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ast chapter 有你在,真好

“结束了?”

“结束了。”

“几年?”

“死刑。”

“嗯。”

程央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盯着从窗缝中飘进屋里的几片雪花出神。

高原起身关上了窗户,从一旁拿了条毯子给她,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

程央收回目光,淡淡地勾起了嘴角。

“你是舅舅,当然要待他们好。”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十六周了,圆鼓鼓的。

“程央,他或许不会醒了。”

她眉角略微挑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戏谑的微笑,这话她听过太多次了,觉得聒噪。

“我累了,明天还有活动,哥,你得空的话,活动完再载我去产检吧。”

高原点头,他还想说什么,可程央已经撑着身子往房间里走去。

“对了,关门的时候轻点,秦煜已经睡下了。”

脚步声渐熄,程央回到了房间里。

室温恒定在25℃,秦煜躺在**,一动不动。

“今天外面下雪了,很冷,你不肯起床是对的。”她坐在床边,调皮地捏了捏秦煜的耳朵,发现他耳垂上比半个小时前多了一个红红的蚊子包,她笑了笑,从柜子里找出药膏用小拇指替他涂上,“真奇怪,这个天气还有蚊子,嘿。”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

医生交代怀孕期间要更加注意保证睡眠,她随手翻了两下明天的捐款活动安排,换了睡衣,便慢慢地缩进了他被子里。

“瞳孔并未完全放大,所以还不能诊断为脑死亡。”

“脑出血状况已经得到了有效治疗,身体其他部位都是一般外伤,用药就可以实现愈合,不过……”

“病人对外界仍然有间歇性感知,今天护士提起你怀孕的消息时,心电监护仪上的读数有了变化。”

“苏醒时间无法预测,或许三两天,或许七八年,或许……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希望渺茫。”

想到这儿,程央挪了挪身子,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肚皮上,红着脸说:“秦煜,肚子里只有两个宝宝,可是你买了五个蘑菇墩哎。”

他不回答,程央便嘟起嘴往他怀里蹭了蹭:“啧,不要脸。”

床边的呼吸机还在运作,一浮一沉,有轻微的声响,她听着,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直到看到心电监护仪上的读数往上跳了一格,她才咧嘴一笑,安然睡下了。

八个月余,任凭其他人在秦煜病床前如何哭喊,程央始终没有落过一滴眼泪。

人没死,没死便不必要哭。

她仍坚持创作,甚至在照顾秦煜之余还联系上了先前偶遇的纪录片摄影师,并从拍摄素材中找到了廖嘉团伙的一些犯罪记录,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要等的,仅仅是一个熟睡的人睁开眼睛。

“多简单哪。”她跟父亲和秦煜的父母都这样说。

第二日,絮絮的雪停了,阳光洒在窗台上反射出光亮。

程央起身,替秦煜擦了身子换了身干净衣服。她怀着孕,但这些事情她仍旧固执地要亲自动手,父亲替她请了保姆,她没反对,但只让保姆负责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晚些时候许医生会过来替你做上门检查。今天天气暖和,你可不许赖床了。”说完,她勾起嘴角笑了笑,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朝本就无人的四周望了望,而后拉起他的呼吸罩偷偷亲了他一口。

孕妇专用的口脂在他唇上留下一抹嫣红,程央脸一红,想擦去,却又舍不得。

“程央。”有人叫门,是高原。

她从衣柜里取出外套披上,交代了保姆医生上门的事,换了鞋,出去了。

“你今天很漂亮。”高原赞她。

“哪天不呢?”她仰起头,跟报刊上袁老关于画册销售量“理应如此”评断旁的配图骄傲得一模一样。

车子往慈善捐赠会现场开去,程央靠在窗口,想了许久才问:“结婚证,能办下来吗?”

“根据我国《婚姻登记条例相关规定》,当事人双方必须要自主表达结婚意愿才能够予以登记办理结婚证。”高原声音压得很低,字字锥心。

程央将窗户打下一小寸,初冬的凉风拂面,她觉得精神:“这样啊,那看来得明天才行了。”

高原不再言语,稳妥地将车子往慈善捐赠会现场开去。

灯光、西装、鲜花、地毯……胎儿月份大了后程央便很少出门了,这样热闹的会场,她不大习惯。

“亲爱的!”简书隔着大老远便扬手招呼她。

程央点了点头,觉得孩子在肚子里揣了她一脚,身形晃了一下。

“当心着点,我的小媳妇可金贵着呢。”简书走上前扶着她,小心翼翼地隔着大衣摸了摸她的肚子。

程央笑着摆手:“少来祸害我孩子。”

简书也笑,引着程央往慈善签名牌前走。

“这次可是大手笔。”

程央拿起签字笔问:“怎么,舍不得?”

“怎么会?黄沙变绿树,还挺性感的。”他眨了一下眼,一如往常四处放电。

程央不知道性感点在哪儿,只好侧身签名。

身旁的一名记者认出了程央,一脸疑惑地盯着她刚签下的两个字。

简书扬了扬手向那人示意,程央却笑着解释:“哦,这笔钱是替我先生捐的。”

两颊通红,有少女的羞涩。

这时主席台上的LED屏开始滚动播放绿化宣传片,程央一抬头,看到了视频里一张熟悉的脸。

似乎……比自己认识他时要更年轻,只是同样一副臭脸,没有笑模样。

屏幕里的秦煜正以护林员的身份指导志愿者植树,记者问:“你对这次公益绿化活动有什么看法?”

他盯着镜头,倒似乎是在与她对视,许久之后才憋红了脸吐出两个字:“挺好。”

程央“扑哧”一声笑了,同时感觉到了腹部有了轻微的阵痛。

简书将程央送往医院,高原立马通知保姆取来了生产后的母婴用品。

是早产,三十六周零一天。

双方父母焦急地守候在产房外,有期待与欣喜,有愧疚与担忧。

“嗡嗡嗡……”

程央父亲的电话响了,是许医生。

数秒后,产房里传来两声高亢的啼哭,产房外手机掉在地板上,回应了“啪”的一声。

程央醒来时是第二天早晨,她听到了医院窗台上的融雪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秦煜……”

她抬了抬手,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秦煜坐在床边,安静地拉着她的手,人瘦了许多,但目光温柔且清明。

程央愣了愣,朝四周扫了一遍,而后直勾勾地盯着他,深而长地呼吸了数次。

他望着她笑,她张了张嘴,双目湿润,却什么也说不出。

许久,安谧的空气中传来隔壁育婴室里孩子的哭声。

程央微微侧了一下头,听到秦煜说了两个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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