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太好奇了,某个一起看电影的下午,他突兀地开了口,问温励驰,关于婚姻,关于爱。

“爱?”当时,因为是鼓了很大勇气才提起的话题,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坐在他对面沙发的温励驰面色古怪地看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半天,笑得他坐立不安,脸都红了,他家少爷才止住笑,说:“你这个问题太虚无了,小段顺。”

“说说嘛,随便说说。”段顺讷讷地追问,随着温励驰年纪增长,并且开始在商界崭露头角,越来越多人开始打听温家唯一继承人的婚姻去向。而温励驰社会身份的变化,对他的生活必然也会产生冲击,温励驰会选择什么样的omega要加入温家,他真的很好奇,当然,也有一丝惶恐。

可能是他的表情很傻,温励驰瞥他一眼,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吧,爱,你居然想聊这样的东西,真是长大了。那就说说吧,先说好,虽然我身边的人就没断过,但我对这个字并没有良好的体验感,所以呢,假如有你觉得有失偏颇的地方,我姑且一说,你也就姑且一听。”

段顺点了点头,“好。”

“我身边有过几个人你应该都知道,”温励驰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高中一个,大学仨,出国以后你也知道,你温叔叔把我的资金来源断了,没钱,我都没脸答应别人的约会。”

是不多,段顺没作声,他家少爷其实并不热衷情爱,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在同阶级的花花公子里,连号都排不上。

可也不少,至少比起他来说。

“刚开始是年纪小,我没试过,他们谈个恋爱要死要活的,感觉很有滋味,我也就想也那么干,试试是不是真有那么开心,”回看那段年少时光,温励驰倨傲的脸上添了点笑意,“简直闹着玩儿似的。年纪再大一点,就不只是为了谈而谈了,那时候大家都燥,在一起就只为了一件事儿,**。”

段顺嘴唇抖了抖。

温励驰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很认真地陷入了回忆,一个不着调的话题,他竟然真的慢慢仔细剖析起来,回看起自己的感情经历,“过了性活跃期的年纪,就发现,没意思,都挺没意思的。你问我什么是爱,我真答不上来,问我要跟什么样的人结婚,这个我也没想法,你别看你温叔叔一天到晚被我气得要死好像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真到动真格的时候,你想想也应该知道,我的胳膊哪能拧过他的大腿。索性我也不在乎,随他安排吧,反正我们这样的家庭,哪个愿意联姻的适龄青年是真心实意的呢,大家都半斤八两,谈不上谁耽误谁,合作而已。但要是能选,我可能会选个我妈那样的好人,你还记得我妈长什么样吗?她不准我去找她,也不准我联系她,她把束缚她几十年的东西全抛下了,包括我,我好像都快忘了她的样子了。”

谈这些的时候,温励驰二十一,距离温夫人离婚远走他国,过去整整六个年头。

温励驰难得低落一次,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是那么认真,那么悲哀,那么不屑一顾,段顺就信了,真的信了,他的少爷,一个被父母极其成功又极其失败的婚姻所恐吓住的骄傲alpha,大概真的丧失了对爱情,对婚姻的期望。

那一刻,段顺是真心觉得温励驰是他的,是需要他的。在外面,温励驰永远是恣意的,傲慢的,好像从来没有烦恼一样,他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温夫人走后,他家少爷一滴眼泪也没掉,当时他就这么想,他家少爷的心可真硬。

可今天,他却好像突然看到了温励驰的缺口。

是温励驰主动**给他看的,他在告诉他,看,你家少爷并不是坚不可摧,并不是什么都影响不了我。

鬼使神差的,他膝行到了温励驰旁边,并不说什么,只是傻傻地伸出了手牢牢握住温励驰的手。

黑暗中,温励驰一双眼沉静而戚然,噤住声,也瞧着他,有点疑惑,还带着点纵容,像是想看他会做些什么。

段顺什么亲昵的安抚都没有,他只是摩挲着那只宽大的手掌,钻木取火似的,很笨拙,很努力,好像要把什么力量通过这样的接触传递过去。

投影幕布的光昏暗不明,温励驰在那晦朔不明的光里,突然慢慢笑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闭眼把他拉进了怀里,下巴搭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这是个扎扎实实的拥抱,他们日夜相处,可很少有这么亲密的时候。

关于这天,由于温励驰的回抱,段顺整个脑子激动得混混沌沌,基本记不得什么了。印象里,只记得温励驰的力气真大,抱得他的肋骨都在痛,至于温励驰是不是真的被他安慰到,他一点也不记得了。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温励驰真如自己所说,上层阶级的alpha和omega都是没有心的,那么现在的金桥又算什么?

他还在温家的时候,从没见过温励驰有交往超过这么久的omega。什么“爱是虚无,爱是不切实际”,他想,他真是太傻了,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什么丧心病狂的誓言发不出呢,温励驰随口一说,他偏偏真信了。

“发什么愣?”他好久没作声,温励驰皱起了眉,面色冷淡而疑惑,跟当年死死抱着他想念妈妈的年少alpha大相径庭,“都记住了没有?贺卡就写,祝金桥先生杀青愉快,你亲自写,他爱炫耀,会发到网上去,花店的人喜欢乱写一通,字太丑了他又有名堂要讲。”

多亲昵的抱怨啊,段顺感觉正有人往自己的心脏上挤柠檬汁,细细密密的汁水,咬得他的心发涨,嘴唇都打起颤来。

“好。”他听见自己答应下来,像许多年前做的一样,习惯性地简单重复一遍温励驰的指令,“保加利亚红玫瑰,署您的名字,送给金桥先生。”

“不错。”难得的,温励驰给了他个好脸色,这会儿两个人也差不多走到了大门口,萌小龙缓缓开着车过来,停车下车,走到靠近他们的这一侧,打开后车门,朝温励驰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励驰弯腰坐进后座,临关门了,又扭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喊住段顺:“后天起,你暂时顶一段时间周少言的班。”段顺确实是太闲了,他布置起任务,“就跟你以前干的差不多,居家办公就可以,不需要来公司,处理不了的就跟我说。”

“我生着病呢。”段顺顾不得伤心了,那以后他岂不是从医院点完卯回来,还得一刻不停的去打工,驴也不能这么连轴转吧,这可恶的大资本家!

“废什么话,你还没到躺着动不了的地步,”温励驰有点儿不耐烦的抬手看了看表,“能跑能跳的,还有闲心做饭吃。”

“我……”段顺张嘴就想反驳,谁说他能跑能跳的,他塞着一屁股棉花呢。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往外说,太羞耻了,他嘟嘟囔囔:“您也稍微尊重一下我的病,好歹是个绝症。”

他嘟囔得很小声,但温励驰听见了,一下子拔高声音:“绝什么症?只要不是癌,叫得上是病?我他妈联系人去攒饭局,腆着脸去跟一堆脑满肠肥的贪官敬酒,就为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和医院。花了老子这么大功夫,就是砸钱,我也给你砸个长命百岁出来!”他竖着两道眉毛,愤怒的手指差点戳到段顺额头上,“你就给我把心放肚子里,安安心心治病、做事!年纪轻轻想那么多,你不得病谁得病,一天到晚脑子不知道想什么,没病死也愁死了。”

又是一顿训斥,段顺听得脑子一团胡,胡完,过了一阵,后知后觉把温励驰的话再琢磨一遍,心尖儿不可置信的颤了颤。

走到他家少爷这个位置,根本不会再有需要亲自敬酒的饭局了。可温励驰刚才说了什么,他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为了他,温励驰竟然放下身段去做饭局求人了?

但这些天,明明是周少言陪在他身边忙前忙后。

段顺脑子一嗡,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进了一个误区。因为所有的程序都是周少言带他去办的,所以他一直默认上面的关系当然也是周少言疏通的,但真是那样吗?

“什么酒局?”段顺倏地抬起眼睛看向了温励驰,眸光亮晶晶的,比刚才有神采多了,“我能治上病,是您亲自去给我找的关系?”

温励驰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生气说漏了嘴,他默然良久,倒是也没否认,“不然呢,你以为你少言哥的面子那么大,那个基地说是医疗机构,实际上根本是个政府机关。”

说到这,他突然止住话头,说这么多干什么呢,邀功似的。

段顺奇怪的表情,微张着的嘴唇里头,一截粉红的舌头,还有欲说还休的眼神,通通让他觉得瘆得慌,他转开了头,生硬地甩下一句:“不重要,总之把我交待的事情办得漂亮一点!”然后飞快关上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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