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轻悠坐在厅堂里,看着阳台晾着的一件男士外套而微微发呆。
这是那日她从咖啡店里失魂落魄出来后一眼瞥到的,衣服的一半陷在了高大的垃圾桶里,一半连带袖子还耷拉在外面,她走过去,在黑夜的冷风里,鬼迷心窍的拾捡起来。倘若是放在人来人往的白天里,这举动定是要被误会一番的。
可是将衣服捧进怀里,还余留着那人身上淡淡的味道,萦绕在她鼻息间,姚轻悠只觉得心头一片燥热,就这样将它捧回了家,洗去污秽后晾在了外边。
姚轻悠在想着该如何寻机将衣服还给他,可是转瞬这沸腾的想法又冷却下来,这衣物定是他遗弃的,怎么可能还会再要回去呢。
她无声笑了笑,笑她此刻的痴傻。
那人也定是不想再见到她……了吧。
想得整个心肠都纠结在了一起,手机却响了起来。
姚轻悠一喜,她原先的手机不见了,这个号码是她回国前新置换的,除了那个神通广大的男人知道外,再无一人打进来过,莫非又是那个男人?她情不自禁的憧憬着。
姚轻悠满心欢喜地接起电话。
“喂?”
下一秒男声紧接而响,年轻男子的声音温文尔雅,可是却将姚轻悠的笑意冻结在嘴角边上。
“请问是姚轻悠小姐吗?”
“是……”
姚轻悠敛去嘴边笑意,眼神平静下来,自从她回国后,这样的陌生电话就纷至沓来,可是每次开口的语气仿佛与她是熟稔的故交般,究竟在她遗忘的背后到底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势力在蠢蠢欲动着。
“姚小姐,请问您近日有空吗?金老想约您出来见见面。”
有了上次顾安澜的突然来电,姚轻悠这次显然镇定得多。果不其然,那人又是来邀约的,连姚轻悠都不觉怀疑起自己的身份背|景了。
姚轻悠直觉这些自动找上门的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她孤身回国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不是没有察觉,每当仔细回想过去几日发生的事情,脑海里顿时就像被拢了大雾般,拨不开也看不清,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心里仿佛被掏空一片,说不上的怪异。
可是她对这种空虚的感觉却并没有多大排斥,反而有种心安理得的适应。
此刻听着男人客气的话语,姚轻悠下意识就想避开这趟突如其来的浑水。
她当机立断地拒绝道:“不好意思,我最近不想见客。”说罢便要挂断手里电话,免得多生变数。
这突兀的举动并没有引来男子的慌忙制止,出乎姚轻悠意料的是,男子竟然顺着台阶而下淡淡应了声“好”,如清泉般的声音淙淙流过姚轻悠的心间,却让她心神顿时一凛。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男人已经主动挂断电话,姚轻悠却怔怔地握着手机,发呆半响也揣摩不出对方用意,不由咬住了下唇。
而此刻年轻男子轻轻推开隔扇,悄声进了室内,见金老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双目微阖,似在冥想,他便垂头敛息候在一旁。
却不想原本在闭目养神的老者却突然出声,“碰壁
了?”
男子一惊,极目望去,金老依旧老禅入定的模样,他微一沉思,恭敬开口:“是,姚小姐拒绝了。金老,放心,我会将这件事办妥的。”
此话一出,反而让金老疑窦渐生,他缓缓睁开炯炯双眼,看着前方墙上横挂着的大字。
“姚轻悠是个知轻重的,那次我亲眼看到顾安澜折辱于她,依她那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不伺机报复回去。现在我主动找上她了,她却反而退缩了,这倒是稀奇了,当初可是她上赶着来找我的。”
说着金老嘴边浮出一抹冷冷的笑意,鬓角的华霜衬得他微微下垂的容颜十分冷酷。当初只当是小辈的胡闹,他不过看在顾老份上伸出一手来制止这场闹剧,却没想这闹剧愈演愈烈甚至将他拉下水,湿了他半边身也憋了他半口气。这口气日日夜夜堵在心里也就变成了积怨,他跟顾安澜之间的恩怨都是被姚轻悠牵连而来的,怎能容忍她这个当事人说退就退呢!
年轻男子一直恭敬站在一旁,只听到气息不畅的呼吸时,这才担忧地往上瞥了一眼,却看到金老双手用力抠着桌沿,难逃岁月腐蚀的手背上布满了点点老人斑,却指骨微凸,青筋横虬,显出几分阴狠的情绪来。
他不是第一次见金老动怒,只是距离上次发火的时间太久远了,犹记得上一次惹恼了金老的那帮人的下场,年轻男子就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再看,直直低下头来。
许久,金老才收去外放的怒火,转头对下属淡淡吩咐道:“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你去查查姚轻悠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不信她这么快就放下对顾安澜的仇恨。”
见男子领命就要转身离去,金老又唤住他,提醒了一句:“记得避开顾安澜的爪牙。”
“是。”
方姨轻声敲了敲房门,直听到里边传来允许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入了书房。
外边已是白昼,而室内却昏暗一片,日光争先恐后地在窗帘缝隙里透了出来,隐隐约约地照出了落地窗旁站了一宿的男人。
看到这幕,本带着几分畏惧的方姨当下也不得不叹息了几口气。
“先生,医生已经走了。”
半响,男人才僵硬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又转过头来问她:“她……怎么样了?”
方姨这才看清顾安澜的正脸,比起卧病在床的展辛眉的苍白面色,顾安澜此刻的狼狈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面色憔悴,双眼青肿,胡髭冒头,像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
方姨也知道此刻说再多话语也无法缓解眼前这个男人焦躁而又迫切的心情,她将心中畏怯放下,怜悯地望着顾安澜布满血丝的双眼,叹道:“小姐睡下了,先生去看一看她吧。”说完转身便走。
相爱也会变成两个人的桎梏,他们两人的僵局任何局外人都破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方姨讲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能有心无力地退下,去照顾好小少爷,将空间留给两位当事人。
听着轻微的脚步声渐远,顾安澜仍呆站在原地,他用力闭了闭眼,眨去眼中汹涌而至的疲劳和酸涩。
他枯站了
一夜,想起了很多往事,或是欢乐或是痛苦,都有那张妍丽清冷的小脸陪伴他左右,而不该是昨夜那个竭斯底里的狰狞面孔。可无论是哪个,她就是她,他都爱他,连心都还为她而在疼痛着。
顾安澜想,夏楚嫣若清醒一定不乐意见到自己这般疯狂的模样,她性子这么傲这么倔定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的。所以他一定会将她治好来,到时候她病愈后的万千情绪都由他来安抚。
顾安澜悠悠走进主卧房里,偌大的床躺着一个娇小的丽人,她蜷缩着身姿,像是在母胎中寻求安全感的姿势。
他轻轻落坐到床边,没有惊动她。
顾安澜知道,夏楚嫣现在会这么沉睡都是托了镇静剂的药效,她难得放松全身的警惕,将整个人柔软的敞开在他面前,而他突然觉得就这样望着她到天荒地老似乎也不错。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顾安澜轻轻托起她的手背吻了吻,见她睡意仍沉,心里一动,薄唇微移,在她粉嫩的脸上流连开来。
半响,他才凑到她耳边低喃了一句:“宝贝,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好好保护她,让她受到伤害。
对不起,没能好好守护这个家,让她和自己的亲生孩子分离。
对不起,所有的难言之隐,都是以爱之名,而他不能说。
睁着眼看了展辛眉许久,惺忪睡意才开始袭上顾安澜大脑,他顺势侧躺到展辛眉身边,大手握着小手,就这样沉沉睡去。
姚轻悠坐在餐厅里喝着早茶,手里拿了份报纸,姿态悠闲,可是双眼却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招工启示。她最近正在找工作,从美国回来她一直啃着银行账户里的存款,而现在她安定下来总该自食其力了,即使户头上的余额足以让她过上几年的清闲好日子。
她想起之前从云端跌到地底的日子,甚至为了个男人而寻死觅活过,便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不堪入目的身份。
如今她遗忘了一些事情,反而待人待事要通透许多,对于失去的近几年记忆于她而言便变得可有可无,反正她现在的生活虽平淡如水但也能让她闲适满足。
报刊上的招工启示都不合姚轻悠胃口,她干脆起身想去外边逛逛,可刚起身便有人在她背后使劲将她摁坐下来,她肩膀处一阵酸麻,内心暗叫不好。
正错愕之际,前方有一人影落座,姚轻悠凝神望去,见是一位老者,气势威严,而身旁有一年轻男子恭敬地为他斟茶倒水,殷勤伺候着。
姚轻悠下意识咬唇,对眼前这突发的一切不动声色地观望着。
这是个茶餐厅,现在还是宾客满座的早茶时间,纵有不对劲她一出声喊叫必然能引来关注,姚轻悠自是有恃无恐,只是琢磨不透这老人的用意,倘若是拼桌为何却命人在她后背看守,醉翁之意看来是在她这里。
姚轻悠不由想起之前那个莫名的邀约,侧目打量了一旁站着的年轻男子,却见他低头敛眉,可是修身玉立,通身气质内敛沉稳,倒是与那电话里那清雅的声音莫名契合。
而对面,大抵就是那位男子口中的金老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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