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城,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像是老天爷的眼泪,悲绵不绝。
安定王府,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这连绵的梅雨当中,到处都很安静,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宫灯摇曳,寂寞的挂在廊下,偶尔的随风摆动。
“王爷,不好了。”一道慌乱的声音突兀的在雨中响起,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直往安定王的书房而去。
“何事如此惊慌?”书房,沈清林长身玉立,正在练字。
雪白的宣纸上,一个大大的忍字跃然纸上,疾风劲草一般,却暗藏锋芒。
“启禀王爷。”侍从呈上一封书信,“刚刚接到的急报,郡主她,她……”
沈清林急忙搁下紫毫,从书案后走出来,“郡主怎么了?”
侍从却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
沈清林心生不妙,一把抽过书信,匆匆打开,急切浏览了下去。
然而,当他看到那封信上的内容时,脸色顿时突然大变。
“怎么回事?”他一脸铁青的揪住侍从的衣领,厉声道:“你给我起来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敢相信信中的内容,一个字都不信。
侍从垂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只呐呐的道:“王爷,消息是准确的,郡主她,的确是殁了。”
沈清林眼前一黑,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一派胡言。”他嘶声喊道,“郡主怎么可能殁了?她不是在北胡生活得好好的吗?北胡的皇帝很宠她,她是风光无限的瑶姬娘娘,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侍从垂着头,不敢回答。
沈清林猩红着眼睛,大手一扫,疯了似的将书桌上的东西通通都扫到了地上,然后,扶着书桌的一角,心里像是被人用刀子在狠狠的一割,瞬间,疼痛就散到了四肢百骸里。
“清姿……”他闭了闭眼睛,喃喃的,眼角有温热的**流了出来。
一个月前,北胡屯兵边境,企图进犯大燕。皇帝派柳扶风做先锋将军,奔赴边关准备迎战。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那个叫做瑶姬的北胡皇妃的身上,各方人马都在打探她的来历。联想到失踪已久的妹妹,联想到北胡的无端出兵,且是在夏侯子宸刚当上太子而桑离被封为朝华郡主这样敏感的时期,他不得不起了疑心。于是,也派了人去暗中调查。
然而,当下属告诉他,北胡的瑶姬娘娘真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沈清姿时,他懵了。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无法相信自己的妹妹竟然成了北胡的皇妃,并且,还唆使北胡皇帝,挑起了两国的战争。他不敢相信,让下属一探再探,直到他们把瑶姬的画像摆在了他的面前,直到他们把妹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一一调查清楚,他才终于相信,那个瑶姬,真的是他妹妹,他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在报复,报复大燕,报复夏侯子宸,报复桑离,报复所有对不起她的人。
他从得知她的消息,知道她还活在人世的惊喜中,迅速的跌落地狱。他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和用意,可是,他却阻止不了她。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在世人都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当口,他不敢与她联系,也不能与她联系。
因为她的身世有点曝光,那将对她非常不利,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在暗
中关注她,祈祷她的身世不要被别人发现。否则,对于安定王府,对于沈家来说,都是一场灭九族的大罪。午夜梦回,他也常常在祖宗的牌位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如果当初不是他疏忽,如果当初能好好的劝一劝她,也许,她就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她也就不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可是,他担心的,他害怕的,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侍从垂泪道:“据属下打探到的消息,郡主是被太子殿下和朝华郡主逼死的。”
太子殿下?朝华郡主?沈清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才无力的道:“你且详细说来。”
窗外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庭院中花开正好的姹紫嫣红,也经不起这风雨的无情,花瓣落了一地,满地的残红。夜色如墨,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了其中。
……
丰城。
边关黄沙漫漫,毒辣的太阳烘烤着大地,官道旁的杨树叶子蔫蔫的耷拉着,仿佛要被热浪给烤焦了。
在这样炙热的天气里,却有两骑快马奔驰在官道上,扬起漫天的灰尘。
马上是一男一女,样貌普通,风尘仆仆。
“阿离,前面有一家茶寮,咱们坐下来喝口茶歇会儿吧。”
“好。”
这两人,正是易了容的夏侯子宸和桑离。
茶寮开在官道旁,但这样火炉靠着大地一般的天气里,基本没有人出门,偶尔才有路人经过,所以茶寮的生意并不好,伙计肩上搭着汗巾坐在那儿打瞌睡。
夏侯子宸和桑离从马上跃下,拴好马,走进茶寮。
“伙计,给我们一壶茶水。”
伙计无精打采的看他们一眼,懒洋洋的道:“茶水在桌子上,客官随便喝。走的时候留下十个铜板即可。”
想是生意太冷清,天气又热,伙计也懒得招呼客人了。子宸和桑离不禁相视一眼,俱都无奈的笑笑。
两人坐下来,倒了两碗茶,慢慢的喝着,歇脚。
“累了吧?”子宸心疼的看着桑离,用帕子给她拭了拭额头的汗。
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她的眉宇之间疲色尽显。
“还好。”怕他担心,桑离若无其事的道。其实她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尤其是这么热的天,在烈日下奔驰,实在是一种煎熬。但他们必须快马加鞭赶到安定。
“辛苦你了。”子宸内疚的道。
为方便保险起见,他们戴了人皮面具,这么热的天,脸上隔着一层皮,自是难受。只有晚上住客栈的时候才能揭下来透透气。这一路的辛苦,自难以言表,可她毫无怨言,让他甚是感动。
“没事。”桑离笑笑:“我能挺住。”
子宸点头,叹了口气:“但愿……”
但愿什么,当着伙计的面,他不方便明说,但桑离却懂他的意思。
他们两个之所以这么着急赶回京城,就是要阻止皇帝对沈清林动手。三日前,子宸接到京中密报,皇帝已得知瑶姬真实身份,龙颜大怒,当即命御史大夫拟旨,要降罪于沈家。这些年,随着各地藩王的势力渐盛,皇
帝削藩之心愈发强烈,此番沈清姿酿成大祸,差点挑起两国战争,虽然及时被他们阻止了,她自己也以死谢罪了,但是,这正好给了皇帝一个光明正大削藩的把柄,所以,他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对沈清林动手的。
子宸就是摸透了皇帝的心思,才在汇报此次情况的奏折中刻意隐瞒了沈清姿的身份,没想到皇帝还是知道了。只怕此刻,降罪的圣旨已经在去往安定的路上了。所以,他们要在圣旨还未到达安定王府之前及时赶到京城,劝说皇帝收回圣旨。因为一旦圣旨下达,依照子宸对沈清林的了解,他绝对不会乖乖的遵从旨意,眼睁睁看着沈家被灭门的。他一定会造反的。所以,当务之急,是劝皇帝收回成命。否则,一旦藩王起兵,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愿他们赶得及。
喝完了茶,两人又紧急上路。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这天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了云州。云州过去就是京城,但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闭,他们只好在云州歇一晚。
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两人俱是风尘仆仆,身心俱疲。这些天,为了赶路,他们都没有正经住过客栈,累了也只是让马暂时停下他们眯一会儿,打个盹再赶路,一路千里,连马都累趴下了好几匹,更别提人了。
子宸是古代人,骑马惯了的,倒还能撑得住,桑离可是现代人,很少骑马,马术也比不得他,因此,赶到云州的时候,她累得腰都快断了。晚上叫小二打了热水上来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大腿根和马背摩擦的地方都磨破了皮出血了,一碰到水,生疼生疼。好在终于能洗个热水澡,泡在浴桶里的感觉,舒服得简直就像如沐天堂。
洗完澡,叫店小二送了饭菜上来,和子宸一起用餐。
这时掌柜匆匆上来,递来一封书信:“公子,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子宸疑惑的接过来一看,封皮上空空如也,打开信封,信纸上潦草写着一个地址和两个字:速来。
“这是扶风的字迹。”他皱了皱眉,“可是扶风为什么会在云州?”他们先快马回京,柳扶风此刻应该率领着五万精兵刚刚离开丰城,还在回京的路上,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云州的。
桑离道:“兴许出了什么事,他也脱离队伍提前回京了?”
子宸点头,“有可能。我过去看一下,你累了就早点休息。”
桑离道:“好,你自己小心点。”
“嗯。”子宸应声,起身走了出去。
他离开后,桑离也没心思再吃晚餐,便叫小二撤了下去,洗漱一番,准备睡觉。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掌柜的呵斥声和女子的细细哀求声。
桑离皱了皱眉头,大晚上的,楼下搞什么?
正要叫小二上来问问,忽然那道女声哭了起来,一下子钻入了她的耳中:“掌柜的,我求求你了,求您让我住一晚吧,等明天我筹到了钱,一定会还您的。这么晚了,您让我一个单身女子住哪儿呢?”
这声音,这声音……
桑离惊了惊,一下子打开了门,直奔楼梯口。
然后,她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孔。
“颖儿?”她失声叫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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