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安静。
陈志忽从树上跳下,站在冯宽三人身前,望着不远处的郭淮,淡淡笑道:
“过去这么多年,还在玩这些旧把戏,淮老头还真是童心未泯啊!”
“放肆,陈姓小儿,你敢……”
“退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喝止住天魂殿司郭鹏,郭淮朝陈志拱手行礼,“陈公子年纪轻轻就迈过了那道坎,老夫实在佩服,先主天上有知,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以下犯上,鸠占鹊巢到今天,当了婊子还立牌坊,郭家人脸皮还真是够厚的。”
陈志耸耸肩,“废话不多说,放他们走,我跟你们回晋阳宫!”
被军士救起来,正坐在岸边的韦津一听,笑了两声,又猛咳一阵:
“你小子……修为上去了,人……还是如此愚蠢,现在,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
“爷爷我刚才,就该撕烂你的臭嘴!”
冯宽来到陈志旁边,指着韦津骂回去,随即又运转真气,面对郭淮,大声说道:
“淮仙人好大的威风啊!月儿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今天好好放我们回去,你暂且还能苟活几日,若真把我们惹急了,在场诸位,谁他妈也别想安生!”
郭淮轻杵法杖,想格挡住对方声浪,却被震得手脚发麻,忙掐诀念气,才将将稳住身子。
身后的几位晋阳宫高手不得不退后几步,各方武者捂住耳朵,摇摇晃晃、衣帽乱舞。
外面的军士或就地打滚,或跌落马下,场面又变成了之前的混乱模样。
“静!”
郭淮拍了拍法杖,大喝一声,一阵鬼哭狼嚎过后,众人清醒镇定下来,却只是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
“司马老头生了个好儿子,现在,又得了个好孙子,实在让人羡慕啊!”
郭淮面色凝重地看了看冯宽,忽展颜一笑,“冯仙人果然名不虚传,我等……冒犯了。”
说完,郭淮整个人瞬间消失,众人一阵愕然。
很快,韦竹叶带着韦艺以及西夏使者刚好赶到。眼见神策军士纷纷退去,韦津心有不甘喊道:
“站住,我才是大统领,这么多人还怕两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不成?
大家一起上,把那几个装神弄鬼的家伙……都给我抓起来!违令者……军法处置!!”
“从现在起,韦津不再担任神策府大统领一职,带他下去。”
韦竹叶直接拿出白虎令,义正词严道:“神策府负责神京防卫、百姓安定事务,再有乱职滥权、胡作非为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逐出军府!现由韦艺暂代玄甲军大统领一职。”
众军士齐称“喏”,韦艺连忙召集军士退去,场上,便只剩了几十名晋阳宫武者以及右尊者等人。
西夏礼部官员走到堤岸前,一起朝冯宽行礼,领头的喜不自胜道:
“万民祈福,上苍感念,如今殿下平安归来,还请随我等,一同返回西夏!”
“阿志,人家这是在叫你呢,西夏公主在招驸马了。”
冯宽拍了拍陈志肩膀,“哎不对……什么时候又有个西夏国了?”
右尊者郭长生笑道:
“他叫冯子虚,还没改姓司马或者拓拔呢,人家要回的是大宋京城,可不是你们兴庆府!”
西夏官员们面面相觑,领头的不慌不乱,当面解释道:
“殿下消失三年,不晓得天下事,自然不清楚该如何选择。”
说完,他便将天圣山之后发生的事,向冯宽大概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冯宽几人都有些傻眼,杨应紫低声向小南证实,旋即提议马上回京城。
可与此同时,看向冯宽的眼神忽然又有了犹豫,“子虚,月儿她……”
“阿紫放心,我叫冯宽,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我当然是要回京城的,西夏国,与我无关。”
领头的西夏官员急道:“殿下,宋国现在……是以前那位秦王殿下掌国……您去那边……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冯宽心一惊,沉默一会,朝他们拱手:
“多谢提醒,抱歉,我是宋人,现在应该还算是大宋官员,回去大宋是天经地义的事。至于其他的,回去之后再说。”
西夏官员们神色复杂,领头的向冯宽深鞠一躬,之后领着几人退去。
眼见晋阳宫的一群人还站在原地不动,陈志开口讥讽道:
“淮仙人都跑了,你们这些人还围在这里,是觉得他刚才说的话不对吗,还是因为他跑太快了,你们还没反应过来?”
郭长生不为所动,侧身一看,只剩回执事还跟在他身后,那几十名武者也走了大半。
心一横,还想要说几句狠话时,韦艺急匆匆地飞马回来:
“永兴军节度使——狄大将军派了一队重骑正往蓝田县过来,扬言说要迎送杨应紫一行回京,若有违抗遮掩引发战斗,一切责任归神京。
听到这里,回执事低声劝说几句,郭长生拂袖而去,晋阳宫众人也很快没了踪影。
韦竹叶驾着马车过来,朝堤岸上的冯宽五人招呼道:
“郡主和那位姑娘上我这辆马车,你们三个乘另一辆,我送你们去蓝田县。”
冯宽挠了挠头,仔细打量韦竹叶,“这位女侠,咱们以前……好像见过。”
韦竹叶扭头不再看他,脸上挂着笑,“走吧,再拖拉一会,说不定又有一些疯子要赶过来!”
小南起身道:“郡主姐姐,冯大哥,你们快走,我……我不用你们……”
话没说完,冯宽抱住她走向韦竹叶:
“西夏国听上去像天堂,可我觉得……凡尘当中,不会有完美的国度。公主已经不是以前的公主了,南姑娘还是跟我们走吧,大宋若真是水深火热,咱们再想办法,一起出来就行!”
杨应紫捡起烧火棍跟在冯宽身后,望着他后背鼓囊囊的滑稽模样,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不可言明的安全感。
韦竹叶把他们送到大宋军营门口,临别时,单独和冯宽说了一句话:
“你小子若得了空,可别忘了找找芸儿那丫头,我有预感,她还活着。”
冯宽怔了一会,点点头,目送她上马离开。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脑中忽然闪过那晚在神京延兴门外的画面,不禁喃喃自语道:
“清灵,清姝,沈姑娘……这位女侠,应该就是叶娘了……还有芸儿妹妹,师父……”
胸口一阵微痛,冯宽清醒过来,眼神微冷道:
“你小子差点害死我,还想要我,替你了却所有心愿?”
“冯二哥,你在和谁说话呢?”
三升忽然过来,左右看了看,“是不是饿过头了,走,狄大人他们整了桌好饭,咱们过去吧。”
“哦哦,走走走,正儿八经一算,咱们已经几年没吃过东西了,岂止是饿过头啊,哈哈。”
狄咏坐在杨应紫旁边,见冯宽两人进来,起身笑迎道:
“冯公子之前的一番话,郡主也跟我说了,我已经加急将消息送去京城,很快便会有御旨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冯公子和陈公子还会是我大宋的官员,说不定还能提升不少品级。
今日你们先好吃好喝休息着,明日一早,我们出发去京城。”
“多谢狄大人。”
冯宽拱手笑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哈哈哈,那边还有素席,诸位稍坐一会,我去接一位好友过来。”
等狄咏出去,冯宽拉着三升坐下,“三弟,那些素菜没营养,咱们都需要好好补下身子,等会大不了不喝酒就是了,佛祖不会怪你的。”
“经此一事,我才发现自己的内心还不够清静安定,即便佛祖不怪我,我也不会放过自己。
三升苦笑道,“等到京城见了师父,我想回天台山静修十年,现在……我还是坐那边吧。”
“哎哎哎,菜还没上呢……”
陈志抿了口茶,忽一脸认真地问:
“子虚,回京城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当然是先治好月儿的病啦,然后……回我的扶云居好好呆着呗。
不知道小夜、素儿、萍儿、果儿还有小明同学现在怎样了,还有谭大哥、杏儿姐姐、斌弟弟……”
听着冯宽唱念京城的一个个名字、街市、楼阁、小吃……陈志三人都陷入各自的回忆当中。
小南痴痴地看了冯宽一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哎对了,南姑娘到时就住抚云居好了,那里地方大,人多热闹,大家一起吃饭打牌。嗯,想想就觉得开心,哈哈,南姑娘觉得怎样?”
慌忙抹了抹眼睛,小南破涕为笑道:“只要冯大哥不嫌弃,我的脸皮,自然也不薄的。”
“好,咱们这就说定了啊!嘿嘿,阿志你以后吃饭可要悠着点,南姑娘要是饿着了,我可要扣你零花钱!”
“扶云居……我估计不会再去那里了。”
陈志干笑两声,眼神一黯,“子虚,之前在里面说的话,依然有效。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罢,陈志起身朝冯宽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又向杨应紫三人抱拳。
没等冯宽反应过来,他直接闪身,不见了踪影。
“陈志……”
冯宽清醒过来,刚出帐门,正碰到狄咏和司马真过来,急忙上前问道:
“两位,有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穿着旧袍……不对,高高瘦瘦、穿着……穿着……
啊,陈志……你他娘的,给我好好活着!我等你回来,咱们好好打一架!”
喊着喊着,冯宽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他也跟着不停地原地转动起来,目之所及通通变成了黑色,渐渐又变成虚无。
最后隐隐听到几声叫唤之后,身子骤停,随即倒地昏睡过去。
确认冯宽只是睡过去之后,狄咏和司马真还想邀请杨应紫三人一同用饭,被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随便用了些点心茶水,三升留下来照看冯宽,杨应紫和小南去旁边的营帐休息。
躺在干草铺上的两人都睡不着,杨应紫问起小南和冯宽相识的旧事。
小南也不遮掩,坐起身来,事无巨细地说了个明白,一边说一边笑,最后说到扬州城的时候一声叹息,才住了嘴。
一阵安静之后,小南下意识地问起这三年发生的事,杨应紫想了想,最后笑道:
“其实和你这次一样,我们一开始困难重重,直到遇到子虚,最后才平安无事地从里面出来。
现在想来,这中间发生的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以至于现在……我对月儿的情况都没那么担心了……唉,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好还是……”
“当然是好的,就像我能感觉到下雨那样确定!”说完,小南重新躺下,不一会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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