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冰珊只见过周楚楠一面，是去一中开家长会的时候。本来家长聚集的场合不该有学生露面，但周楚楠是例外，老师为他专门安排了发言环节，由他向其余家长传授学习经验。

他站在讲台上，面对满屋的成年人，侃侃而谈，毫无怯色，散会之后，老师甚至亲自向他道谢。这件事给乔冰珊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她在雨里看到周楚楠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周楚楠已经向她靠近，她急忙蹲下身，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如果在此刻被人发现，她实在不敢想象后果。

周楚楠来到马路边，地势低洼处积了很多雨水，形成一米多宽的区域，很难伸脚进去。于是他只是探头看了看，确认前方空无一物，才回过头说：“刚才好像是我听错了。”

车里传来回答声：“也可能是野猫？这一带常有流浪猫出没，说不定给咱们撞上了。”

“我看看，”他弯下腰，从轮胎驶过的地方捡起一颗小石子，往对面的草丛投掷，等了一会儿，确认草丛里没有动静，才摇摇头说：“没有猫，确实是我听错了。”

“警惕性高是好事，”车里的人回答，“没关系，干活吧。”

话毕，车舱的门弹开了，周楚楠绕到车尾，探身进去，扯出一只灰棕色的麻袋，袋子里面装了西瓜大的东西，似乎还在微微活动。

他倒转袋口，解开系绳，让那东西滑出，落在路中央。

车里的人又说话了：“怎么丢在路上，不是让你扔到路边么？”

“路边现在都是积水，万一飘走就麻烦了。”

“那也不能丢路中间啊。”

“你刚才不是说，附近常有流浪猫出没吗？”

“是啊，怎么了？”

“流浪猫大雨天的被路过的车辆碾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音：“你真是个天才，就照你说的办。”

乔冰珊立刻领悟他们的意图，不由得睁大眼睛，拼命往路中央望去。然而，小巷子没有路灯，雨势加重了夜色，她全然看不清远处上的细节，只能看到一个灰黑色的小点，像墨迹似的印在水泥路面上。

小点已经没有任何动作，理智告诉她，就算现在冲出去也来不及了。

为了追查到底，此刻她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她猛然想起要采集证据，于是慌忙低头，用颤抖的手指摸向口袋，指尖触到冷冰冰的金属外壳，心底不由得一沉。刚才她急着追赶面包车，扫码开单车之后，便将手机直接丢进风衣口袋。她的风衣不防水，口袋也没有盖，在她一路骑行的时候，手机早就被雨水淋透了。

果不其然，屏幕是黑的，呼吸灯也不亮，她连续按了几次开机键，始终收不到任何反应。

引擎的轰鸣声传入耳朵，她猛地抬起头，看到面包车后方的倒车灯亮起。冰冷的金属装甲好像一只怪兽，朝地面上可怜的小黑点压去。

车轮的阴影越来越近，她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黑暗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些细小的断裂声，针尖似的刺进耳朵，使她感到阵阵反胃，几乎要吐出来。

她捂住嘴巴，屏住呼吸，直到车子开远，才松开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待到引擎声彻底远去，她才钻出草丛，回到路面上，但她实在不忍往车轮碾过的地方多看一眼，只能移开视线。

车行的痕迹很快被雨水冲刷殆尽，而她来不及拍摄，她只能看着珍贵的物证从眼前溜走。

她攥紧拳头，心底闪过诸多疑问，其中最大的疑问莫过于周楚楠——为什么老师和家长公认的优等生，会在私底下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暴行。

想到乔春野和周楚楠的关系，她只觉得背后发凉。

她回到大路上，挥手叫了出租车，拖着泥泞的身子钻进车里。司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眼中流露出厌嫌之色。

她顾不上辩解，只想尽快赶回去，把所见所闻告诉乔春野。

*

她终于推开家门时，乔春野已经回来了，次卧照例还亮着灯，这一次她想也没想便推开门。

乔春野正坐在书桌前，听到背后的声响，回过头，一脸惊讶地望着她：“乔医生，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换衣服，甚至连鞋都没有脱，她的头发、衣摆、裤脚都在滴水，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水印，尾巴似的，从大门一直延伸到走廊。

她的表情更是可怕，黑眼圈明显，面容苍白，脸颊瘦了一圈，像是好几天没有睡过饱觉似的。

冰块从次卧钻出来，贴着她的泥脚印打滚，全然察觉不到她的烦恼。

乔春野倒被她吓得够呛：“没带伞么，怎么淋成这样？”

她低头看看脚底的水洼，又抬起头：“骑单车的时候淋的。”

“骑单车？这鬼天气？”

“为了追面包车……阿嚏。”

“什么面包车……你这么折腾早晚要感冒，总之先洗个澡吧，我给你倒杯生姜水。”

“等一等，”乔冰珊拦在侄女前面，“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什么事不能等洗完澡再说。”

“周楚楠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乔春野脸色一沉：“他怎么了？”

“你不能再跟他交往了。”乔冰珊说得斩钉截铁。

乔春野脸上关切的神情很快便消退了，她抱起手臂，向后退了半步，靠在墙上：“你不是答应过，以后不聊这个。再说我本来也没打算早恋，你为什么偏要揪着他不放。”

“不是早恋的问题，你得离他远点，不然他会害了你。”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被医院停职了。”

“这我知道。”

“停职期间，我在追查虐、猫团伙的线索。”

乔春野愣住了：“上次救助所捡到的那些猫？原来你这几天早出晚归，就是为了这个？”

“是，我怀疑有一个团伙长期实施虐、猫行为，所以收集了一些线索。集中在星谷游乐园附近。我去蹲点三天，终于看到那辆车，星谷游乐园的货运面包车。”

乔春野愣住了，她还分明记得，上次和周楚楠去游乐园时，也遇到一辆货运车，当时肖文就坐在车上。

乔冰珊接着说：“那辆车恐怕就是他们的作案工具，我看到周楚楠从车里下来，把一只猫丢弃在路中间，然后……”她发现自己很难继续说下去，“然后当场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