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美子断案(二)

吃过午饭,我小睡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两点。我打开日记,继续进行我的推理。

究竟是何人杀了村越?作为姬田一案的发酵,不消说,还应该是同一个凶手。换而言之,还是我丈夫大河原动的手。理由很简单,就是铲除情敌。并且村越之前还成为他杀人的帮凶,被警察死死盯住。如果不把他除掉,一定会泄露自己的丑事。所以为了自保,丈夫又一次铤而走险。村越说“没准儿有人也要杀我”,并不是空穴来风。

姬田先前两次收到的白色羽毛,在村越的身上也出现了,这应该是凶手要制造一种假象,想把警察的注意力引到秘密结社组织上。白色羽毛是魔术表演中经常用到的道具,丈夫是杀人的魔术师,他自然会用到这些。利用道具来实现自己的杀人目的,和丈夫那种喜欢炫耀的个性相得益彰。

这次和姬田一案有所不同,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还知道了结果。我们只要能理清他行凶的步骤就可以了。

村越一案中,丈夫想方设法提供了足够的证据,来洗脱自己的罪名,以证清白。十二月十三日那晚,我们都在神南庄公寓里收听小提琴演奏,当九点的报时声刚结束时,大家都听到了枪声。村越的邻居闻声出来查看情况,结果发现村越被人用手枪打死。而此时,我们夫妇和武彦都在客厅里收听广播,也听到了同样的九点报时声。村越住在涩谷站那边,而我们住在青山高树街,一个人是不可能有分身之术,同时出现在两地的。姬田一案中,存在着空间上的不可能性,村越严重存在着时间上的不可能性。如果不仔细思考,肯定认为这就是不在杀人现场的确凿证据了。但是凶手既然能把姬田一案中空间上的不可能变为可能,那他肯定也有办法突破村越一案中时间上的局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他是怎么神奇地把不可能转化为可能的呢?

我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忽然想到了一个有着皮套的小箱子,那是一台录音机。录音机刚时兴的时候,我们买了它,是美国制造的手提式录音机,比较小巧。我们新鲜过一阵子,后来就不再摆弄了,把它放在丈夫的书房里,约莫两年多都没人碰过它了,就在书架上寂寞着。

我产生了直觉,虽然脑中尚有些逻辑上的时间混乱,可是既然录音机让我产生了猜测,我就要赶紧去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我偷偷地下了床,溜到丈夫的书房。有一堵很厚的墙,隔在卧室和书房之间。因此我就是弄出了声响,也不大要紧,丈夫在卧室是听不到的。我打开灯,把书架的门拉开,一眼看见录音机还在原先的地方。

我凑近些,认真地盯着录音机的所在之处。书架上以前蒙着一层薄灰,因为录音机毕竟将近两年摆在那里未动了。可是,我猛然察觉到,摆放录音机的位置上,不能和没有灰尘的部分重合,换而言之,就是肯定有人动过它,并且再次放回的时候位置出现了轻微挪移,只有两厘米左右,这就是近来有人动过它留下的凭证。并且,录音机的表面没有一丁点儿灰尘,它不应该这么干净啊?我把录音机的外套打开,感觉里面也被人动过。

看到这些情况后,我就赶紧关灯返回卧室。由于受直觉的驱使,我的思维开始运转得更加剧烈了。

丈夫是如何使用录音机的呢?要知道,他可是个相当聪慧的人。还是让我来探究一下其中的秘密吧!

丈夫那晚回家的时候是五点左右。他洗过澡,和大家一起进了晚餐,在七点左右就进书房去看书了。我是七点半进去给他送的红茶,这早就习以为常。后来,一直到八点四十分的小提琴演奏广播开始,丈夫自己关在屋里约莫一个小时还多。在此期间,我一直关在位于西洋馆尽头的屋子里读书、写日记。

仆人们晚上忙完自己的活儿,都回到自己的日式房间,不大到西洋馆这边来。所以,晚上丈夫如果需要红茶和水果什么的,就由我来送。那晚,家中的人很少。因为有件重要的事要办,必须赶到我哥哥家去,因此,种田富婆婆和五郎就坐车去了世田谷。司机也必须开车,所以不在家中。他们一行回来时,已经九点半多了。

天一黑,黑岩管家就回自己家去了。我的贴身女仆**,因为妈妈病了需要人照顾,也回位于杂司谷的家中了,晚上就不回来了。所以家中就剩下了寥寥几人,一个贴身女仆、两个做杂事的女仆、厨房女佣还有看家的老人,司机的老婆也在家,不过他们夫妻俩不住在这边,而是在车库后的房子里住。在西洋馆里,剩下的只有武彦,而他在自己的屋子里,也许在看书吧!

因此,从七点三十分开始,截止到八点四十分,没有人确保丈夫一直在书房里。他如果从屋子里走出来,要从大门出去的话,必须经过走廊,肯定会被人瞧见,保不准武彦会察觉得到。五郎不在家,看家的老人也得看守大门,假如丈夫出了院子,也是能被发现的。

可是,也可以不走正门出去。丈夫可以先把鞋子拿到书房中,然后从那里的窗户跳到窗外。外面就是院子,布满了草坪,就是没长草的地方,也不会留下痕迹,因为连续好几天太阳都高照着。在一面院墙的上面有一个出入口,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打开的,平时用一把大锁锁着。不过丈夫有钥匙,随时都能从这里出去。

丈夫应该又乔装改扮了。按照他的性子,这次应该又穿上了灰大衣,戴上了礼帽,没准儿假胡子和眼镜也用上了。他胳膊下夹着小录音机,从偏门出去,坐着出租车去了村越在涩谷的住处。其实港区和涩谷相距还是很近的。从我们的寓所到村越所在的神南庄公寓,坐出租车五六分钟就能赶到,因为中间只有十几条街。如果等候出租车的时间也算上,十二三分钟绰绰有余了。

我想丈夫肯定早就威胁村越,已经从画家那里搞到了手枪。至于要枪的目的我并不知道,但我相信村越绝不相信他最后会死于此枪下。猛然间,我像被钢鞭鞭笞着,我非常清楚丈夫手段的残忍。我浑浑噩噩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他像岩石一样伟岸,我对他充满着崇拜,简直有些神魂颠倒。

丈夫自然不会从神南庄的正门进去。在公寓的后面围着竹篱笆,他从那里钻进了院子,再从窗户跳到村越的屋中。我前面早就提过,我到过村越在神南庄的住所。想进入他的老式洋房易如反掌。他的屋子位于整所建筑的东面,南面就是走廊,和后面的院子紧邻着的是东面和北面。院中一片荒凉,四周围着竹篱笆,被损坏的地方不少,进入院子不难。竹篱笆外面是一条街道,十分僻静,街道那边就是别家院落的长围墙。

进入村越的房间很方便。不再重复说他房间的北、东、南三面,单说西面,一堵厚墙把他和另一家房客隔开,而且邻居家的门不对着南面的走廊,而是拐了一个弯对着西面的走廊。村越房间的门是单独的,与邻居家的房门并不直接相对。而且,村越和邻居家之间的厚墙一直伸展到北面,伸出的长度有村越房间的一半,那伸出的部分像是一个仓库。透过村越房间北面的窗户,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墙壁。所以,从篱笆通过北面的窗户进入村越的房间,完全是安全的。

十二月初,村越离开了租住的地袋公寓,搬到了神南庄。他搬到这个很容易进入的房间并不是无意的,而是凶手早就瞄准的。换而言之,是丈夫查看后下令村越搬进来的。天哪!凶手为利于自己以后的行动想得可真够长远的。

凶手轻轻叩打着村越北面的窗户,村越虽然对这不速之客感到惊讶,然而之前曾做过他的帮凶,所以不得不打开窗户,凶手就跳进了室内,随后,剧目就开演了。进行这些推论,我想应该是合情合理的。

村越屋内有收音机,凶手把自己胳膊下夹着的录音机放在旁边,按下了录音按钮。他并没有把录音线接在收音机的短波处,而是接在扬声器上。随后,他就准备收听十三郎的演奏直播了。对此,村越疑惑不解,于是他可能这样对他讲:

“我怕错过小提琴演奏,因此带着录音机来。我们就一起听听吧,我还要把它录下来。我用这种方法接上录音线,就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和其他声音了,录的内容就不会受到干扰。

“你可能感到奇怪吧?我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偏要跑到你家来录音?没办法只能如此,一会儿你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丈夫肯定会这样哄骗村越,我很清楚他的一贯作风。

在准备收听广播前,丈夫肯定随着携带着村越帮他搞来的那支手枪。那晚,枪和录音机都不可缺少。

两人就坐在那里听着小提琴演奏。村越应该察觉得到丈夫的居心叵测,真不知他是怎么忍受住了那种可怕的煎熬。没准早就如耗子遇到猫那样,魂不附体了吧?丈夫的确具有这种不同寻常的本领。村越也许并不知自己将被杀死,然而恐惧却依然袭来。他没准就在懵懵懂懂着,渴盼着眼前的这一切早点结束。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根本没预料到死亡即将到来,因此他并没有设法求助。

小提琴演奏结束,九点的报时声也响了。就在那一瞬间,丈夫扣动了扳机。村越还没来得及呻吟,就死掉了。丈夫是何时给子弹上膛的呢?也许他收到手枪后就放进了子弹,也可能是当着村越的面装的,还可能是暗地布置好的。无论经过了怎样的操作,枪里有子弹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村越被射倒后,丈夫在枪上按上村越的指纹,接着把枪故意扔在村越身旁。他早就准备好了细铜丝,套住窗户上的金属环,利用窗上的那个缺口伸到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又把连接在收音机上的接线卸了下来,夹着录音机跳到院子里。轻轻一拉露到窗外的细铜丝,里面套在金属环上的一头就脱落了。所用时间不会太多,两三分钟足矣。

从进屋时开始,丈夫的手套就一直戴在手上,就是中间听广播时也是如此。村越也许疑惑过,但丈夫也许说出了一些令他不可抗拒的理由。没准还可能嘻嘻哈哈一笑而过,不置一词。

要想从院子里关上窗户,应该得踩着什么东西才行。恰好院子里有一个不知放了多久的苹果箱,踏着它,就可以从窗子里进出自如,系铜丝也很方便。窗上的两个金属环合上后,他就把铜丝抽掉,从竹篱笆的缺口处到了街上,坐着出租车返回自己家。

尽管“密闭房间”之谜已被小五郎轻易破解,可是普通人是不容易发现破绽的,因此会认为村越是自杀而亡。和用人偶制造出死者跳海假象一样,凶手在“密闭房间”这里颇费了心思,他以为稳操胜券了,没想到小五郎首先就破解了“密闭房间”之谜,让凶手手忙脚乱。密闭房间和人体模特儿身上的那些小圆洞,是凶手隐藏的最大秘密,本想留到最后。不承想,名侦探小五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们破解了,出其不意地重重打击了凶手的气焰。

丈夫之前和我约好一起收听广播,因此,他必须在八点四十分节目开始前,从神南庄返回我们的公寓里,并且准时出现在客厅里。按照常理,这是办不到的。九点报时结束后,枪杀村越再回来,至少也需要一刻钟。丈夫回到家中时,至少是九点一刻。他还得花上两三分钟卸妆,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去做,就是预留六七分钟,等待广播的开始。因此,当我看到丈夫出现在客厅中时,准确的时间应该是差五分九点半。

因而,我们坐在家中收听到的演奏开始的时间,确切地说是九点二十五分,但是钟表显示的却是八点四十分,整整差了四十五分钟。为了以假乱真,在村越住所录制节目时明明是八点四十分,到了我们这里就得显示出是八点四十分开始收听的广播。要把九点二十五分变成八点四十分,必须搞一些小动作。

凶手是怎么调整时间的呢?在收音机上搞些小名堂还是很容易的。在我们家,人们不经常收听广播,因此就给凶手制造了方便。女仆们有时会在日式住宅的茶室收听一下收音机节目,但村越被杀那天,那里的收音机忽然坏了,午饭后就不发声了。没办法,第二天上午就被送去修理店修理了。这之间,收音机一直都是不出声的。

放在西洋馆书房中的收音机,也有一星期没怎么听了。这回是为了听小提琴演奏才拿出来的。在收听节目前,没人去动它。我不太喜欢使用收音机,武彦也不会去动放在客厅中的收音机,因此收听节目不会露出马脚。

丈夫从村越那里回来后,通过窗子进了书房。卸妆之前,他偷偷摸进黑乎乎的客厅,把录好音的录音机放到了收音机后面。反正橱柜上有的是地方,放哪儿也能藏起来。这个橱柜是欧式的,上面有门有搁板,还带抽屉,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收音机所在的位置,宽度有八十多厘米。收音机放在搁板上,录音机放在后面完全看不着。搁板一边是大大的影集,把录音机放那里也发现不了。

藏好录音机后,凶手是如何下一步动作的呢?我以凶手的身份进行了推理。

首先,丈夫熟悉客厅的布局,不用开灯,他也可以顺利地把准备工作做完,一两分钟就够了。开始听广播时,既要把收音机的开关打开,还要录音机的进度跟上,之间需要一根绝缘线。这样操作太费时了,而且结束时也不好处理,因此他就没这么麻烦。当播放小提琴演奏时,只要丈夫亲自打开开关就行了。因为那时候,客厅里的灯光很朦胧,较为适合听音乐,所以丈夫只要背对着我们去做这些动作,谁也不会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他把手伸向了收音机,实际上却拧开了录音机的按钮。小提琴演奏就开始了,就像从收音机上听到的一样。虽然可能不甚清晰,也许还会稍有点杂音,但我们都是不大了解音乐的,根本辨别不出来。

为了增加收音机使用的真实性,不被我们发觉,他没准把收音机的调频调到了一个什么信号都接收不到的波段,即使打开收音机,也不会出现麻烦。收音机是开着的状态,一点杂音没有不可能,不过我们都坐在远处,根本发现不了。收音机的调频不管放在什么位置,大家都能听到小提琴演奏,谁也不会多想。并且,大家都安适地坐在椅子上,微合双目,谁会去在意收音机的状态呢?

演奏进行了二十分钟,九点的报时声响了,因为大家都不想继续听收音机节目,丈夫就起来把收音机和录音机全关了。趁着大家离开客厅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丈夫悄悄地返回黑乎乎的客厅,把橱柜上的录音机拿到了书房里的书架上。

然而,百密一疏,凶手竟然疏忽了一个地方,他忘了书架上的搁板早就蒙上了一层薄灰。录音机原来的下面是没灰尘的,上面的四个角是有灰的。凶手是摸着黑把录音机放回去的,他根本没考虑到能否和没沾灰的部分重合。只因为后来和原来的位置挪移了两厘米左右,因此让我产生了疑心。如果没有这个漏洞,我再怎么聪明也不会察觉到此处。

凶手借着录音机的录音还原了演奏会的现场,可是如果收听的时间不是八点四十分,那么凶手的计划就落空了。凶手是如何克服这点的呢?就让我还站在凶手的角度上来考虑一下吧。

我思量了很久。丈夫在村越的房间里收听直播,应该是从八点四十分开始,到九点结束。当九点的钟声响过,他就立马跳出窗户,回到家中的书房,暂且把这之间需要的时间定为一刻钟。坐出租回家也要预留五六分钟,因为等车和上下车也要留时间。把录音机藏在客厅某处,然后不动声色地回到书房中,必须在放送节目之前预留三五分钟。假如中途用了十分钟,那么当录音机响起来的时候,至少是九点二十五分了。当二十分钟的收听结束时,就到了九点四十五分。

真正的演奏是在八点四十分开始的,为了让磁带开始的时间与此一致,凶手必须把九点二十五分调整为同样时刻。因此,家中全部的钟表都得与此同步,要慢四十五分钟才行。想要偷偷摸摸地达到这个目的不容易,甚至有些想都不敢想。可是,丈夫总是能为常人之所不能为之事,他成功了。

其实可以参照一些外物来知晓时间,比如通过汽笛、电笛的鸣声来参照。如果有了参照物,钟表就是拨慢了也没用。但是屋外没有此类的物体。我们所在的建筑大得很,外面的车铃声和做推销的人按喇叭的声音,都全听不见。推销产品的人是没有固定时间的。虽然女仆们如果上街,就能看到街上的钟表,但是晚上五点以后,就没有人出门了。

如果遇到客人来访,也是很糟糕的。但是丈夫有个习惯,只有提前预约过的,不管是通过电话还是信件,他才会接待。出事那天,一个预约也没有。公司里的年轻人,有时会不请自来,不过那天也没人来。

因此,家中能感受到时间的,除了钟表,就是放在茶室里的收音机了。丈夫一早就出门了。他离家前到了茶室里,把收音机的某个零件或者连线弄坏,以至于家里这些不懂的人都无法修好。

表示时间的,还有挂钟、座钟,以及人们手腕上的手表。那天晚上也真是赶巧,很多人都不在家。丈夫回来时,种田富婆婆和五郎刚刚走出门,他们坐车赶往我哥哥家了。去世田谷是前些日子决定的,没准丈夫就是瞅准这个空子呢。丈夫回家,黑岩管家就回自己家去了。**母亲生病,所以她很早就回杂司谷的家了。屋子里除了我们夫妇,只剩下了武彦、三个女仆、一个做饭女、看院子的老人和司机的老婆,七个人。其中只有武彦戴着手表。

至于座钟呢,西洋馆的客厅、书房、我们夫妇的卧室,还有门卫室里都分别挂着一个,八天就得上一次弦,我们卧室的自己上弦,其他的都由五郎处理。可是我常常忘了上弦的事,座钟常常罢工,就是走起来,时间也不大准确。因此完全可以把卧室里的挂钟忽略掉。日式住宅那边,会客室和茶室的都是座钟,厨房里的是挂钟,平时是女仆们在管理和使用,不过也经常不太准。凶手可能会这样处理:在事发的头一晚或者当天早上,他会把日式房间里的钟表都调慢大致二十分钟。比如,让厨房的慢走二十分钟,茶室的慢走二十五分钟。如此一来,到了晚上,就无须再费神,反正那些钟表一直就没准过。慢了二十五分钟的钟,继续走上二十分钟,上下就会出现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差。女仆们没有经常看表的习惯,因此很容易糊弄过去。

五郎在西洋馆这边,他对时间比较关注,如果还是故伎重施,估计肯定失败。

午饭后丈夫会外出,但是他会提前把房内的钟调慢十分钟,这样会相对比较稳妥。他傍晚返回的时候,再继续调慢三十五分钟就好了。洗澡时和进晚餐时,人多杂乱,没人会去关注这个。但是若真有人盯着的话,也是很危险的。因此,他必须把四十五分钟的时差,分成几次来调,这需要的时间就会长些,要两个小时或者更多一点。

需要调慢的还有我们夫妇和武彦的三块手表。丈夫的不必多说,我的经常不用一直放在桌子上,所以想要在上面搞出点名堂来很方便。至于武彦的那块,真是蹊跷,有天早上竟然坏掉了。

我是事后得知的。出事的第二天早上,武彦跟我说他的表莫名其妙地坏了,需要拿去修理。我这才知道此事。怎么这么凑巧?当时我没多想,不过如今看来,应该是凶手趁着武彦洗澡时,进行了破坏。假如只把武彦的手表坏掉看作意外事件,那就太难讲得通了。

假如凶手一早就把茶室里的收音机和武彦的手表搞坏,而日式房间里的三个钟,也在他出门前调慢了二十或二十五分钟,到了晚上它们自然还会继续走动,丈夫晚上回来后,只需搞定西洋馆里的四个座钟和我们夫妇俩的手表即可。丈夫应当是五点回家的,他洗完澡,吃过晚饭,七点进了书房中,在此期间把那些表调慢了。他其实是把进入书房的七点,调成了七点四十五分。出门前他已经调慢了十分,这次继续拨慢三十五分就行了。他洗澡和吃饭时,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无暇顾及他,所以很容易调好。

七点以后,钟表显示的和实际的时间之间就出现了时间差,正好是四十五分。因此,丈夫在村越房间听完了第一遍演奏,是从八点四十分开始的,到九点结束,他回到家中后,又再次听了一遍,这样时间就变得合理起来。

他播放的演奏录音,就变得和家中的钟表显示的时间一致,都开始于八点四十分,但真正的时间已经到了九点二十五分。演奏结束后,他又伺机把西洋馆里所有的挂钟,连同我们夫妇俩的手表,都调快了四十五分。于是他的计划成功了。

写到这里,我基本弄清了姬田案和村越案的案情。村越的画家朋友溺水而死,应该没动太多手脚。但也许是由于时间仓促,凶手还没顾上呢!

画家的死,我觉得无非出于两种可能:十二日(即村越案的头天)晚上,丈夫威胁了那个画家,不得不与他一同在千住大桥边溜达。走到人迹罕至的大工厂后面时,丈夫出其不意地把画家推下水。不过,这么联想总感觉有些勉强。如果是丈夫威胁村越去杀害画家的话,村越肯定会产生危机感,因此会不太安全。综合来看,丈夫亲自杀害画家的可能性更大些。

至于这个画家,丈夫早就从村越口中摸清了他的生活习惯,没准也曾见过。如果想要把他杀死,就得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约他见面。画家喜欢到千住大桥附近散步,那就投其所好,也好趁机动手,想做到这些很容易。

丈夫为什么选在十二日晚上动手呢?那天有个突发状况。当天,司机忽然肚子疼,不能开车,因此丈夫亲自驾车外出。丈夫一向就爱自己开车,他很为自己的车技自豪呢。司机肚子疼,他就逮住了机会,自己把车开出去了。丈夫爱车和爱玩杀人游戏是同样入迷的。

丈夫在十二日晚,去参加了柳桥饭店的宴会,回家时早就过了半夜。从地图上来看,柳桥和千住大桥之间相隔并不远,坐车的话只需一刻钟到二十分钟。如果丈夫赴完宴,再去千住大桥那边杀死画家,时间上是绰绰有余的。他应该早就联系过画家,或者事先得知画家那晚就在那一带,因此行动会很顺利,一个小时都用不了。他回来时会避开柳桥,改走青山。这样就和从柳桥返回的时间大致相同。假如中途稍有变故,杀人用三四十分钟也足够了。

我把自己的猜想都写在这里,兴许会漏掉一些小细节。

就这么写呀写呀,现在我感觉疲惫不堪。

小五郎来我家拜访的第二天,我就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日记上。此时已经到了十八日的晚上九点,我用了足足两天,几乎写满了半个本子了。

丈夫这两天因公外出,因此我可以放心大胆地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记下来。结婚后,我还是头一次写这么多字。没准是我太着迷于破案了,正是这种热爱驱动着我一直进行着思考。

这是只有大河原的妻子才能有的行为,别人做不到。丈夫酷爱侦探小说,并且对犯罪心理颇有研究,能通过罪犯的行为去感知他们的心理。并且,他还十分喜爱魔术表演,简直入了魔。我身为他的妻子,深受感染,熟谙他的长处和做法。世界上的每个妻子,都会比别人多了解自己的丈夫一点,因此,对于我那总是喜欢别具一格的丈夫,我能领会他所有稀奇古怪的念头。

丈夫颇为自得地给所有人设下了陷阱,这是**裸的挑衅。他总能很神奇地制造出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就像小孩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那样,但是丈夫是一个企业家,他是有务实性的。他喜欢侦探小说,着迷于魔术,大概是想通过这些神秘、虚幻的色彩,让自己变得轻松一些。他谋划的杀人案,能表现出他的双重人格。他对我一如既往的深情,但是却不顾一切地铲除情敌,把那些和我幽会的男人杀死,表现出他的现实主义性格。他又利用自己聪明的大脑,做出了人们无法想象的事情,虽然显得很孩子气,但是颇为符合魔术师的奇幻色彩。

尽管如此,虽然我明晰了丈夫的阴狠,却并不对此感到恐惧,也没有厌恶他。反而为他身上那种果断、坚定的性格所折服。他的孩子气也让我产生了共鸣。我一直喜欢的男人不断地死于他手,我竟然不感到愤恨,真是无法理解。也许是我还不清楚,人们口中所说的至死不渝的爱情为何物吧!我迷恋过很多男子,但是对丈夫的爱却始终是纯粹的、不可亵渎的。至于爱那些男人,不过是迷恋他们新鲜的肉体吧!我似乎是个矛盾体。

即便到了现在,我也不想向外人讲述丈夫的罪恶。我要把这一切带到坟墓里,哪怕成为丈夫的帮凶,也会守口如瓶。真是不可思议啊!我那杀人犯丈夫,他身上的坚韧与果敢,让我深深着迷。怎么会这样呢?

我把所有的猜测都写到日记本上,并且用锁锁住,可我还是不放心。假如有一天真的不安全了,我就会烧毁日记。

脑海中还有很多想法没记录下来,但我已经疲倦了。我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记录着,手上何时磨出了水泡都不知道,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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