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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乃东静静地听崔玺晶讲述，觉得受用无穷。崔玺晶所说的这些历史，在数据库中都能查到，然而，崔玺晶将散乱的资料，予以筛选，梳理，整合，仿佛用一条细线，把数十颗晶莹的珍珠，串连成举世无双的项链。

“结果是，弥勒会败退到火星，蜕变为恐怖组织，而重生教一统地球，完成了史上第一次全球只有一个宗教。”崔玺晶说，“不过，还有一点需要强调，重生教一家独大，这是事实。但重生教内部，除了远古派和全新派，细细分来，还有几个较小的流派。树大分叉，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

袁乃东说：“在朝天门长老会议之后，掌握重生教军事力量堕落者的查尔斯死了，坐拥数万无敌骑兵的伊凡也死了。可以说，全新派的势力遭到了全面的清洗。远古派这边，只损失了文庆裕一位长老，实力尚存。可我不太明白，乌胡鲁应该早有了解，为何允许全新派与远古派的分裂行为？”

崔玺晶想也没想，张口即答：“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全新派与远古派随便怎么争，乌胡鲁都视而不见。然而一旦威胁到乌胡鲁的地位，威胁到重生教地根本，乌胡鲁就会毫不犹豫地施展霹雳手段。”

“是这样。”

“朝天门会议，你在现场吧，我是在押解到乞力马扎罗山的途中听说的。想一想那情形都觉得惊心动魄。十殿长老，一口气干掉了三个。当场杀死查尔斯，是为立威。伊凡只是撤职，是为分化敌人，给伊凡以希望，避免他鱼死网破，然后再在回归途中动手，轻而易举。至于文庆裕，禁止他研习星相，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他的自杀，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或者，假使他忍着不死，我相信乌胡鲁也会安排后手，置文庆裕于死地。”

“所谓翻云覆雨，指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吧。”袁乃东感叹道。又说：“吃饱了吗？”崔玺晶点点头，放下了筷子。

袁乃东招手让那个年轻的天神卫过来，问他拍下来没有。在整个过程中，这名虔诚的重生教信徒都侍立在旁。崔玺晶的言论让他深感不安，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几次欲言又止。

天神卫回答：“这个异教徒宣讲的全过程都拍下来了。遵照《重生圣经》的规定，他当处以不少于100次的鞭刑。”

“很好。想请你帮个忙。”

“你有何吩咐？”

袁乃东说：“要借你的动力装甲一用。”说着，手指闪电般伸出，点到天神卫没有被装甲遮住的喉结上。天神卫歪斜着身子倒下，袁乃东在他倒到审讯桌之前，将他扶住。

崔玺晶有些莫名地看着袁乃东。

袁乃东说：“快，你换上他的动力装甲，我带你出去。”

崔玺晶踌躇地说：“动力装甲有个人识别装置，不是谁都能驾驶的。”

“有我了，你尽管穿。”

袁乃东手指在动力装甲腰部弹动几下，胸甲和腹甲向外裂开，露出里边年轻的天神卫。袁乃东抓住年轻人的肩膀，将他从动力装甲里扯了出来。跟火星的比起来，这动力装甲粗糙得像泥巴捏成的一样。袁乃东在胸甲里摸索了片刻，取下内存晶片，然后示意崔玺晶进去。崔玺晶弯腰，从裂开的胸甲和腹甲处钻了进去。袁乃东又按动几下，裂口关闭，将崔玺晶封在里边。

“怎么样？”

“还挺合身。”

崔玺晶试着挥了挥了手臂，又走了两步。

“把面罩戴上。我们出去。”

“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不会。我现在是重生教的贵宾，对乌胡鲁来说，我还有用。”

两人离开审讯室，出了牢房。外边已是深夜。但见天空上只有几缕薄云，无数的星星在穹顶之上闪闪烁烁，宛如无数只生机勃勃的眼睛。

“真美啊！”崔玺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叹道。他停下脚步，似乎被眼前的美景深深迷醉了。“就到这里吧。”他说，“我是说，你就到这里，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你不可能把我送下山去。”

袁乃东问：“行吗？”

“没有问题的。刚才吃得饱饱的，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恨不得马上写一篇论文，名字就叫《论美食的重要性》。现在又有动力装甲作掩护，逃下山去，没有任何问题。你放心吧。”

袁乃东猜测春节运动的领导人应该有其他考虑，就点头说：“那你当心。”

“不管怎样，谢谢。后会有期。”崔玺晶说着，迈步离开，消失在远处。

夜色下的乌胡鲁神殿安静得像空无一人。

袁乃东捏了捏手心里的内存晶片，里边有刚才崔玺晶的宣讲。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使用这个视频。只花了半秒钟，他读取了那枚晶片的全部内部，并把相关视频截取出来，进行处理。视频的格式很古老，体积偏大，他把它修改为更适合传播的格式，然后取了一个具有**力的题目，发送到网上。

是的，和文庆裕转轮宫一样，乌胡鲁神殿也有一个无线网络，只是规模更大，而且二十四小时在线。这里是重生教的圣地，世界的中心，乌胡鲁在这里坐镇，统治地球。命令需要下达，消息需要汇总，数十亿信徒需要管理，不依靠无线网络，难道还能依靠马匹和信鸽，甚至烽火台？

袁乃东隐蔽了自己的上传地址，确保以任何方式都无法查出是他上传的。同时，他确保这个视频，会同时出现在所有网络终端上。因为题目里包含了乌胡鲁的名讳，他确信重生教信徒都会点开，大部分不会看完就会关掉，然后破口大骂，并检举揭发，大肆搜查，但少部分人会看完，少部分人会思考并心生怀疑。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可能长成参天大树。

做完这一切，只花了几秒钟。袁乃东向另一座建筑走去。有人在屋檐下喊他的名字。是何家的老二，何子华。他穿着主祭的服装，满脸笑意，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哈，在干嘛呢？”何子华说。

袁乃东非常刻意地打量了他一番：“哟，半年不见，当上主祭啦！恭喜恭喜。”

这话说到何子华的心坎上去了。他得意地扶了扶头上的冠冕，牵了牵肩上的绶带，理了理腰间的挂坠，双臂展开，宛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抖了抖宽大的黑白相间的袖袍。

从衣服很容易分辨重生教的各个阶层和职务。普通信众下身穿白色裤子，上身穿黑色衣服即可，或者反过来也行。专职信徒，包括堕落者和教奴则可以穿前后异色的袍服，通常是前面黑，后面白，袍服上可以有少量装饰。教职地位较高的，如牧师、神将、主祭，可以穿左右异色的长袍，一般是左黑右白，也可以是左白右黑。长袍上可以有较多的装饰，十字架是必须的。至于十殿长老则统一穿着黑白格子的套装，从冠冕到绶带到挂坠到袍服到裙裤到鞋子，装饰繁复而华丽，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尊者，于是心生敬畏。

“不错不错，比牧师那一身，漂亮多了。”袁乃东啧啧赞道。

“这不是废话吗？”何子华的兴奋劲儿已经溢出了脸庞，表现在每一个肢体语言上。然后，他拉着袁乃东的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半年多不见，袁乃东明显感觉何子华有所变化。何子华走路还是一摇三晃，说话还是颠三倒四，夹杂着很多的方言和粗话，不加以整理，根本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何子华的变化体现在他的精神不再飘忽，即使说一大段也能围绕一个意思进行，稍微梳理一下，去芜存菁，还是能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

上次分开的时候，何子华是要去找克莱门汀。此时他的滔滔不绝，合起来就一个意思：第一次见到克莱门汀，她的坚定执著，就深深地打动了我。听着她声泪俱下的演讲，看着她站在礼堂的中间，强烈的聚光灯照射下来，她笼罩在光里，而我身处黑暗之中，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命运的力量。从小到大，我都是重生教的信众，我念着《神之书》，做着晨课，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它。直到克莱门汀出现。是克莱门汀选择了我，她拯救了我，对她我无法抗拒。我愿意为她去死。

听着听着，袁乃东发起愁来。之前袁乃东曾听何子华说过荧惑守心与天降瘟疫的故事，说过他的疑惑与焦虑，说过他对重生教的怀疑与不信任，如今他却如他的哥哥何子荣一样，骤然间变成了重生教的忠实信徒。就像他曾经表述的那样，终于找到了值得一辈子去追求的事情。然而，像何子荣、何子华这样的信徒，重生教还有好多亿。如果要实施那个计划，是不是要把这些信徒全部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