来朝外面走,“我让他们做准备!”
“什么?”段顺茫然而迷惑,赶紧拉住他,“谁在外面?”
“民政局的人!法务的人!”温励驰俯身托着他的脸重重地亲了好几口,“还有我们的亲朋好友!他们都等着参加我们的证婚!”
说完,温励驰急不可耐地转身。
“慢一步……”温励驰竟然把民政局搬来了,还有其他的那么多人,段顺惊呆了,又赶紧拽温励驰一把,“你坐,坐啊。”
温励驰被段顺用力拉着,走不动,只能重新坐下来。他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像下课铃已经响了却被老师留堂的调皮学生,一脸的急迫,碍于师长的威严却只能耐着性子老老实实等待。
“你烦死了,怎么非得是今天呢?我什么准备都没有。”段顺胡乱抬手用袖子擦了下眼睛,眼皮红彤彤的,有点不开心,但又像是太开心了,盯着温励驰祈求道:“我想要块毛巾,你去给我要块冰毛巾吧,我的眼睛肯定哭肿了,太难看了,快去,我想消消肿。”
“后面再弄。”温励驰哪里等得及,段顺好不容易松了口,他现在急得跟屁股后边有火追着烧一样,“先拿证。”
“那可是结婚照!”段顺抓住他的手,坚持,“我,我要拍好看点儿,给我找把梳子来……算了,不要梳子,我可以洗头吗?我想洗个头。”
温励驰盯着他左顾右盼的模样看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可爱,忍不住笑了,伸出拇指揩了揩在他通红鼻尖下的鼻涕,然后用力逮着他的脸颊嘬了两口。
段顺下意识躲了躲,说:“脏,拿纸。”
温励驰没在意,坚持又给他鼻子揩了两下,是啊,曾几何时,他最怕脏,但段顺身上的东西,别提鼻涕了,尿他也不是没擦过,什么他都觉得干净。
段顺提起证件照,他莞尔一笑:“又不是第一次拍了,”他无意的,但隐约还是带上了点促狭的语气,“还紧张呢。”
“别提这个,我不喜欢你提这个!”没成想段顺反应还挺大,一把推开他,力气小,没推动,瞪着眼睛生起气来,“我今天结婚,你能不能让我高兴点儿。”
“好好好!”温励驰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吟吟地嘀咕:“我还没生气,你先生上气了。”
段顺急促地喘着气,又瞪温励驰一眼,说是气恼,其实根本是美梦被人冷不丁叫醒的心慌。温励驰全然不在意他的过往,他当然高兴,某些恍然的时刻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离开过温励驰,好像回到了十七八岁那个时候。那是他最喜欢自己的一个年龄段,有很爱的人,有很好的身体,离开他爸和逼仄的佣工圈子也指日可待,那是他最纯粹而充满希望的一段时间。
如果可以,他真想停留在那个年纪,所以他不喜欢任何人在他面前提阮小静,这个人的出现代表他触手可及的梦想人生从此猝然破碎,她玩弄了他的感情,害了他半辈子,她让他觉得自己特别、非常、极度的愚蠢。
温励驰亲自给段顺洗了头,浴室有个浴缸,他把里头冲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光着身子的段顺抱进去,让他仰起头,自己则坐在他身后一个小矮凳上。段顺的头发特别多又特别厚,后来因为他喜欢,还留长了,所以他一直没怎么注意,原来段顺的头发在洗头的时候竟然会一把一把的掉。
那是化疗姗姗来迟的副作用。
看着段顺乖巧闭上的脸,温励驰紧紧抿住唇,把掉落的的头发全悄悄扔进垃圾桶,然后把手上的动作放得轻了些。
洗完后,他用毛巾把段顺的头发包起来,然后拿另一条给他擦身体,段顺跟着他的指令朝左朝右转,等擦到背后的时候,温励驰一低头,悄悄地,轻轻在段顺白皙脖子后边那个突兀鼓出的皮肤边缘落下了一个吻。
段顺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转身,张望着一双赧然的眼睛看他:“少爷?”
温励驰拿过一旁的白衬衣,边帮他穿,边微笑着低声说:“再叫一次。”
“少爷。”
“真好听,等出去拍照按了钢印,你就该改口了。”
段顺害羞而充满期待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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