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君子之约,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虽说冯宽穿着打扮怪异,但见他言谈得体,眉目清俊,杨玄感一时也颇有好感,忙吩咐左右道:
“来人,先安排沐浴更衣,一会请上席来!”
“等等,”冯宽加了一句,“这驴……麻烦也好好照看喂养一下,这么多天,它一直陪着我们。”
“好一副宽厚仁义心,好,好啊!”
就在这时,众人只听得一纯正浑厚的声音传来,发现竟是张符元走了过来。
“嗯……这头驴确实不错。你们先进去,左右无事,我来照看它便是。”
“张仙君怎么出来了?赠药之事还未及谢,这种事……又怎敢劳烦您!”
之前杨应彩回来,杨玄感派人请他,准备答恩言谢,却是不得回应。这会冯宽一到,张符元仿佛事先预料到了一样,自己从门窗紧闭的静室中走了出来。
“我一山野闲人,喂驴这种事,倒是最适合我了,杨大人不必多说。”
说罢,不等他们先进门,张符元径直过去,牵着小黑便进了门。杨玄感只道是高人做事不拘一格,也由得他去。
冯宽跟着几个小厮穿过厅堂,又经几处回廊、几道门之后,小厮们先退下。正茫然无措间,又出来两个侍女,引着他进了一间屋子,里面香雾缭绕、烛火通明。
“大户人家规矩真是多啊,想必这里……就是泡澡的地方了吧!”
“公子,奴婢侍奉您宽衣沐浴!”
正思量时,两侍女同声共语,说着便要过来脱他衣服,冯宽当即慌道:
“不……不必了,两位小妹妹,你们……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郡主刚才吩咐过,怕您自己洗不干净,还是让我们来吧!”
冯宽顿时一头黑线,“原来是嫌自己脏啊……肯定又是那个恶女子,他妹的!”
“那……咳咳,帮我搓搓背就行,其他地方我自己来,那啥,你们先转过身去……”
侍女轻笑几声,依言转过身,冯宽三两下脱光衣服,扑通一声扎进浴桶。
“呼~舒服~~”
温香暖意环绕身心,冯宽全身酥酥麻麻的,热气升腾,闭眼闻香,只觉得浑身舒坦无比。
“天上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没一会,感受到四只柔软的小手摸上肩背,连揉带搓,筋脉舒张,冯宽更觉惬意十足。享受一番后,他准备自己也动动手,缓缓解开左手包扎的伤口,发现原本不浅的伤口,竟已完全没了痕迹……
“公子,您没事吧?”
其中一个侍女皱眉问,“水凉了么?怎么身子在发颤呢……”
“呃……没,没事,一会加点热水就行,好像是有些凉了!”
这一洗,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冯宽收回思绪,看着自己都要泡皱变白的手指,忍不住发话道:
“两位妹妹,我洗完了……还请出去一下。”
侍女笑道:“公子,让我们服侍你穿衣吧!”
“不……不行!我还是习惯自己来。”
两侍女无可奈何,“那边有套行装,是小郡主亲自挑好的,公子您自己换上,我们就在门外等候,有什么事可以传唤我们。”
听到关门声,冯宽这才敢起身出来,擦干之后换上绸衣锦袍,脚穿云头履鞋,虽感觉不如自己的那身破旧衣裳清爽,可比起再之前的厚重闷热,已经是舒服太多了。
在城下屋内剪头发时,由于光线暗,发型显得有些杂乱。这会冯宽移光对镜,拿剪刀又好好休整了一番,留成精神的短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真正的我嘛!”
蔡重、杨礼仁之前就想来拜访杨玄感,可几次都被婉拒。这会听说杨应彩病好如初,趁着时机都赶赴到行馆庆贺。
厅中灯火辉煌,分了两席,大席杨玄感、蔡重、杨礼仁、杨应彩、杨应紫一桌,小席王敢、胡不医、陈载一桌,留了末位给冯宽。
分宾主坐下,酒过三巡后,蔡重笑道:
“怎么不见那位张仙君?”
杨玄感苦笑回道:“适才去请了,张仙君正在清修打坐中,不便打扰。”
杨应紫却是嘟囔道:“哪有大晚上在驴棚下面打坐的……不过是故作清高罢了!”
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楚,杨玄感冷冷看她一眼,杨应紫赶紧低下头去。
蔡重大笑一声,“原来如此,高人异士嘛,不与我等凡尘俗人一般,哈哈哈~且不管他,来来,今日适逢小郡主痊愈,杨大人又难得从京城大老远过来,我们得好好喝几杯才行!”
“蔡大人、杨大人,杨某本应客随主便,但因老太尊一事,暂时……只能以素酒相陪了。”
“哎哟我这……抱歉,真是疏忽了!唉,杨老夫人一事,实在令人遗憾,我这边也会鼎力协助,但愿能尽早能抓到凶手!”
“今晚不提这些。”
杨玄感也不介意,举杯痛饮,“来,我就以茶代酒,多谢两位大人这些天的关心和照顾!”
一时宾主尽欢,杨应彩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老是往旁边那一桌上看。
收拾一会,冯宽别好葫芦,又摸了摸旧衣服,收好木牌、项圈以及一小包碎银子,方才出了房门,对那两个侍女叮嘱道:
“两位妹妹,我那身旧衣服,帮我先收着,可千万别丢了。”
两侍女笑了笑,“公子放心,一会帮您拿到房间去,先跟我们出去吧,宴席都开始了呢!”
七转八弯又回到大厅,刚一进门,杨玄感便起身笑道:
“咱们的少年英雄来了,快,快请坐!”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冯宽不禁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来晚了。”
胡不医示意坐到他旁边,冯宽朝众人拱了拱手,快步向前,一不注意踩到自己的裙摆,打个趔趄,扶着桌席才没摔倒在地……
众人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憋着苦笑,冯宽尴尬落了座。
陈载进士出身,如今还是太子赵元佑身边的红人,可没成想,自己居然没资格坐在大席,心中本就有些郁闷。
一看这奇怪无礼的野小子竟也跟自己一桌,心里马上就觉得不舒服,可毕竟几位大人、两位郡主在旁边,略想了想,他便温文尔雅地问:
“这位少年英雄,不知如何称呼?”
还没从刚才的失态中平静下来,又面对着几人的无形官威,冯宽羞赧回道:
“我,我叫冯宽,少年尚可,英雄……可是万万不敢当!”
“听说,是你救了郡主?”陈载继续问。
转头看去,杨应彩正好也在看自己,冯宽做了个深呼吸,稍微定下神来。
“郡主福运深厚,自助者天助之,我不过在一旁传话而已。”
“好一个自助者天助之!”
蔡重大笑起身,“来来,小少年,冲这句话,我敬你一杯!”
“呃……不敢不敢,应当是小子敬大人!”冯宽慌忙起身,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大声叫好,杨应彩一旁看得开心,之前没注意,这会发现冯宽竟然剪短了头发,心中便有些奇怪。
陈载没占到便宜,又举杯敬向冯宽,“冯兄语出惊人,不知是哪里人,可有功名在身?”
冯宽顺口回道:“荆州江陵县人,大学本……”
话一出口,他便发现不对劲,陈载眉头一皱:
“大学?”
“呃……也就是……我们那里的……蒙学……对对对,蒙学而已!”冯宽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敢问冯兄贵庚?”
冯宽仔细想了想,回道:“十五。”
陈载长叹一声,“唉,可怜南方蛮荒之地,冯兄如此才智,年长十五却还只能读到蒙学,可惜,实在可惜啊!”
杨应紫鄙夷道:“这荆蛮之地,除了荒唐野蛮,哪会有什么真正的高人?当初要是能劝住老太尊,也不至于现在……”
说着说着,杨应紫眼眶就红了。杨应彩心有戚戚,也想当初要不是为了好玩,自己不帮腔劝老太尊出京城,或许……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众人同时沉默,冯宽一开始还以为陈载真的在替自己感到可惜,这会听明白了,才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还顺带着将整个荆湖之地都鄙视了一番,心里虽然不舒服,也没说话。
“说好的今晚不提此事,紫妹你怎么又……”
气氛尴尬,杨玄感打破平静道,“来来来,大家继续喝,刚才那些话,冯小兄弟千万不要介意,英雄不问出身,来,我来敬你一杯!”
冯宽只得起身再举杯,王敢这会又仔细看了看他,当即失口惊呼:
“等等!我说怎么觉得……这小子越看越熟悉呢,原来是你!”
在那个世界,冯宽酒量一直就不行,没想到穿越到这边,才喝了一点点,同样也是晕晕乎乎,加上刚才喝得急,马上就有些头重脚轻。
好不容易扶桌站稳,听得一旁王敢的大声惊呼,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举着酒杯,整个人愣在原地。
“王将军,怎么,你认识这位小兄弟?”杨玄感放下杯盏,同样惊疑不已。
“之前,我随潞王殿下平定洞庭水患,返回经过江陵时,曾见过这小子。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是一头长发。”
王敢看了看冯宽,一会又补充道:“说来,当时还有桩趣事。”
说话间,王敢又把冯宽在县衙击鼓自告的事说了一遍,众人无不称奇。
杨应彩对这事有些印象,这次再听,感觉更加不同,忙急着追问道:
“后来呢,冯大哥是怎么从狱中出来的?”
“这个……让他自己说吧!”王敢摇头一笑。
“长青兄,你不会看错人了吧?小兄弟,真有此事么?”蔡重笑问道。
“不会的,他除了头发变短,好像……长高长壮了一些,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王敢补充道。
冯宽放下酒杯,干笑一声,“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会是小子一时荒唐,亏得潞王殿下仁厚相助,才得以全身而退。”
杨玄感眼放精光,饶有兴趣地问:“冯小兄弟,你真向那狱中人借了米?”
“当然!”
“哦,那……你爹叫什么?”
“冯如海!”
“你娘呢?”
“我娘……从生下我来,她就不在人世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
猛然间,冯宽忽然想起在那个世界的亲人朋友,顿时感觉到双重失落,便自酌自饮了一杯。
众人一阵默然,杨应彩见他神色落寞,想着这么多天,他还一直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陪着自己,眼眶不禁也红了。
胡不医顿时也感慨不已,“好小子,这些没什么,来,我陪你喝一杯!”
“还有我,我也来!”杨应彩连忙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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