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灵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冯二哥,咱们先去江陵县吧。一来,可以给和尚找大夫医治,二来,或许还能打听打听芸儿妹妹的消息……”
其实还有一点,李清灵心里清楚却没说。
无论如何,白云观都相当于她的第二个家,可一夜之间就这样没了,联想到那疯道人的恐怖修为,以及观里观外的人间惨象,她只觉得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思来想去,李清灵只想先逃离这里、逃避这冰冷无情的现实。返回江陵,能见到爹娘他们最好,若见不到,确认他们现在还活着,也会让她心安许多。
杨应彩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们三个去吧,我,我要下山找人过来!”
冯宽皱眉问:“你要去府城?”
“去襄阳,不去府城。”杨应彩坚定又冰冷道。
李清灵同样不解,“从这里到襄阳,怕不是有好几百里,你一个人也太危险了!要不……你先跟我们去江陵?咱们去县衙报官!”
“不去,我要去襄阳!”
杨应彩微低着头,脑海中闪过那箭身上的特殊符号,联想起木子早先不经意间提起的古怪消息,一个大胆又可怕的猜想,早已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灵儿妹妹,要不……我们也一起去襄阳?”
刚说出口,冯宽自己都觉得不妥,又连连摆头,“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唉,要是三弟没受伤,让他护着你去襄阳,我和灵儿妹妹先回江陵,这样刚好。”
一阵沉默,李清灵虽不情愿,却还是无奈提议道:
“冯二哥,要不……你护着郡主去襄阳,我跟和尚先回江陵?”
闻言,杨应彩心内倒是一喜。本来就算三升没受伤,她也不愿意跟着他一起。不知为何,眼前这三个人当中,她莫名觉得……只有冯宽才是值得信任的。
“莫非……是因为他跟我一样,都不会武功?嗯,肯定就是这样。加上他……好像还有些傻傻的,路上万一……说不得,我还能挣扎一下。”
杨应彩看着冯宽,嘴上不说,却是越看越觉得顺眼。
冯宽愣了一下,顿时苦笑连连:
“好像……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让我去……也不是不行。只是……灵儿妹妹,那我们……之后什么时候汇合?在哪里汇合呢?”
李清灵忽然也犯了难,不知道如何回答。三升忍着痛道:
“三哥,咱们最开始……不是说要去京城吗?”
“没错,到时郡主估摸着也要回京城,那,咱们就去京城会合!”
冯宽眼睛一亮,“灵儿妹妹,到时找到芸儿妹妹的话,你们就一起去京城,我在那里等你们。”
李清灵轻嗯一声,把冯宽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些话。四人稍作收拾后,两两一队,在庙前分开,一队向南,一队向西。
经此一别,四人没想到的是,再见面时,竟已是来年。
因下了雨,山路湿滑,冯宽在前仔细看路。杨应彩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快到山脚时,不小心踩到长满青苔的树,“啊”地一声,向前滑飞出去……
下坡路难行,冯宽刚好转身回头,正准备扶她一把,忽地杨应彩飞扑过来,反应不及,两人撞了个满怀,贴着山地滑下去几丈远才停下来……
杨应彩死死抱住冯宽,双眼紧闭,过了好一会终于感觉停了下来。听到身下有人“哎哟哎哟”地不停叫唤,睁眼一看,慌忙撑着身子准备起来。
然而一用力,左脚处一痛,杨应彩身子一软,蓦地又倒了下去,双手正拍打在冯宽面门。冯宽闷哼一声,叫唤声骤停……
“小……冯大哥,你……你没事吧?”
冯宽本来只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疼,忽又被杨应彩近乎自由落体式地捶了一下脸,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面无表情地说:
“没……没事,差点断气而已。”
“哦……”杨应彩脸有些热。
“那个……郡主仙女小妹妹……”
“嗯?”
“你……好像一点也不轻诶!”
“哦……嗯?”
“没听我说快断气了么?你胳膊肘……还顶在我脖子上……那啥,你就不能先起来吗?”
杨应彩脸更红了些,忙收回胳膊,硬声硬气地说:
“我脚受伤了,刚才一下没稳住而已。你身上臭烘烘的,你以为我愿意闻呀?”
“是是是……郡主小仙女,之前就算啦,我也没怪您。麻烦您老人家,赶紧先起来……OK?”
冯宽喘着粗气,带着些许怒火,翻了翻白眼,又有些生无可恋地望着她。
“哼,你以为我不想起来呀?急什么急,我再试试吧。”
杨应彩嘟囔一句,试着换用右脚支撑地面,两手分开撑在泥地里,本来都已经快起身了。看着身下冯宽摆着一副烂表情,心里也莫名火起,便想要再整整他。
装作哼唧挣扎,两手在地上和了和稀泥,杨应彩“自然而然”地哎呦一声,右脚一滑,又向冯宽撞去。
两手裹着黑泥,嘴角微微上扬,她已经在想象对方脸上满是黑泥的滑稽模样了。
然而……谁知冯宽吸取教训,这次警觉了些,一听她那浮夸至极的凄婉叫声,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撑起双手,往上招架过去……
不偏不倚,不轻不重,正好撑到了杨应彩胸口……
安静,绝对的安静!!
想象中的舒适画面并没有出现,杨应彩身子微震,发现自己被生生撑在了半空。愣了半天,往下一看,那臭小子的双手竟然正好撑在……
杨应彩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冯宽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杨应彩身上穿的不多不少,尽管隔着衣服,前世无数的虚幻画面骤然涌现,冯宽大脑同样也有些空白,连带着背部火辣辣的疼痛感都消散了很多。
过了一会,力有不逮,冯宽率先清醒,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尽管不太情愿,他还是别过头去,毅然决然地收回胳膊。
杨应彩来不及反应,又自由落体地撞到他身上,冯宽惨叫一声,当即“昏睡”过去。
杨应彩醒过神来,羞怒之下,两手抓着泥团,朝对方面门狠狠地糊上去。
“卑鄙无耻下流的臭小子,居然敢对本小姐做这种事……”
见他紧闭双眼毫无反应,杨应彩更是怒火中烧,“臭小子,还敢装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明明就知道……”
见他还是不动,杨应彩气得牙痒痒,坐在他身上,抓起地上的稀泥,往他脸上来回不停地抹。可直到涂满了整张脸,冯宽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下杨应彩终于有些慌了,试了试他鼻息,发现竟然没有呼吸……
慌忙起身,又是拍打又是摇晃,冯宽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臭小子,你……你别吓我啊!醒醒,快醒醒啊!”
杨应彩哭着腔,“都是我不好,不该故意作弄你的。臭小子……没了你,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襄阳那么远,这里又是荒山野岭的……”
说着说着,又想起昨晚白云观的惨象,杨应彩再也忍不住,顿时泪如雨下。
当杨应彩往自己脸上抹稀泥时,冯宽忍住了。当她靠过来试探自己鼻息时,冯宽又生生憋着气。
“毕竟……好像是占了一点人家便宜,受一些苦,那也是应当的。”
冯宽心里这样想着,虽说脸上渐渐开始发痒,后又湿热难受,还是强行忍着没动。
最后当杨应彩放声大哭,眼泪不住地滴落到他脸上时,那种酸中带麻,麻中带痒的感觉,仿佛万蚁噬心一般,实在难受难忍。
冯宽努了努脸,嘴角不住地吹风,发现不管用后,终于忍耐不住弹坐起身,拿手又抓又抠,又拍又打半天,方才清爽一些。
本来眼泪汪汪的杨应彩,被冯宽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又见他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脸,还以为是忽然中邪失了智。
“臭小子,你……你怎么了?是不是那怪人种的东西……你,千万不要吓我啊!呜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啊……快来人啊~”
冯宽刚觉清爽一些,听到身前更加猛烈的哭声,直愣愣地看了她一会,最后“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你在骗我?”杨应彩怔了一下,总算是反应过来。
“咳咳,郡主妹妹,我哪敢骗你啊!”
冯宽嘴角微微抽搐,“我这都是发自内心的自然反应。再说了,你往我脸上抹泥巴,我不哭就算了,连笑也不行吗?”
“你妹的,看我再糊你一身!!”
见她真又抓起泥巴,冯宽赶紧爬站起身,顾不得背上疼痛,飞也似地往前跑去。
“别跑,哎哟~”
杨应彩正要追过去,可一起身,左脚又传来钻心的疼,忙扶住一旁的树干,单用右脚支撑在地,摇摇晃晃地苦苦站着。
“喂,你是真的受伤了啊?”
冯宽跑没多远,听她一声哀嚎,又折返回来。
“不用你管,回你的江陵去!”杨应彩尖酸道。
“那我走喽,三弟他们应该还没走远,拜拜,后会无期。”
“回……你回来!”
见冯宽真的往回走,杨应彩赶紧又放下身段,低声下气道,“好了……这回算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这总行了吧!”
“唉……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谁让我说过,要送你到襄阳呢!”
冯宽停住脚步,“嘴上道歉没诚意,这样吧,你帮我把脸洗干净,我背你走!”
“好……好吧。”
扶着她走了一会,找了处清溪。蹲在水边,冯宽真闭上眼,把脸凑了过去。杨应彩撇了撇嘴,努力蹲下身去,掬着溪水,慢慢帮他擦洗。
“嗯,用点力。对,就是这样,再用点力。”冯宽舒服地哼唧一声,一脸享受道。
看他那副得意享受的模样,杨应彩直恨的牙痒痒。可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心下安慰自己一定要忍辱负重,等到了襄阳,到了自家人的地盘再说。
一不留神,杨应彩指甲头划了一下,冯宽脸上一痛,马上便不满道:
“轻点啊郡主小妹妹,能不能专业点?哥哥我这张绝美的脸……还能不能要了?”
杨应彩胸口剧烈起伏,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见他腰间别着一只葫芦,旋即温柔一笑,“冯大哥,我看你这头发也脏了,我也一并帮你洗了吧,把你这葫芦借我用用!”
“呃……也行,挺会来事的嘛!”
杨应彩拿起葫芦,装满水,照着他脑袋就是一通灌。再次灌满水后,坏笑起身,手一滑,“砰”的一声,葫芦从半空落下,不偏不倚,刚好砸到他脑门,冯宽眼前一黑,当即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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