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郎妾暂相别

许久之后,众兵丁搜查完毕,果然没有丝毫收获。为首那将领又向清平夫人赔了不是,为搅扰她清平坊的安宁说了许多软话,只求清平夫人不要向杭州郡守发难,也是给这群苦命差役兄弟一条活路走。

清平夫人自是满脸堆笑,直说这首领太过客气,却是不必如此;她自己也是杭州百姓,无事自然不会打搅父母官的安宁,更何况搜查朝廷侵犯,却是一应百姓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她是万万不敢有任何怨言的。

只是清平夫人说归说,一双眼睛却牢牢盯住了这位领头的将领。先前这人上楼之时,清平夫人曾暗中以快手攻击,作出搀扶模样。寻常将领并无这等本事认出清平夫人的动作,眼前这位却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做出躲避动作,旋即又强自忍住,恢复正常。

这练武一道,无论如何遮掩武功高,面对危险得本能却是做不得假的。两人临阵对敌,招式武功的判断可以决胜负,平日养成的本能却能断生死。清平夫人一招试出,真气鼓**,也是激起了这人自身内劲反应,却是万万遮掩不住的。

这年轻将领虽言语举动都十分恭敬谦和,处处对清平夫人礼数有加,但是他身怀上乘武功而又隐忍的举动却是叫清平夫人警惕非常。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人只怕也与弥勒教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不知那秋月躲在密室中被他发现没有。

寻常人呼吸节奏不同,但始终有个规律,自有声以来就在习惯,却是不会关注,对别人的呼吸心跳并不敏感,也不会刻意留意。但是练武之人,无论道家佛家,也无论正道邪道,纵是先从调养内息练起,道家称百日筑基,佛家称心性修持,归根到底都是将后天呼吸浊世气息的法子,转为先天胎儿一般的内息,进而修炼内功劲力,都是由着一口气息入门。

一般的练武之人,对自身的呼吸心跳都有十分明确的认识,也会下意识留意周边一切人等的气息。清平夫人传秋月武功之时,也曾按照道家武功入门之法,传了养气炼气的功夫,按着秋月如今的修为,像清平夫人一般龟息胎藏或许还做不到,刻意削弱气息气血却也是轻易。只是不知她是否得知了有人来搜查,妥善隐蔽了自己。

想到此处,清平夫人也是觉得有些担心,又自一咬牙,决定横心试一试眼前这将领。

眼下那将领也说完了场面话,正要领着一众兄弟撤退,却见那清平夫人一时扭着腰肢迎上前来,一手搭住那年轻将领的脖子,一面喘着粗气,呼着香风便凑到了他的耳边,柔声说道:“自从去年有了些误会,却再不见诸位兄弟再来照顾我这清平坊的生意。各位都是有武艺在身的,一身功夫却叫姑娘们思念到今。如今诸位军爷再度登门,却也当一叙往日旧情,将先前不快抛诸脑后,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宽广所为。”

好家伙,清平夫人这一身媚术功夫,加上她独创修炼的浮世真气,莫说是这等十几二十岁如狼似虎的兵丁将领,纵是陈风崇那等吃过见过的采花达人也难以把持自身。这将领果真是太玄教的信徒,也得了太玄教传授的功夫,一早知道清平夫人身份,对她十分警惕,眼见她贴身上来还忍不住暗运真气,准备迎击。不料清平夫人这般举动,却又叫他进退两难,整个人混如一根僵硬的木头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原本他若是平常心对待,只当受清平夫人一通美色,虽窘迫尴尬些,也无大碍;奈何他一早警惕着清平夫人,暗自运了真气抵御,却是正中了清平夫人的下怀,只觉得一股子复杂多变的香气从耳根,从鼻孔,从嘴唇,从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钻入身子,与灌注全身的真气糅合一处,混杂一体。那香气随着筋脉血气运行,顿时冲入他上督脉印堂丹田泥丸宫,中宗气胸腹丹田膻中穴,下任脉藏精丹田关元穴,只叫他浑身发烫,小腹如有烈火灼烧,一时血脉喷张,气喘如牛。

清平夫人见他这般样子,知道他暗运真气抵挡又不敢出手,正如将自己扒光洗净丢在案板上一般,送上门来地迎合了自己的浮世真气,令自己这一手斩获奇功。一招得手,清平夫人更是不饶人地愈发紧贴了这将领的身子,自己周身上下都有隐约香气四溢,令周围一众兵丁都露出各色神情,自己又贴着这将领的耳根轻轻说道:“这位菩萨,奴家却是静候你一探究竟呢……”

那将领顿时浑身一震,脸色惨白,一时看着清平夫人,眼中神色变化,一时又急又怒,又惊又怕,这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呐呐说道:“多谢夫人美意。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不敢逗留,多谢夫人。”说着,他再也不敢再看清平夫人一眼,恨声招呼了身后一应弟兄,不顾两腿间冰冷湿滑,却是有些气力不济地匆忙走了。

清平夫人见这般景象,暗自一笑,心想看样子这人却不曾发现了那秋月的动静,眼下又在自己这里吃了个暗亏,破了功夫,想来没有几日恢复不了,短时间内却是不会在上门寻麻烦了。

弥勒教第一次与清平夫人交手,乃是她暗中偷看传教暴露,被其教中武徒追杀。那时清平夫人正好被陈风崇惊扰了练功,周身气血阻滞,一身功夫十成里用不出一两成,却叫他们看轻。第二次则是那杨大爷领着一众武徒大闹清平坊,清平夫人施展了全部的拳脚内劲,堪堪将几人打退,引起了弥勒教高层的注意,再不敢轻视这位清平夫人。只是他们看重归看重,却是不知清平夫人最厉害的内功修为乃是一身浮世真气,一旦全力施展,那真是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强弱美丑,都难逃这无色无形的香气。而且这功夫最厉害的一点,就是除了长生老人一脉内功之外,别门内功却是万难抵挡。他人一旦运起真气,那真是烈火浇油一般,凭空助长这浮世真气几层威力,中招的轻则滑精软倒,重则像这将领一般,同时受了心性上打击的,更是会气血逆转,功力散落难聚,却是要被破功几日。

无论练武还是炼气,道家都讲究一个“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过程。清平夫人这浮世真气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却是用媚术真气先攻神意,取“食色性也”的人伦大道,自上而下;神意失守,气息自然散乱,她这真气便趁虚而入,融入气息,攻伐上中下三丹田,叫人精元不保,血脉不畅,周身功力无法运转。

长生老人当年看清平夫人的浮世真气,也是啧啧称奇。以他一届宗师的毒辣眼光,也觉得清平夫人这一手实在是内家修为的克星,若是修炼到极处,当世除了同门,怕只有那些有几十年童子功修为的宗师能够抵挡。

如今清平夫人施展这招,虽还未修炼到极处,却也斩获奇功,一来探清了弥勒教的情报虚实,二来也坏了他们一个战力,叫他们短时间内不能有大的举动。

送走了一众将领,清平夫人直说无事,招呼一众姑娘小厮散去。只是转头一看,清平夫人也是哭笑不得,只见众人无论男女地一脸痴相看着自己,也是被她的真气波及。

打发了众人,清平夫人连忙上楼,将秋月领到自己房中,又将刚才的事情说与她听。

秋月躲藏在此处,自知庞太师不会轻易放过她,自然是十分警惕,只听见有人往这边走来便连忙沉心静坐,收敛呼吸,好歹没有暴露自己。她的一身功夫得自清平夫人的传授指点,单论内功也算得上是一流,当日在庞太师府中便能瞒过一应亲卫武将的耳目,只在莫之代面前露了些许破绽,终究也没被抓住。

不一会儿,只听得屋中窗户响动,便看见陈风崇灵巧如猿猱般探身进来,站在了两人面前。

清平夫人连忙问起情况如何,原来之前一众兵丁还未来到清平坊前,陈风崇便已然觉察动静,悄悄上了屋顶等着,随后尾随着这一群兵丁走了。

陈风崇说兵丁们出清平坊便返回了杭州官府衙门,清平夫人一拍大腿,怒骂:“果然!”又将先前那将领敷衍她的一应话语说与两人知道。

陈风崇一听便皱起了眉头,说如今这般情况,却是弥勒教又盯上了清平坊,也不知他们是想借着这次事情再闹一通清平坊,还是得了确凿的消息才来搜查。

清平夫人又着急去给长生老人送信那人至今未归,陈风崇安慰说那人离开不过数日,算起脚程也才堪堪抵达苏州,却是不比自己等人有轻功在身,行路上要缓慢些。

清平夫人又是一筹莫展,虽然今天打发了那些官兵,但只要弥勒教一日不除,清平坊怕是永远都没有宁静日子了。更何况若是弥勒教真得了传国玉玺的消息,那这绣帛放在已经暴露的清平坊却是十分危险了。

陈风崇闻言思索半天,欲言又止,清平夫人看他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当下便将那锦盒取出,塞在陈风崇手里,叫他不要再等回信,即刻带着这绣帛去苏州见了师父再说。

陈风崇直说如今很不太平,若是他一时走了,弥勒教找上门来,只靠着清平夫人一人却是独木难支,实在叫他放心不下。

清平夫人说现下已是危急时刻,若是这绣帛有了差池,落在弥勒教或者庞太师手中,自己一众都要成千古的罪人。如今她坏了弥勒教一人的修为,想来短时间内弥勒教不会再有举动,纵是他们敢打上门来,想来杭州官府衙门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与他们合作,自已也能抵抗些许。

说了许久,陈风崇实在拗不过清平夫人,也知道这绣帛事关重大,只得百般嘱咐了清平夫人,自己一人挟着这绣帛,当晚便趁夜走了。

他这一动,却是与长生老人不能与绣帛相见的意思相悖,又闹出了不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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