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研究院内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熟悉, 但初代研究员没有人不知道他。

异变最初十年，许多重要异变植物的原始数据资料都是他带着团队获得的, 后中央基地建成, 身体缘故，他只担任了极短暂时间的院长，便退出了研究院。

姚老成绩没有那么不堪，但纪照这么说, 他却无法反驳, 因为当年对方不退, 他也当不了研究院的院长。

更何况, 纪照离开之后，并没有完全沉寂, 中央基地最大的种子网便是他创立起来的，还有所有农业工具领域都在他手中把控。

“外面不过安静了几个月时间。”纪照拉开会议桌末席的座椅坐了下来, “你们就迫不及待跳出来？”

“没有这个意思。”姚老耷拉的眼皮抽搐似地动了动, 干沙的嗓音在最高会议室响起, “但她的实验危险，只怕中央基地会成为第二个渊岛，当年那些资料都没有来得及带出来，造成了多大损失，你也是知道的。”

异变十年期间，无数初代研究员用性命填出来的各种实验，资料繁多凌乱，后中央基地建成, 相当一部分初代研究员留在渊岛, 或从研究院出走，重新返回渊岛。

可惜沦陷之后, 那些资料也随之与世隔绝，导致中央研究院青黄不接。

纪照双手交握放在拐杖上，声音沉沉：“关键时候，无论多冒险，只要实验有效果，都必须进行下去。”

姚老抬手指向后面的赵离浓：“如果有效果倒也罢了，但她的实验开销巨大不说，毁了三个高级实验室，还引发研究院的警报。”

“所以这样的实验，我认为没有坚持的必要。”

姚老不在乎赵离浓这个人，他以为只是今天纪照碰巧听见了他们的讨论，对这种做法表示不满而已。

“一次失败，就要否定所有？”纪照用力拄拐杖，发出“咚”的一声，“我以为S级异变植物的出现，足够让你们明白现在的情况！”

这一声像是重重砸在了所有人心上。

最高会议室陷入沉默当中，几位初代研究员不敢出声，高级研究员更不会出声。

纪照缓了缓，侧过脸问赵离浓：“你的实验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成果？”

赵离浓上前，终于有机会出声：“实验已经做完，刚才没有及时过来，是在等最后的数据。”

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高度集中在她身上。

“什么叫做完了？”李真章惊讶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可以投入实验，但中央基地内没有A级异变植物。”赵离浓也懒得等之后再上内部网申请，直接在这顺便说了，“我想申请外出，进行相应实践投入。”

最高会议室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赵离浓身上，坐在前面微微偏头的纪照，眼中带着熟悉笑意，果然还是他师妹。

纪照扫过对面的姚老，转过头对赵离浓道：“既然如此，先讲讲你的实验。”

赵离浓想了想，点开光脑：“还没来得及整理，会有点乱。”

她放出来的是自己实验过程的数据记录，并佐以视频证实。

赵离浓打开几个文档，一一解释：“这是上个月的视频记录，B级异变植物注入药液之后，没有立刻枯萎死亡，而是先开花结果，再死亡，期间攻击力还会显著下降。”

“因为没有A级异变植物供实验，后续的只能采取数据模拟实验。”赵离浓道，“根据数据显示，目前改良提取出来的药液，有87.3%的成功率能让A级异变植物提前进入枯萎死亡，所以现在我申请进行实地验证，后续也许还需要调整。”

“假如能成功。”严胜变突然问她，“你改良后的药液会促使A级异变植物开花结果，即便一棵A级异变植物死亡，是不是有可能造成更多高级异变植物产生？”

“A级异变种子并不会立刻萌发。”赵离浓想起当初在林地世界见过的A级松子生长，那时候……其他异变植物似乎向它输送过能量，才生长出来，“之前的A级构树种子，到现在也没有培育出来。”

赵离浓补充：“如果是雌雄异株的异变植物，萌发概率更低。”

比如异变构树，是雌雄异株，而异变松树，则是雌雄同株。

“姚全儒，你觉得呢？”纪照直接问道。

姚老面上重新带上稍显僵硬的笑：“这都是他们高级研究员决定的事，我们这把老骨头也不掺合了。”

“不掺合，你刚才在这里对小辈指指点点？”纪照呵了声，“研究院不是给你们勾心斗角的。”

坐在对面的姚全儒手指神经质地**几下，他想不通为什么今天纪照要这么针对自己，他们目前没有利益上的冲突，甚至合作研发生长因子多年了。

李真章连忙上前打哈哈：“既然实验已经有了进展，那肯定需要去验证，我同意小赵的申请。”

“这两天整理好名单。”严胜变看向赵离浓，“有什么需要全部报上来。”

“我太久没来过研究院。”纪照起身，看向边上的罗莲雨道，“今天你带着我们这些人好好走一走。”

落在众人眼里，今天纪照应该是来找罗莲雨的。

一直恨不得躲在角落看戏的曹文耀，往赵离浓那边望了一眼：奇怪，纪老之前不是说来找她的？

结果纪照一转身，冷冰冰的视线掠过曹文耀，他下意识绷紧小腿，状似不经意，实则特意抬手捂了嘴，对纪照以示自己会闭嘴。

临走前，赵离浓侧身让开位置，抬头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江习师兄，他趁所有人未注意之时，冲她眨了眨眼睛。

其实，七十多岁的年长者做出这个动作有点违和的搞怪，但这一瞬间，赵离浓好像见到了那个还年轻正盛的师兄。

每次他们上台被导师一个个训斥时，江习师兄下来时，都会对排在后面的她做这个动作。

要找A级异变植物做实验，以防万一，高层一致认为赵离浓必须远离中央基地。

如此，即便实验失败，造成了什么后果，也不会立刻对中央基地造成打击。

至于这次任务的名单，研究员只有参加这项实验的才被允许去，所以只有赵离浓和严静水，还有何月生三人，另外还有两支异杀队随同。

异杀队是严胜变和单云选的，一支是零队，另一支则是今年刚升回来的一队。

“桂城的位置是不错，远离中央基地，原先最近的第八基地也已经毁了。”严静水坐在实验室，放大光屏上的地图道，“正好还有A级。”

何月生稍微觉得不妥：“但桂城那个A级异变蘑菇，孢子散发太多，万一产生更多的异变，会很危险。”

“之前的孢子也没见多少异变了，我觉得这里的位置最好。”严静水还是选择桂城。

“桂城离丘城太近。”何月生还是觉得危险。

赵离浓出神中听见何月生的话，喃喃道：“确实太近了。”

严静水扭头看她：“你……要换别的地方？”

赵离浓回过神：“不，就去桂城。”

桂城离得近，说不准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会成为丘城那棵异变侧柏的能源。

她潜意识觉得能摧毁最好。

确认好位置的第三天，零队便带着他们登上了机舱，准备在外和一队汇合。

这几个月外面格外平静，军队时常派人出去，重新规划记录情况。

因此这次飞过去还算顺利，

“周院长他们研发的模拟信号放在无人机上有掩盖效果。”田齐笑拿出无人机，指了指一块装有模拟芯片的部位，“可以暂时避开异变植物的攻击，先用无人机试着注射，不用靠太近。”

“丘城和第八农学基地的能量辐射范围在哪？”叶长明问旁边的严流深。

一队从中央基地出来后就在这块打转，并尝试建立新的信号塔。

严流深从怀里拿出手绘地图，放在车前盖：“还没完全蔓延到桂城，它们的能量辐射快一个多月没有再扩散了，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极限。”

“能量辐射和地下的根系并不同范围。”赵离浓低头调整脸上的防毒面具，“它们的根系会更发达。”

“是吗？”旁边严静水有点诧异，“你见过？”

赵离浓手一顿，她没见过。

只是当初和异变水石榕交换意识后，能感知到它的根系从海底蔓延开，比能量辐射的范围远太多。

“我们在海域陆地那边见过。”站在车头前的叶长明忽然出声道。

严静水没去过，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叶长明这么一说，便以为他们都见过。

正在卷地图的严流深当时倒也在那片海域，不过他对研究员的话，除非关键时刻，平常一律忽略，完全听不进脑，据说是遗传了他妈。

等越野车也装上模拟信号后，一行人正式开往桂城，远远停在能见到A级异变蘑菇形的多头绒泡菌的地方。

田齐笑负责动手，另外一位观察员负责附近动态，其他队员将三位研究员围住，以护住他们的安全。

随后无人机队出动。

三位研究员则在观察屏幕上的变化，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实地测试。

严静水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控制得了自己情绪，她参与的一个独立实验项目，虽然建立在严胜变的药液基础之上。

何月生应该也在紧张，身体有些僵硬，眼睛望着中间赵离浓手中的操控屏幕。

她向异杀队要了一架无人机，飞在前面，自己调整角度来观察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的变化。

“队长，已经靠近，暂时没有异动。”田齐笑头也不太抬道。

十分钟后。

田齐笑再次出声：“可以行动，是否射击？”

叶长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中间的赵离浓：“动手。”

从各个方向布好的无人机，按照计划，先行射出一枚改良后的药弹。

赵离浓盯着屏幕上A级异变植物的变化，似乎没有动静。

“继续。”叶长明道。

又一枚药弹射中异变蘑菇的头部，屏幕中可以见到一阵黄色粉末状的孢子掉落。

“好像还是没有变化。”严静水压低声音道，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

赵离浓调整无人机，更加靠近这棵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再等等。”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A级异变蘑菇还是原来的样子，而无人机上的芯片却到了极限，不多时便被它发现。

赵离浓的无人机离得极近，瞬间被蘑菇体内伸出的桂树枝条刺毁，连躲闪都没来得及。

田齐笑的无人机离得稍远，在动静发生前，已经开始后退，二十分钟后毁了两架，另一架正在返回。

A级异变蘑菇像是苏醒了一般，开始望他们这边攻击。

“上车。”叶长明要他们撤退。

赵离浓临上车时，手扶着车门停了下来，转头看着A级异变蘑菇方向：“等等！”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异变蘑菇竟开始坍塌。

原本有密密麻麻的黏菌组成的巨型蘑菇，如同被融化，一点点塌下来，追来的枝条也开始垂落。

“成、成功了？”昆岳惊道。

赵离浓后退一步，离开车门，压制心中涌起的情绪：“还需要观察。”

“我返回看看！”田齐笑当即道。

……

——两个小时之后，A级异变多头绒泡菌确认死亡。

“它真死了！”严静水彻底松了一口气，难掩高兴，仰头望天道，“我们改良成功了！”

“嗯。”赵离浓神色也稍稍放松，“之后还需要定点其他A级异变植物测试，我们……”

赵离浓倏地抬手捂住耳朵，尖锐的耳鸣几乎穿透她脑子，让她无法思考，迫不得已弯腰，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各种强度不一的交错心跳声。

“砰、砰、砰！”

叶长明一把拉过赵离浓：“你怎么了？”

站在后面的何月生悄然收回按着光脑的手，抬眼看去，见状连忙上前：“小赵？”

“离浓？”严静水愣住，当即转头看向严流深，想要让他队伍中的医生过来。

“嗡嗡嗡——”

这时，所有人光脑都在震动。

他们皆收到一条来自中央基地统一发放的黑底红字警报消息。

【中央基地出现大量异变鼠，请所有居民迅速前往庇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