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乔冰珊在医院附近找了很久。
她跨过草坪,在灌木丛中穿梭,甚至不放过垃圾堆、 下水井和立交桥洞。她的裤脚沾了一层泥,鞋子也被露水打湿,却始终没能找到大圣的踪迹。
次日,停职等候调查的命令正式下达了。
“你就当成是放年假吧,从今天开始先不用来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从张院长口中听到这番话,她还是倍感刺痛:“我可以去住院部帮忙。”
“不用了,总部正在加紧调查,这几天你就先在家休息吧,医院不会停你的工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不是工资的问题,我只是不想闲着。这次纠纷毕竟是我引起的,我想多少帮医院分担一些压力。”
“小乔啊,”张院长叹了口气,“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很感激,不过你现在什么也不做,就是对医院最大的帮助。”
乔冰珊呆住了,沉默良久才点头应道:“好。”
她在张院长的目送下离开办公室,刚走到门口,突然又被叫住:“小乔,等一等,你的手怎么回事?”
她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手背,昨天的伤口还贴着纱布,她说:“没什么,受了点外伤。”
张院长皱起眉头:“伤口深么?要不要紧?”
“不深,就擦破点皮。”
“真的吗?为什么你的手一直在抖。”
这下轮到乔冰珊面露惊色,她抬起右手举到眼前,发现手指尖正在微微抽搐,而她自己竟然全然没有察觉。
办公桌上摆着一只纸杯,她刚进门的时候张院长亲自为她倒了茶,但她没有喝,杯子里的水还是满的。她用右手捏住纸杯,缓缓抬离桌面,纸杯果然随着她的手指一起颤动,温热的茶汤从杯子里溢出,顺着她的手指滴落。
她呆呆地望着桌面上越来越大的水渍,眼神写满茫然。
张院长的脸色骤然一沉,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当然明白右手意味着什么。他用严肃的口吻说:“你快去医院看看,究竟是什么问题。”
“……好。”
她放下水杯,有意识地蜷缩手指,攥起拳头。然而,她的小指却不受控制地抽搐,指肚贴着掌心一跳一跳,怎么也攥不紧。
她纳闷极了,昨天的刀刃只不过擦破一点皮肉,根本没有伤到筋骨,纱布也只是为了防止感染才贴的。她全然想不通,这只精密准确堪比机器的手,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拒绝主人的使唤。
在张院长的催促下,她动身前往最近的三甲医院。
虽然同为医院,但小动物独有的味道被消毒水味所取代,还是令她颇为不适。她的体质很好,除了偶尔熬夜值班,生活也还算规律,远离烟酒,平时很少生病,一年到头除了常规体检,几乎不会和医生打交道。
所以,当她独自坐进外科诊室,竟然感到几分紧张。
医生取下她手上的纱布,仔细检查伤口:“确实只有轻微的外伤,也没有什么并发症。”
“是么。”乔冰珊再次伸开五指,像注视着陌生的怪物似的,怔怔盯着它们。
医生说:“你的症状可能是精神性的。”
“精神性?”
“可能是压力太大导致的。你从事什么工作?是不是经常处在疲劳状态?”
乔冰珊心头一紧,急忙拉紧脸上的口罩,可惜她并不擅长说谎,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根本来不及编借口,只能照实答道:“我是宠物医生。”
“原来是同行啊,难怪看你的手指有老伤,是缝针时候勒的吧。”
“是。”
“你这种情况,最好先静养几天,继续观察,如果还有问题,就去挂个神经科看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她拿回挂号单,起身准备离开。
“不客气。”医生摊开笔记本,低头记录,刚记了几笔,突然停下手,自言自语说,“宠物医生啊……这几天网上闹得挺凶,那家医院离我们不远呢……”
没等她说完,乔冰珊便像逃难似的仓皇消失。
正午时分,她回到街上,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晚秋天色阴霾,气温偏低,她穿着风衣,仍然感到阵阵凉风钻入脖颈。
路口、交通繁忙,附近的上班族纷纷钻出写字楼,学生也成群结队涌出校门,红灯变成绿灯,人们贴着她的肩膀经过,偶尔侧目看她一眼,她独自站在潮水般的人群中,默默拉紧脸上的口罩。
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身体向她发出警告——就算没有胃口,也该去吃午饭了。
她的胸口沉甸甸的,双腿自动迈开,找到平日里常去的街头小面馆,钻进角落坐下,开口说道:“来一碗片儿川。”
老板娘从后厨探出脑袋:“哟,是乔医生,很久没见你了。”
话音刚落,店里的客人纷纷偏过头,偷瞄她的脸。
“最近家里做饭比较多。”她摘下口罩,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没给你添麻烦吧。”
“哪里的话,我招待客人,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
老板娘刻意提高声调,吓得其余客人纷纷低头噤声。乔冰珊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端起汤碗快速进食。
平日里最喜欢的片儿川,此刻吃进嘴里味同嚼蜡。
结账时,她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老板娘,你最近有看到这只猫吗?”
老板娘定睛瞧了一会儿,摇头说:“这猫长得挺普通的,确实没什么印象。”
她在心中叹气:“确实挺普通。”
“胖乎乎的,像家养的,该不会走丢了吧?”
“嗯,是我朋友的猫,最近走丢了,我在找它。”
“原来是这样,我帮你盯着,只要捡到了,就抱到医院去。”
老板娘还不知道她被停职的事。
“多谢你了,”她从包里拿出铅笔,在纸巾上写下自己的电话:“不过不用拿去医院,直接联系我吧。”
“好。”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有电话。”
“嗯……”
屏幕中央浮现出于鸿运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直接打来电话。在此之前,他已经发了很多条消息,但乔冰珊一条也没有回复。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界面上于鸿运的头像还是大圣的照片,消息记录里还残留着大圣的视频片段,她每看一眼,都觉得心如刀绞。对方愈是关切,她便愈是愧疚,只能化身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逃避现实。
只有找回猫咪,她才能鼓起勇气回到于鸿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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