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高锐峰一家再也没有露面，乔冰珊将挫折抛在脑后，专心准备汇报材料，乔春野则照例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

几次小测验过后，高考迫近的气氛又浓重了许多。熬过一节漫长的数学课，总算盼到宝贵的课间休息，乔春野困得哈欠连天，打算趴在书桌上小憩片刻，刚阖上眼睛，就听到前排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杜唯身边围了一圈女生，你一言我一语，比雨后的青蛙还要聒噪。

这番景象乔春野早就习以为常，平日里她们讨论明星八卦、校内男女，她根本就懒得听。但今天的话题有些特殊，杜唯一脸神神秘秘，举着手机问：“你们都看热搜了吗？”

“什么热搜？官宣出轨还是离婚？”

“都不是啦，你们自己看，是披露黑心宠物医院的。”

“让我看看……瑞德集团下属医院……瑞德，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你忘了嘛，他家的门店就开在万朝汇，咱们上次还去逛过呢。”

“万朝汇那家不是商店吗？专门卖品种猫的。”

“都是同一家公司啦，有商店，有医院，还有猫粮狗粮、宠物用品的自主品牌。”

“你知道得还挺详细。”

“因为我家也养狗嘛，但凡养宠物的人，肯定都听过瑞德的鼎鼎大名。”

乔春野再也睡不着了，腾地坐起身，想也没想就问：“瑞德集团怎么了？”

杜唯被她吓了一跳，回答说：“他们把人家的狗给医死，收了好多钱还推卸责任，狗主人忍不了，到网上曝光他们。”

这一番话，又引起周围一阵轰动：“啊，不会吧，我家猫粮一直都买这个牌子，以后是不是要避雷了。”

“天哪我刚才刷到那只死掉的狗，是柯基啊，我最喜欢柯基了。”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居然给人家害死了，还有没有良心。”

乔春野的目光扫过杜唯的屏幕，刚好看到布丁生前活泼可爱的照片，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她平时不爱说话，更没有向班里同学透露过家里的情况，所以这些女生并不知道，她就是瑞德的一员，亲身参与了这场纠纷。

她也顾不上和旁人多说，拿出手机飞快打开热搜，挨个帖子浏览。消息已在网上发酵过几轮，充斥着质疑和谩骂的声音，她在艰难翻找，终于找到消息的源头——知名宠物大V“家有萌主”。

大V帐号定期会发送粉丝投稿，这次引爆舆论的就是一封自称“奸商受害者”的投稿帖，控诉自家宠物在瑞德医院离奇死亡的遭遇，提醒大家避雷。萌宠圈子本来就是近年社交网络上的热门话题之一，帖子一经发出便得到很多宠物博主的转发声援，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便被推上热搜，成为平淡工作日里的焦点新闻。

乔春野耐着性子把帖子看完，火气蹭蹭地往心头窜。帖子里的描述完全是一面之词，避重就轻，颠倒黑白。布丁误食鱼钩，明明主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帖子里只说喉咙卡入异物，只字不提开胸手术的复杂性，把医院的工作形容得像是给小孩子取鱼刺一样轻巧。配合上万元的流水账单截图，以及布丁生前惹人怜爱的模样，乍看上去，确实触目惊心，令人愤慨。

但乔春野当时就在现场，知道真实情况。她再也无法忍受同班同学的不逊言辞，于是开口纠正道：“也不能只听他们的说法吧，医院也有自己的苦衷。”

杜唯立刻沉下脸色：“你怎么知道？不懂不要乱说！”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懂，难道你就懂了？”

“废话，我家里养狗！”

“我家还养猫呢！”

杜唯被她针锋相对，一时落了下风，停顿片刻，挑着眉毛说：“好吧，我问你，你听到录音了吗？”

乔春野愣住：“什么录音？”

杜唯的嘴撇得更深了：“你自己翻翻原博首页，听完再发表高见也不迟。”

乔春野顺着大V的发送记录往下翻，果然看到一条音频消息，是“奸商受害者”投稿的现场录音，她点开听一小段，心顿时凉了半截。

录音截取了布丁过世当晚，医院里双方争执的场景，但经过后期拼接剪辑，把高锐峰一家的激烈言辞都替换成温和的提问，单方面突出院方咄咄逼人的恶劣态度。

剪辑的手法相当高明，根本听不出破绽。如果不是亲历了现场，乔春野几乎就要相信了。

咄咄逼人的主犯毫无疑问是乔冰珊，她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说话也不懂得含蓄婉转，她独断专行的一面，在音频里表现得淋漓尽致，理所当然引来众怒。

乔春野看到满屏的谩骂声讨，不由得头皮发麻，背后发冷，甚至顾不上和杜唯理论，当即在帖子里发出一条评论：“音频是假的，有后期拼接！大家不要信！”

不到半分钟，她就收到十几条回复，给她扣上造谣的帽子，她还想理论几句，却发现评论再也发不出，原来是博主把她拉黑了。

她平时上网不多，除了和熟人联系之外，几乎不会在社交网络上发言，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免陷入茫然，抬起头环顾教室。

杜唯见她的态度软下来，终于露出笑容：“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她没有回答，她不想让同学知道她的身世，只能咽下这口气，坐回椅子里。

杜唯继续和其他朋友聊天，不再理会她。她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手肘支撑两侧，把头埋在两臂中央，手指飞快地滑看消息。

她看得太专注，甚至没听见预备铃声。

转眼便是上课时间，物理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同学们，都回到自己座位去，把手机收起来，咱们准备上课……乔春野，没听见老师的话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手机！”

班里传来一阵哄笑。

乔春野冷不丁被点名，终于回过神来，匆匆忙忙把手机往书包里塞。

但为时已晚，物理魏老师素来以严厉著称，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把拿过她的旧手机，厉声说：“我先替你保管了，放学来我办公室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