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证券的交易大厅内，此刻也是一片哀嚎。

早上开盘时突然跃升的股价，还让众人欢呼雀跃。

然而短短不到半个小时，情势就急转直下。

先是那些知名度一般的会社股价开始跌，接着就是以金融证券为代表的企业，也开始出现下跌。

零星闪烁的绿色，渐渐把整个电子屏都染绿。

而代表股市行情的日经指数，也从近四万点的高峰一路狂泻而下。

日经指数可以简单的理解成，上市企业中百多家会社股价的均价，作为参考对象计算得出的数值。

这些企业横跨电子科技、原材料、重工业、金融、农业等，各个领域的代表性企业。

白川控股下面也有很多企业在日经指数的参考范围内，例如白川电器、大映、德间书店、高德玩具等会社。

可以说日经指数就可以代表整个霓虹股市的大体概况，而它的倾泻而下基本就代表着股市整体的暴落。

“快抛！快抛！全部抛掉！”大厅内一位客户抓住东洋证券客服人员的衣领，使劲摇晃着。

“混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股市怎么会跌？！”

“马鹿！都是马鹿！大藏省的人都是马鹿！”

吼叫声、哭喊声、咒骂声，一瞬间就涌进了刚刚跑到这里的小野的耳朵中。

胸口起伏不平的她，愣愣的看着大厅内群魔乱舞的景象，不知所措。

“工薪族努力一辈子也买不起房的社会是不正确的。”

突然另一面电视墙上播放的新闻吸引了小野的注意力，她认识电视机中的那个人。

日银的新任总裁，三重野康桑。

“日银会坚持紧缩路线，努力降低日本的通胀率。

只有加息，才能抑制金融市场的投机行为，让经济回归它应有的水平线。

也只有这样，工薪族才能买得起房，付出的努力才能收获回报。

因此在三月，日银会执行平成二年的第一次加息。”

“混蛋！”怒吼声在小野的不远处响起。

然而还不等她转过头，“嘭”一声巨响就惊的小野下意识的尖叫一声。

等回过神时，自己面前的电视机已经步入了武田办公室那台的后尘。

“大藏省和日银的人都是疯子！他们想拉整个霓虹一起陪葬啊！”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让小野此刻明白了刚刚的一幕不是武田桑的幻觉。

一切都是真的，霓虹的股市塌了～！

脸色发白的小野，犹豫着就想转身回去。

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叮叮当

伴随着音乐声口袋中传来一阵震动，用手一摸才知道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莫西莫西？”小野小心翼翼的应答着。

“小野，情况怎么样？”

“武田桑，下面……”小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知道了”武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小野以为对方忘了挂断手机时，听筒里再次传来武田起伏不定的声音。

“刚刚签给兴业银行的认购合同，已经打款了吗？”屏气凝神的他，静静等待着小野的回复。

“财务部一向优先处理你的订单，所以在十分钟之前兴业银行那里已经发来了收款回执。”

武田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牙关，因为用力过猛脖颈上青筋暴起。

“兴业银行现在的股价是多少？”武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小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大屏幕，不断刷新的电子屏很快就跳到了有兴业银行的那一页。

不过等看清数字后，她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吐出了一个数字。

“已经……快跌到一万日元了。”

哐当，手机听筒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武田桑，您没事吧？！”小野抓住手机紧张的询问道。

“呼～没事，小野你再帮我去问一下，山鹿证券那里签了我们的转让合同没有？快去！”

武田的声音断断续续，直到最后一句才像是用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哈伊～！”小野急急忙忙的又向市场部跑去。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武田桑如此关注这笔合同，但直觉告诉她这对后者很重要。

楼上的办公室里，武田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办公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完了，都完了～！

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的积蓄，在短短一个上午就全部灰飞烟灭。

几十亿日元啊，在股市里驰骋了多少次，才换来的财富。

甚至为了加大收益，他还把自己的房子抵押了出去，从银行贷了一大笔钱。

而这笔钱，也同样被他扔进了股市。

结果……想到那刺眼的绿色，武田又是一阵阵眩晕。

作为业内人士，他十分清楚，像今天这样暴落的股市。

即使他现在以低价挂单出售，也不会有人买了。

买涨不买跌，追涨杀跌这样的道理他如何不明白？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现在的股市应该正处于抛售潮吧。

晚了，都太晚了～

自己手里残余的股票，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了那巨额的亏空。

不过最致命的还不是这些股票，而是刚刚自己签出去的那份合同。

随着兴业银行的股票暴跌，那么它这次发行的金融债券势必会遭遇困境。

在市场爆冷的情况下，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7800亿的债券所售寥寥。

三万多的股价暴跌至一万附近，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去买兴业银行的理财产品？

哪怕是那些财大气粗的大手银行，也不敢肆意出手吧？

而偏偏这份合同又是私下里在自己的主导下签订，也就说它没有经过东洋证券内部的会议讨论，就直接打款了。

按照原本的预计，武田以东洋证券的名义买下兴业银行的债券，然后再转手给山鹿证券那里。

这就类似银行之间的过桥贷，每完成一笔交易，武田自己收取一定的手续费。

这样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了，单靠手续费他都捞了一大笔钱。

不过手续费再多，也赶不上过桥贷本身所挪用的资金规模。

现在武田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山鹿证券那里速度够快，已经完成了刚刚的口头协议。

嘀嘀嘀～

震动的手机声，唤醒了惶惶不安的武田。

就像抓住了最后救命的稻草，武田哆哆嗦嗦中飞快的接起电话。

“莫西莫西？”

“武田桑，财务部那里没有收到山鹿证券的打款回执。

刚刚我又联系了佐藤桑那里，他……”

“他怎么样？！有说什么吗？是不是内部还在走流程？”

不待小野说完，武田就忙不迭的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他……”小野的声音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老实回答道，“他没有接电话。”

啪嗒，手机径直的从武田手中滑落，最后在与地板上碰撞后发出一声脆响。

眼前发黑的武田软软的瘫倒在地，“混蛋……这个混蛋啊……”

堂堂社长桑，一点信誉也没有。

然而……自己又能怎么办呢？这样的口头协议，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似乎被抽去脊骨的武田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胸膛的抽痛让他脑门上泛起黄豆大的汗粒。

努力了几次他才缓缓的从地上爬起，不过800亿的数字就像一座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

自己该如何向会社交代？这么大的金额，足够自己在监狱中度过下半生了吧？

还有股市中损失的几十亿……

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啊～

面容死寂的武田，眼神突然瞄到了桌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自己的女儿，今年还不到八岁，她灿烂的笑容让武田僵硬的脸庞稍稍恢复了一丝生气。

不行，美智子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经历。

自己绝不能让她的下半生，在无尽的债务与颠沛流离中度过。

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意，武田挣扎着起身，坐到了办公桌边。

他找来一张白纸，沙沙的低头在上面写着什么。

过了几分钟书写完成，白纸被折叠好塞进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中。

随之一起的还有桌上的照片，以及口袋中的一张存单，一张支票。

做完了这些，又封好了信封。在准备起身的时刻，武田突然又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临道别却无论如何也讲不出再见。

悄悄的把手从电话机上拿开，家中的电话他实在拨不出去。

起身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装束，武田才又拨通一个内线。

随口说了几句，他就坐在办公室中静静的等了起来。

咚咚咚，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声音沙哑的武田，木然枯坐。

“武田桑，这是您要的东西。”小野噤若寒蝉的来到了他的身前。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一片，让她说话都小声了许多。

“多谢”武田古井无波的点点头，接过了小野手中的文件。

在对方转身之前，他又抬起了手中的牛皮纸信封。

“请帮忙把这份包裹寄出去吧～”

小野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接了过来，并点点头。

“哈伊！”

“去吧”

欠了欠身，小野又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办公室。

她总感觉武田桑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

不过想到外面的哀鸿一片，小野又释然了。

堪称霓虹股市最黑暗的一天，大家不对劲的神情，才是正常的吧。

再次恢复寂静的办公室，只有武田一人呆坐在这里。

背向窗户的他，脸庞埋在阴影里分辨不出神情。

纹丝不动的身影，让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直到一声叹息响起，时光恢复流动。

系好纽扣，抚平袖口，武田拿着那份800亿的合同，一个人独自进了电梯。

抬起微微颤动的手指，最终还是按下了最上面的那个数字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