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抱歉,我没听清,你说你现在……在尼泊尔当导游?”露天停车场,七座奔驰商务车,温励驰架着二郎腿坐在航空座椅内,似笑非笑盯着坐他对面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敢直视他的两兄弟,“倒卖管制武械药品,做假账,伪造死亡证明……你费尽心机假死逃出美利坚,然后告诉我你现在在干导游,这次偷渡入境是想把你弟弟带去一起发展旅游业,你他妈拿我当二百五啊!”

温励驰把二郎腿放了下来,双拳紧攥,蓄势待发。

“励驰哥,你等会儿,别生气……”眼看下一秒他哥英俊的脸蛋就要挨揍了,金桥颤颤巍巍地举起细嫩的小手,像阻止,更像投降,“别怪我哥,都是我,怪我那时候非陪朋友去见E-pals,我没想到那酒吧是个黑据点,我怕我朋友被骗嘛……”

“你给我闭嘴!”温励驰很少有这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经历,尤其还是被他最信任的兄弟,他一想到他妈的他曾经真心掉的那几滴眼泪,就忍不住见谁骂谁,“当然怪你!什么地方你都敢去,你以为你是在国内吗,大晚上随你醉生梦死倒哪片臭水沟都没人管?”他的眼神刀片似的往金桥身上扎,“我以前只知道你蠢,没想到你可以一而再而三的蠢,原来你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蠢事了,坑完你哥还不够,回国了还要坑我一遍!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这笔账,你到底还要为你的强出头和多管闲事惹出多少是非?”

金桥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老老实实地,不敢作声。

“励驰!”一直默不作声窝在角落里的金杉动了,黑色大衣下宽阔强壮的背挺起来,抬起一张硬朗的俊脸,目光幽深,有种从血海里淬过的冷硬,几年前的倨傲和意气风发,哪还有影儿,“别批评小桥,是我的主意,我不让小桥告诉你的。”

看他终于躁动,温励驰冷哼一声,他是故意骂的,金杉太宠金桥,让他弟弟受委屈,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他拿食指把两个人逐个点了点,“一个窝出不了两种鸟,你们俩兄弟没一个好东西,别在我这比烂。我就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要不是被我看见了,你们俩打算就这么偷偷瞧我一眼然后远走高飞是吧?”温励驰的目光缓缓移到金杉脸上,边说,不自觉用高定皮鞋狠狠碾了一下车里垫的羊毛地毯,像碾谁的手,“金桥是你交到我手上的,他不见了,你觉得我会做什么,我难道不会找他?难道找不到他?”

“小桥做了错事,差点害了你爱人,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他。”金杉的目光有些歉意,“没想偷偷走,离开之前肯定会告诉你。”

这是默认他不会在意金桥的死活了。温励驰冷冷吐了口气:“我谢谢你还记得要通知我。”

告诉和通知,意味可完全不一样,金杉垂下眼眸。

温励驰看他那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的死样子就来火,这不是金杉,这是个废物,他温励驰的兄弟里没有哪号人物是这熊样。

曾经的金杉,是严谨到连头发丝儿和表针都一丝不苟的天之骄子,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是志得意满的高傲精英范儿,可现在,全身骨头像是被打断了重新拼过一遍,颓唐,懒散,像个专勾搭好色富人的流氓。

他颇嫌弃地皱眉,“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人,”突然,目光严肃起来,声音不自觉压低,“有没有……人命官司?”

金杉沉声否认,他又追问:“那你怕什么?真去了尼泊尔,靠什么为生?”

那气势,节节迫近,审讯似的,真够吓人,金桥咽了口口水,掩在宽大毛线帽里的脸扭向他哥,递过去一道担忧的目光,巴掌大的脸蛋上,没有任何妆饰,却还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金杉静静瞧他一眼,给了个安抚的眼神,抱胸往后一靠,像个无赖的咸鱼,“老弟,别想得那么复杂,我没犯法,这个我拍胸膛跟你保证!”至少没犯国内的法,金杉诚恳至极,一五一十,有问必答,“真在尼泊尔……”

话还没说完,温励驰警告:“别再拿什么狗屁导游敷衍我,你不记得你曾经是谁,我记得。”

金杉一时无言,几年不见,温励驰别的都有了长进,就这脾气,还是那副驴样子。温励驰说到曾经,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嘲,张嘴却是:“开了个旅行社,单人旅游一天五千卢比,跟团每人两万卢比,四天三夜,包食宿车旅翻译……”

温励驰的目光渐渐失望。

他完全是在逼供了,金杉摆明了不要说,不想说,或许是不想把他牵扯进去,也或许是真犯了法,诓他呢。alpha了解alpha,有时候越是无畏,反而代表事情越难以收拾。

说他自负也好,什么都好,温励驰是愿意帮忙的,金桥这么个大麻烦他都一力接收了,不怕再多点,何况金杉在他最艰难的那几年对他真的助益良多。

他以为至少能恐吓出什么真东西,但他怎么忘了呢,金杉最擅长博弈,怎么会被随便几句话牵着鼻子走。

两个alpha用眼神交锋,半晌,金杉先败下阵来,换了个收敛的姿势,有点避其锋芒的意思,叹口气,另起一个话题:“听说你结婚了,小段顺是吧,我记得小时候你常带他出门玩儿,我跟他还打过几场球。没来得及到场,恭喜你们。假如你们要来度蜜月,我一定热情接待,但我想,你大概不会愿意选择那儿,当地旅游业的服务素质说实话还有待提高。”

提到小段顺,温励驰杀神似的气场稍微柔和了一点。

他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在金杉脸上打量一遍,金杉的脖子上有几道甲痕,锁骨边上还有几个淤青的不规则牙印,打架不至于往这种犄角旮旯里打,没杀伤力,更像是被人发脾气挠的,咬的。

他身上也经常有。可金杉?落魄成这幅模样了还有情人愿意跟着他呢?

金杉面不改色地拉了拉衣领,“我保证,能告诉你的,我毫无保留全告诉你了,其他的,我不会害你,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从他身上是撬不出真话了,温励驰又去看金桥,这小子大概是真在演戏上下了点苦功夫,他扫过去时还畏畏缩缩,瞧了一眼金杉后,立马学着调整了表情,做出一副“我有难处,但搞得定”的表情,嗫嚅:“励驰哥,我哥说得对,你别问了。”

好,有人撑腰就是牛气,话都敢大声讲了。

嘴长在人家身上,逼出来也不会是真话,温励驰盯着金桥看了一会儿,有种肉包子打狗的心情,怒极反笑,“你当我爱问爱管!要走,都给我走,当我这几年白费心血。怎么入的境,就怎么出去,好走不送。”

啪一声,是中控锁解开的声音。

金桥面有苦色地和他哥对视一眼,那意思,是不想这么不愉快结束。金杉叹口气,提点:“你不是一直闹着说想看看小段顺?”

金桥意会,猛点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温励驰:“励驰哥……让我,可不可以……”

温励驰眼尾不客气的上挑,打量他一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前几天,他从公司处理完事情赶回医院,一进门,瞥到病床旁的床头柜上多了束花。

小段顺手术完以后对气味很敏感,他因此发了通知,让来探望的人不许带花。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唐连,但立马否定了。那次被他狠狠收拾一顿,唐连受了不轻的外伤,他让周少言去处理,周少言到楼下的时候人却早就不见了。

他后来又派人盯了一段时间,唐连将近一个月时间没出小区门,年前有人汇报,说唐连打包了很多行李往省外寄出,没过几天,他本人也离开了北市。年后一直到现在,唯一传来的消息,他在老家重新创了业,能力和人脉都还不错的缘故,现在发展还可以,但总归比不上以前了。

当时段顺情况并不明朗,温励驰没空关心这个,现在想起来,既然唐连都已经离开,大概率是把他的话记心里了,再来招惹的可能性不大。

排除一个大隐患,他也还是有点犯嘀咕,探病哪有送卡罗拉的,那颜色,红彤彤,烈得简直烧眼睛,也太暧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情人呢。

温励驰幽幽地盯着金桥,没作声。脸是板着的,但其实有点儿想乐,就为这个,他还拈过几句酸,当着某人的面,沉声嚷嚷让陪护别谁来送东西都往屋里摆。

之前怎么就没往金桥身上猜呢,除了这个钟爱玫瑰的花蝴蝶,还有哪个没有眼色的干得出这事儿?

“那花是你送的吧?玫瑰花。”

“你怎么知道?”金桥惊讶抬头,不期然和他对上眼,说话变得磕磕绊绊,“每一枝都是我亲自选的。小段顺喜欢吗?我,我一直不敢见你们……”

说到这里,可能是心虚吧,声音变低了。

金杉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抚摸他的肩膀,他又稍微自信了一点儿,音量抬了起来,“唐连对小段顺做的事,我后来向少言哥打听了……”周少言一开始讳莫如深,说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大人的事,他羞愧极了,主动承认了错误,周少言知道以后惊讶了好久,倒也没骂他,把来龙去脉全告诉了他,但那语气,听得出来挺失望,“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我特别想去看看他,跟他说说话。”

温励驰瞧了他两眼,道:“医院离这里两个小时车程。”

金杉答:“我们一个小时后的轮渡。”

温励驰吐了口气,拿出手机,朝金杉扬扬下巴,示意他跟自己换个位置,“你就别出镜了,他认识你。刚醒没多久,解释起来太麻烦,我不想让他为这点破事儿费神担心。”

金桥咽了咽口水,得亏温励驰没追问到底,要是知道实情,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地称呼他们惹的麻烦叫破事儿。

两个高大的alpha弯腰彼此迅速换好座位,温励驰拿出手机,点进社交软件置顶的消息窗,发起视频通话。等待接通的过程,他提醒身旁的金桥:“编个理由,瞒一瞒他。”

金桥点头。

嗡然一声,视频接通,屏幕对面是个年轻男人,竹杆似的上半身套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瘦削,窈窕,靠坐在床头的姿势,脖子围了圈厚纱布,头皮上一层密密的青茬。

头发是修饰脸型的,这人没了头发,却并不丑陋,反而像去了雕饰的清水芙蓉,五官愈加柔和秀丽,思来想去,大概是脸型容貌本来就出挑的缘故。

温励驰脸上无意识地浮起一个笑,清了清嗓子,刚要张嘴,金桥摘下帽子犹犹豫豫地凑了过来,往屏幕上瞧,“小段顺?”

“啊,金桥。”段顺本来是个随意的坐姿,马上一骨碌坐直了,“你怎么……你也去吊唁了啊。”

那把嗓子,真年轻腼腆,跟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可真是太久太久以前了,十多年前的了吧,金杉心底泛起一股怀念,不由得抬头朝对面递过去一道目光。

其实也看不见,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温励驰把手机举在金桥面前,很大一只手,往金桥身前一横,把他弟弟的小脸全遮住了。

温励驰充当着手机支架,直盯着屏幕里的人,安静地听两个小朋友叙旧。嘴角一丝很浅的笑意,眼睛里的东西,柔情得能滴出水。

金杉的面色略微变得有些古怪,就是这个痴痴傻笑的alpha,刚才威势凛然、咄咄逼人地诘问他们兄弟俩?

金桥很快跟段顺告别,像温励驰要求他的那样,编了个像样的理由,说打工好累,反正赚了点钱,他想去旅游,去读书,出国玩几年。段顺不疑有他,不舍地叮嘱,要他照顾好自己,一定常和家里联系。

所有人都知道他孑然一身,是个孤儿,段顺说的“家里”,还能指什么?当然是温家。

金桥还记得,就在不久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因为当时他戏弄唐连,段顺以为他背叛温励驰,还曾经指责过他,当时,瞧段顺那神色,像是真恨过他的。

那天以后他再没见过段顺,开始是没机会遇见,后来,是不敢见。唐连那次求婚他也是很后来才知道的结果,不知道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温励驰并没成功截胡,但唐连也没成功,是段顺自己拒绝了求婚。

再然后,就是他哥某天突然胡子拉碴出现在了他家门口,他被教训了好多天,再去检查手机的时候,仔细一翻,发现收到很多来自温励驰的信息,之前太心虚了,他一直没来得及查看。

其中有几条是段顺委托温励驰代发的,恳切告知他就算贪玩也不要跟唐连玩,希望他自珍自爱。

那时他就知道了,段顺是个死心眼的人,所有喜恶全以温励驰的利益出发。就比如段顺其实并不喜欢他的某些性格,但温励驰认了他这个弟弟,段顺就不会有意见,他只会也把他当温励驰的家人来疼。

还“常回家看看……”呢,段顺就不是圆滑的人,会突然说这种话,大概是看出他们气氛不对,是在替温励驰圆人情场。温励驰身上是没有这种软绵绵的温情的,就算心里是这么想,嘴上也只有硬邦邦的几句教训。

金桥的眼睛有点发热,是羞愧,为自己的隐瞒和不诚实,也是动容,为这对终得圆满的爱人。他轻声答应:“好,到时候我寄明信片给你啊。”

“大明星的明信片啊,”段顺慢吞吞地点点头,笑了,“好啊,记得签名。”

视频挂断后,金家这对胆大包天一身秘密的兄弟很快下了车。温励驰到底没冷酷到底,从没关门的车内探头朝他们的背影喊了句:“有困难一定联系我!”

无论如何,至少在国内,他可以保他们平安。

金杉的脚步顿了顿,揽着金桥的肩膀回头看了他一眼,混不吝一笑,潇洒挥一挥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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