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花魁大赛(二)
众人谈话之间,杨悦也顺便打量大赛会场,场中除了台上的几个正在凑乐的女子,青一色都是男人。便是有一两个女子随了来,也是男子打份。杨悦眼尖,早已看到高阳公主扮作男子与房遗爱、柴令武、赵质等人坐在二楼左首一处雅座中。不时向杨悦方向飘来。杨豫之看到赵质,不由暗暗皱眉,怀了心事,不敢让杨悦知道,坐在一旁有点惴惴不安。
杨悦四下看得仔细,见大厅内一角所有楼柱上竟然都有一个大大“十”字造型,类似于基督教的“十”字架,不由暗暗称奇,指着柱子问道:“那个造型是什么?”
富嘉谟回道:“那是‘十字架’,据说是在波斯国十分流行,能辟邪。”杨悦不由哑然失笑,那分明是基督教的十字架,再无异议,只是“能辟邪”从何说起。
“不知这大厅是什么人设计,怎么还有波斯风格。”杨悦说道。
富嘉谟到也十分清楚,说道:“是将作大匠阎立德的杰作。”
“阎立德是谁?”杨悦不由一怔,阎立本她到是知道,唐代有名的画家,阎立德是何人?
不待杨悦再问,富嘉谟已向左手一席一指,说道:“那个长脸的是阎立本,阎立德是他的兄长。曾到过波斯,因而这座大厅是仿照波斯风格造成。”
原来如此。杨悦顺着富嘉谟的手指,果然看到一个脸十分长的中年人,那人脸长得较长,偏偏胡子也很长,因而越发显得脸长。杨悦不由心中大乐,暗道:“这便是史上有名的阎立本啊,原来是个长巴脸。”
与他同坐的是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知是何人。杨悦不及细问,场中音乐一变。丝竹声停,一阵鼓点大起。入围决赛的佳丽已开始入场。
如现代的选模大赛一般,每位佳丽身旁挂一小牌,写着“名字”。只是众佳丽均面带薄纱,看不到样貌。
杨悦不解,富嘉谟代为介绍说道:“才艺表演时,为了防止裁判因色美而有所偏向,因而先要带着面纱。”
杨悦点点头,这样的确很公平,见场上只有十人,又问道:“五科各三甲,应有十五位佳人才对,怎么只有十位?”
杨豫之早看到台后有几人坐在席中,指给杨悦看,杨悦仔细一看,果然在众佳丽身后的席中还有五位蒙面美人。
富嘉谟解释道:“五科的第一名可以直接进入前十名。今晚只是从各科后两名中各选出五名落榜。所以叫做十强入围赛。五科第一便坐在后席。”
大会还专门从鸿胪寺司仪署请了司仪。当下由司仪一一介绍:
“诗科三甲:第一名妖娆娘子、第二名花蝶娘子、第三名窈窕娘子;
乐科三甲:第一名乐奴娘子、第二名罗素女娘子、第三名春水娘子;
曲科三甲:第一名秋娘娘子、第二名莺莺娘子、第三名燕燕娘子;
舞科三甲:第一名黄四娘娘子、第二名公孙绿娘子、第三名白媚娘子;
色科三甲:第一名牡丹娘子、第二名婉儿娘子、第三名绿萝娘子……”
司仪每念一人,被点到的娘子起身向观众行礼,席中人皆欢呼致意,与现代的选秀节目一般无二。
富嘉谟与他的同窗们对这些人极熟,比如窈窕娘子姓张,是长安城著名官妓。花蝶来自维扬,裴乐奴善长琵琶,罗素女好吹箫,春水弹得一手好琴,胡秋娘是江南有名的情歌女王,莺莺燕燕是一对双胞胎……等到司仪将台上佳丽念完,杨悦已大致了解到每位选手的情况。
介绍完选手,开始介绍裁判。围坐在台前的雅席原来是“裁判团”。
令杨悦吃惊的是裁判团不仅有士子名流,还有高官显贵,其中除了阎立本之外,还有杨悦在现代就听说过的两个人,一个是裴行俭,一个是褚燧良,其他还有李敬玄、韦续等人都不太出名,另外蜀王李愔、越王李贞也在其中。
杨悦在后世听说过的那两个人,裴行俭与禇遂良,恰是与阎立本一桌的一中一青。
裴行俭是大唐有名的儒将,现在不过刚过二十岁大概还没有斩露头角,司仪介绍他时是以“书法”名流的身份介绍。禇遂良是谏议大夫,朝廷高官。阎立本也是朝臣,同他的哥哥一样,在将作监作个少监。
古人才子名流以狎妓为乐趣,许多诗词歌赋也多为妓而做。白居易的“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正是描写的他的歌妓樊素与姬小蛮。而且这些妓女大多由教坊教习,经过专门训练,文化素养很高,往往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才华卓绝,多与才子唱和,流传出许多美文佳句。这些妓女也因与才子的风流韵事而传名千古。
象富嘉谟这种才子名流到花魁大赛当裁判,杨悦并不吃惊。吃惊的是朝廷命官来此,如果只是观赏取乐也到罢了,竟然如此高调的充当裁判,却是杨悦始料未及。而且连皇子也来此当“裁判”,更让杨悦惊骇。连打猎都被弹劾,狎妓还不被御史弹劾死……
李愔是杨贵妃的第二子,李世民的第六子,杨悦见过一面,还曾经被他讥讽琴技太差。杨悦见他也在,不由暗暗皱眉,心道:吴王刚被弹劾到吴地,他又来填乱。杨贵妃怎么生了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悄悄地问杨豫之,道:“蜀王怎么也来这里,难道不怕御史弹劾?”
杨豫之反而诧道:“御史弹劾?御史弹劾他干什么?”
杨悦道:“皇子竟然正大光明的嫖妓,成何体统?”
杨豫之笑道:“选花魁娘子每三年一次,选中的便会留在京城,做‘外供奉’,还要到宫中表演。圣上不能亲来,有时还专门派皇子代选。”
“啊?”杨悦当真眼睛睁得铜铃一般,大大地惊奇了一番。
“外供奉?难道还有内供奉?”
“那是自然。宫中宜春院的妓人都是内供奉啊。”杨豫之对杨悦连这些小常识都不知道,也很诧异,“而且这些外供奉,如果被圣上看中,还能到宫中做‘内供奉’。”
“内供奉?宫妓?”杨悦当真是十分孤陋寡闻,“圣上的姬妾?”
杨豫之摇头说道:“不是姬妾,只是宫妓而矣。当然也有可能被圣上看中,封为嫔妃。”
“妓女也能当嫔妃?”杨悦听了,简直是匪异所思。她一直以为古人对女子的贞操看得十分严重,虽然知道大唐时代性很开放,但怎么也想不到妓女也会被选入宫中。要知道,在门弟森严的时代,良家子与奴婢、妓女的身份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不同阶层的人甚至不能通婚。唐代便有规定,贱民不能与平民士族通婚,否则要坐牢一年半,而且坐完牢还是要分开。
杨豫之见杨悦不信,也笑道:“当然这种情况极少。”杨悦见是杨豫之随口乱说,才释然。
但也不由睁大眼睛,惊异于唐人的性开放,对贞操的观念比现代人还要开通。据说李世民有一个宠妃是个寡妇。而唐朝的公主改嫁成风,前前后后有二十几人。杨豫之的母亲长广公主便是其中一例。看来果然不虚
李愔并未看到她,即使看到也认不出她。毕竟夜里灯火再明也看不仔细,更况杨悦一身男装,如果不知底细根本没人能认出她是女人。
李愔的目光被场上的佳人吸引,虽然此时看不到佳人的面目,但是看身段,猜测谁长得最漂亮,却也是一大乐趣。不只是他,在场的人都无不如此想法,低声议论着。
李愔正与越王李贞小声的打赌,说道:“场中最漂亮的定然是‘牡丹娘子’,看她身段削肩细腰,柔若抚风,定然十分貌美,我猜她定会夺魁。”
李贞则看好黄四娘,吃吃笑着说道:“黄四娘纤纤玉立,定然最美。再说色科第一,只是貌美又能如何,还要比才艺,牡丹娘子定然比不过黄四娘,我赌黄四娘能得第一。”越王李贞是李世民的第八子。
李愔轻声笑道:“好,我赌牡丹娘子夺魁。赌缣五匹。”
唐代实行“钱帛兼行”的货币政治,也就是说实货与钱币共用,帛也是货币。而且先帛后钱,以帛为主,以钱为辅。李愔所说的缣便是帛的一种。
李贞却道:“我若赢了,不要缣,只需六哥输给我一枚金开元。”
中国货币自秦以来,通用外圆内方的“秦半两”,西汉铸“五铢”,一直延用到隋。到唐武德四年废五铢钱,铸造“开元通宝”。开创通宝先河,以后1300多年一直延用。开元通宝是唐朝通用的“钱”币。正常通流的开元通宝是铜钱。李贞所说的“金开元”是金铸的开元通宝。数量极少,不在市场上流通,只不过是玩赏的东西,唐皇用来赏赐显贵。“金开元”可以说弥足珍贵。李愔那一枚“金开元”是他在二十岁弱冠加冕时,李世民赏赐给他一枚。因而李贞想要那枚“金开元”,实则是狮子大开口。
李愔果然不允:“没门儿。除非你把去年燕德妃过寿,父皇赐的金佛拿来赌。”燕德妃是李贞的生母。
李贞撇撇嘴,笑道:“你想得到美。好吧,只赌缣五匹。若你的牡丹娘子胜了,我输五匹缣给你,若我的黄四娘胜了,你输给我五匹缣。”当下两人议定。
李愔、李贞到花魁大赛当裁判,的确没人弹劾,但若是两个人赌博的事儿被御史知道,到是可以考虑是否弹劾。吴王李恪不过与乳母之子闹着玩,打了一吊钱的赌便被弹劾,五匹缣总比一吊钱值多了。不过在杨悦看来,赌一吊钱被弹劾,嫖妓却光明正大,这些个御史简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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