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晚舟楼上下来，一到客厅就发现了地上的玩具和不远处的水果，“这些是谁送的？”

佣人上前，“夫人你醒了，是万夫人刚拿来的，我说你在休息，她就走了，这不刚离开没一会呢。”

佟晚舟拿起地上的礼品追了出去，小梓良看到母亲出门，也紧随其后地跟在后面。

“万夫人，请等等。”

万夫人回头看着佟晚舟拉着小梓良站在自己面前，佟晚舟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夫人感谢你的照顾，可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送了。”

“怎么？这些玩具梓良不喜欢吗？”万夫人一脸关切，“如果不喜欢，我可以买其他的。”

“不用了。”佟晚舟立刻拒绝，后觉得自己有些不顾人情，再三斟酌后开口，“万夫人，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或许你会觉得我没有资格说这些，但我依然想告诉你，如今我们的国家正被日本人肆意侵略，他们对待我们就像奴隶一般，我知道夫人和日本人之间有生意上的往来，可这种建立在国难之上的利益，我希望夫人能三思。”接着就把手上的礼物直接放到地上，“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收，抱歉。”

万夫人低眉看着眼前的东西，声音中有一丝落寞，“我知道了，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一步。”说罢弯腰领起袋子便离开了。

这次万夫人没有坐车而是步行走往工厂方向，一路走过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看看这座城市了。

似乎在自己印象中的上海还是那座歌舞升平下的一片繁华，可如今这里却不知何时已经被灾难所代替，街道上逃荒而至的难民随处可见，他们会为了抢夺一个馒头而厮打得不可开交，甚至头破血流，加上孩童的哭啼声，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只有灾难和痛苦。

刚转过拐角，万夫人远远就看到一队日本兵浩浩****地出现在泰昌门口，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刚进门就看到李经理被一群人围着拳打脚踢，其余的人统统被士兵拿枪顶着头，于心不忍地看着自己同事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又敢怒不敢言。

“你们在干什么？”万夫人一声怒吼，“都给我住手！”

石田看到来人这才不紧不慢地抬手示意手下停手。

万夫人环视周围质问道，“石田课长，你这是做什么意思？”

“万夫人，我是来看看这批军用物资的进度，至于你这位手下竟敢藐视大日本皇军，我帮夫人管教一下，顺便也告诫其他人对皇军不敬的下场。”

万夫人上前皮笑肉不笑，“以后我的人不懂规矩，我自己可以管教，就不劳烦外人操心了”

果然石田听到万夫人的话，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万夫人你要知道你在和谁说话，虽然你现在是帮我们解决了一定的问题，但不代表你有权质疑我们的任何决定！”

“我没有质疑，你现在就可以教训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是我必须警告你，这些人都是保证工厂能够正常运作的关键人物，要是有什么差池影响了出货进度，远藤大佐问起来这个责任我可担待不起。”

石田眯着眼上前，“你敢威胁我？”

万夫人依旧笑脸以对，“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提醒你！”

石田握枪的手指一紧，众人都倒吸一口气，只有万夫人依旧嘴角含笑面色不改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突然一阵狂笑，石田目光逼人对着万夫人拍手称赞，“好，很好！”随后对身后人冷声，“我们走！”一群人才浩浩****地离开泰昌。

万夫人走到李经理面前，“你没事吧！”李经理愤怒地挣脱周围同事的搀扶，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对着万夫人张了张嘴，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便转身离开了。

林姨上前解散了众人，看了看万夫人的脸色低声问道，“夫人，您还好吧！”

“我没事，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一进办公室门林姨就替李经理辩解，“夫人刚刚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李经理他只是一时气愤，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气愤？对我还是对日本人？”万夫人坐在靠椅上慢悠悠地开口，林姨看不出夫人此刻的表情到底是怒是悲，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紧接着一阵轻笑，听上去更像是自嘲，“也对，或许在他们眼中汉奸和日本人没什么两样。”

“不是的夫人，大家不会……”林姨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不用那么紧张，这些本来就是事实，也怪不得他们。”

林姨轻叹一声，“夫人，你真是打算和他们长久合作下去吗？虽然我们只是生意上的往来，但长此以往和日本人打交道终究不妥，就像今天所发生的我们在他们眼中就如同奴隶一般，可以随意殴打。”

万夫人神情凝重，像是在做着一个重大的决定，“他们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很快就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夫人你别冲动，实在不行我们完成这单生意和他们暂停来往就是了，现在日本人本很是猖狂，我们和他们硬碰硬讨不到便宜的。”

“有很多方法杀人是不需要沾血。”万夫人示意林姨靠近，伏在对方耳边低语些什么。

“什么！”林姨一惊但很快又压下声音，“夫人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们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我已经决定好了，这次我要的不是名利，而是想让他们日本人明白一个道理，我们中国人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说罢神情冷静地嘱咐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切记一定要保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林姨点头，“明白。”

经过了几天的连夜加班，在距离交货的前一天所有的成品棉衣和基本的纱布、医用棉都如数完成，工人们抱怨在所难免，但面对巨额的加班费，大家还是欣然接受。

远藤大佐对于泰昌的顺利完工很是满意，在收货的第二天万夫人便召集所有员工，宣布泰昌停止营业的消息，事实上不止泰昌，自己名下所有的产业和物品在这段时间都已经如数变卖，听到这个消息众人一片沸腾。

大家似乎还没从拿到薪酬的欢喜中回神，突然便又跌到即将失业的谷底，要知道在这世道能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是多么的不易，面对大家哀嚎万夫人早有准备，示意林姨把用信封装好的遣散费一一分发。

“万夫人，我们实在不想没了这份工作，要不这几日的加班费我们不要了行不行？求你不要赶我们离开。”一中年男子面对眼前的信封迟迟不肯伸手，目光中充满了祈求。

万夫人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对着中年男子示意，“你先打开看看。”

男子犹豫再三似乎是感觉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最终无奈的结果信封打开，待他看清楚里面的面额又是一惊，“老板，这……”

周围的职员看清楚支票后也纷纷又惊又喜，毕竟上面的遣散金足够平常人家几年的花销。

“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这些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之前的事情我知道有很多人对我不满，换成以往我可能会说服大家身逢乱世又怎么可能会每件事都能心安理得，可如今我只想告诉大家的是，虽然我们不能改变现状，但也要顺从自己的心意做到无愧无悔。”

众人被万夫人的言语打动瞬间响起一片掌声，等众人离去万夫人又把另外两张支票递给林姨，“这个是你的，你跟了我大半辈子，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还有另外一张帮我捐给爱国红十字会吧，这些钱都是之前和日本人做生意得来的，就当是替自己积德了。”

林姨看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夫人，你也说我跟了你大半辈子，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吧。”

万夫人摇头，“不让你跟着我是因为我连自己打算到哪里都不知道，或许会随意地到处走走看看然后在某个小镇落户平淡地度过一生也说不定，还有一方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半个月上海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希望在我离开后你能替我留在上海照顾晚舟。”

林姨想了想点头应下，“放心吧夫人我会的。”

万夫人又一次把支票递过来，林姨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夫人你已经把积蓄的大半分了工人，现在又捐出去这么多，以后你一个人在外面肯定要多留些钱财傍身的。”

万夫人却不以为然，“我能拥有现在的一切，可以说是这座城市成就了我，这些钱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一直以来我所享受的都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她摇晃着自己手中的包，“而且比起我当初到上海时候的一文不值，我现在的资本，已经足够我创造另一个属于苏蓉的天地了。”

随后她又把一份机密档案资料给林姨，“这些是泰昌这些年的一些大客户资料，你帮我交给晚舟吧。”

林姨连同支票一起接了过来，再次郑重地承诺，“放心我会留在永明，留在小姐身边的，替你好好照看小姐的。”

万夫人紧握林姨的双手，千言万语抵不过谢谢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