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梅花尚在暗香盈袖,桃李已竞相怒放枝头。冰雪消融后的世界,到处都是花红柳绿,蜂喧蝶舞,到处都是姹紫嫣红,春光似海。尤其是西南最常见的杜鹃,盛开得如火如荼,满山遍野都可见那一抹抹的嫣红。
安定城的春天来得比北方早,尤其是今年的春天,春节刚过,气温就迅速的回升了。大地很快呈现出了一片生机勃勃。人们褪去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轻薄方便的单衣,整个人都感觉要轻盈多了。
西山,宁云寺。
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
抬头望庙顶,令人眼花缭乱。那一个个佛爷凸起的脸也宛如夏季夜空数不清的星斗,它们神态各异,千姿百态。远远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庙宇依山而筑,把雄伟的山体裹了个严严实实,形成了名不虚传的“寺裹山”。
桑离竟不知这偌大的寺庙背后,竟有一座望寺而起的孤坟,孤坟前竖着一座墓碑,可那上面竟连一个字都没有。
“为何带我来这里?”她有些不解的问子宸。
可当她看清他眸中的悲戚与凄凉时,她终于明白了。
“这是我母亲的衣冠冢。”他神色黯然的道。
桑离默然。难怪这石碑上没有字。
子宸又道:“父亲将她葬在别处。可我想,她应该是愿意回到家乡的,所以在这儿给她建了一座衣冠冢,让她的魂能永远的陪伴在故乡的青山绿水之间。”
“母亲,儿子来看您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能让一个泰山崩于而面不改色的男人,情绪欺负如此之大,她能想象他经历过何种生离死别。
见他神色哀切,桑离也心有戚戚焉。看到他母亲的坟,她也想起了早已亡故自己的双亲。这世上最遗憾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
子宸将墓碑前的杂草都锄干净了,又添了些土,然后再把供品摆上,燃了三炷香。又为母亲摆上名贵的胭脂粉、步摇、琉璃,这些都是她生前最喜爱的东西,还有她爱喝的女儿红,然后,倒了一杯,单膝跪地,将酒洒在了地上。
青烟袅袅中,他脸上的神情凝重而又肃穆,温柔而又认真。“母亲,我带阿离来看您了。她是我最心爱的人,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您放心,我会好好待她,呵护她的。母亲,也请您在天之灵,保佑我们能得偿所愿,永远幸福下去。”
桑离轻轻的在他身旁跪了下来,对着那座孤坟,柔声道:“阿姨,我是桑离。虽然我没有见过您,但我还是很感谢你,生了子宸这么优秀的儿子。也感谢您冥冥之中让我们遇上,并
且彼此相爱。您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对他好的,也请您保佑他一世平安,再不受丧失亲人爱人之苦。”
“阿离。”子宸深深的看着她,眸子忍不住就湿润了。
瑰丽的朝霞洒在他的身上,竟平添了几许悲伤的感觉。视线重新落在那座孤坟上,他的眸中尽是哀思:“当年,母亲拼死生下我后撒手人寰,我连她一面都没有见过。这些年,也只有靠着她的画像才能想象她的样子。她是为了我而死的,可是,我却不能给她该有的尊严和体面,想她的时候,也只能回她的家乡来偷偷的祭奠。母亲,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夏侯子宸是您梅若晴的儿子,是您拼了性命留下的血脉,也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名字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这块石碑上。”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神色刚毅,眸子里掠过一抹狠煞坚定的光芒。
桑离怔怔的看着他。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让他在面对母亲的孤坟,说起那些往事时,满身充满了杀气和戾气?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那些故事,一定是他心口的烙印,一动,就痛。所以,她只是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他在他母亲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子宸起身,修长的手指无比眷念的抚摸着那块石碑,眸中似有泪光。
“人们常说,戏子无情,可这尘世间,最无情莫过于负心的男人。我母亲刚过世,父亲便娶了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可怜母亲,就这样含恨长眠于地下,再也不能为自己爱的人唱一曲春光曲。”
“子宸!”她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出,她明白童年受过伤的孩子,一辈子都难以觉得温暖:“子宸!”桑离只觉心疼,终于明白他为何不提及自己的过去,为何不提及自己的身世,母亲对他来说,是心底永远无法割舍的牵挂,永远不会痊愈的伤疤:“子宸,你不要难过,我常听说人死之后都会幻化成天上的星辰,每当黑夜来袭时,她都会燃起自己全身,只为地上牵挂的亲人,点上一方光亮!让他们独自面对暗夜时,不会再那么害怕。所以你要相信,你母亲并没有离你而去,她只是化成了星星,永远都在为你照亮前行的路。”
他转身,将她轻搂于怀:“是这样吗?”
桑离点点头:“是的,她会一直陪着你,只有看见你幸福,她才会幸福!所以,你一定不要辜负她。要努力的生活,永远的幸福下去,她就会安心。”
“阿离!”他修长的双臂紧紧揽住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世上,除了母亲,你是离我最近的女人?”
桑离心里震撼,原来在他心目中,她的位置竟这般重
么?
“阿离,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他闭眸轻语,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将她的脸颊紧紧的贴着自己强劲的心跳。
“我答应你。”她抱着他劲瘦的腰身,泪湿了眼眶。
山风吹过,树梢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是女子的叹息,缠缠绵绵的回**在这山林之间。
回去的马车上,子宸始终紧紧握着桑离的手。好像一松开,她就会飞走了一样。他这个样子,倒让桑离有些无奈和好笑。“子宸,你没事吧?”她问。从宁云寺回来之后,他就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阿离。”他迟疑再三,终是开口:“跟我回京城吧。”
桑离愣了一下,唇角的笑容也明显僵了一下。“回京城?”
“嗯。”他点头,刻意轻松的笑:“我想带你去见我父亲。”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明白。“可是,你不是说你跟你的父亲关系不太好吗?”
子宸淡淡道:“我是对他有诸多不满。可是,他总归是我父亲,你也早晚有一天必须面对他。”
她点头,作为一枚现代人,没那么多顾虑和扭捏,也没古人那么多的规矩。既然已经决定要和子宸在一起,那么见家长这种事,也是无可厚非的。总不能让人长辈主动来见她。但是,她担忧的却是这个,“我现在可是通缉犯的身份,回京会不会太冒险?”她倒是不怕自己怎样,只是怕给他的家人带来麻烦。
“无妨,”子宸搂紧了她,“我已找人打探过,京中如今风声已没那么紧了,你的事风头早过了,毕竟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事情发生,大理寺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能一直揪着你的事不放?再说咱们回京后,暂住幽谷,那儿挺安全的,你完全不用担心。再不济,给你易下容,他们也认不出来。等过段时间,我再想办法,帮你洗脱罪名,这样就不用再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让所有人都见证我们的爱情,你说好不好?”
桑离依偎在他怀里,唇角浅浅一笑。“好。”
洗脱罪名,谈何容易?这恐怕也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景罢了。可是,他既然有这样的憧憬,她也就不忍泼他的冷水。其实,仪式与否,并不重要,她并没有那么在乎,今生惟愿的,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有他,就足矣。
管他名与利。秋与冬。
既然两心相许,决定生死白头,他也带她来了母亲的坟前,当着自己母亲的面向她告白了许诺了,那么有些事,他若不主动向她说起,她也就不再追究。就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毕竟,爱是恒久忍耐,也有包容恩慈,不是吗?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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