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衷肠相倾诉

徐方旭一时离开大堂,孙向景也是急急追了出去。

师兄回来的这几日,孙向景也是多少感觉到了一些不妥之处,也是两人多年朝夕相处,睡觉都是在一张**,徐方旭一丝一毫的变化,倒也都瞒不过孙向景的眼睛。

作为蛊婆杏妹的传人,孙向景在一应地蛊术之上自然是十分小心。摄心术归根到底,也可以算作是一种蛊术,原理相同,孙向景自己也把握着个中关键要害之处。自从徐方旭回来之后,孙向景便十分小心地试探了他,也用某些蛊师的法子检视过徐方旭的情况,倒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毕竟他先前可是听说过,弥勒教的摄心术能逼得人亲手杀死至亲,实在要比他的手段高明不少,也是不敢懈怠,万分谨慎。

也正是因为确定徐方旭没有中了摄心术,孙向景才对他今日的表现感到十分不安,又是难以理解,心中十分疑惑。也是这世上的事情,没有失去过,总是少一分珍惜。徐方旭这次死里逃生,原本是叫众人都欢喜无限的事情,此刻却是表现出这般反常的状态,又是叫孙向景难解担忧,追了出去。

徐方旭甩开师兄师姐,一时出门,脚步自然极快,却是朝着长生老人的书房走去。孙向景在后面追着,也是仗着得了长生老人的功力传授,三步两步便赶了上去,跟在徐方旭身后,又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也是进了书房之中。

看着神情诡异地孙向景,徐方旭也是知道自己的表现吓到了他,这下却是轻柔了语气,好生说道:“师弟,你觉得师兄这次,做错了么?”

孙向景摇了摇头,说道:“师兄这般,实在叫我难解,却是不好评价的。无论师兄要做什么,我都愿意追随帮助。只有一点,却是师兄你最近情绪似乎与之前大不相同,我十分担心,又是不敢贸然问起。今日这般,既然师兄又问,我也便问上一句,可是在哪弥勒教驻地总坛之处,还出了什么事情,是师兄不曾说出的么?”

徐方旭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三月时间,所发生的一切,自然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有些事情,待得时机成熟,我自会说与你知道。你要说我情绪不同,我自己也是知道的。却是那日少室山之后,眼见着一众同道赴死,几位前辈牺牲,你又是情况危急,几可谓命在旦夕。虽然之后我侥幸逃脱一条性命,却是日夜寝食难安,每每合眼,就看见太和师叔,空智大师等人情状就在眼前,不忍多看。随后又是担心后怕,却是不知你的情况,不知你和冲玄子是否逃脱,不知你的病情是否缓和,不知这三个月里,师门是否平安,大家可还都在。”

说到这里,徐方旭紧锁眉头,摇了摇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事情,好半天才继续说道:“师娘说得不错,这后怕的确是叫人难以承受。我几次想象那日之后的事情,都是觉得心惊胆颤,又是无法自持,每每紧张,汗流浃背。或许也是周身功力都被镇压,我那段时间却是难守心神。先前一直不曾说与你知道,却是我这‘知见障’许是不曾完整渡过,又是一波心结。”

孙向景在旁边静静听着,又是想起徐方旭归来的这段日子,虽是日日强颜欢笑,夜里却是经常惊叫出声,含糊说些梦话。孙向景也是知道,武功到得他们这个境界,不说掌控全部的心神肉身,多少也是意志顽强难曲的,莫说是夜不能寐,就是晚上翻身都是在自己心念掌控之中。他大概也知道徐方旭在弥勒教的日子或许不像他所说的那般轻松,也是不好向他说起,只得每每夜里起身,点上凝神静气的香料,好几次徐方旭实在动静太大,孙向景甚至都掺杂了些许迷香,才叫他好生睡过一夜,逃脱那些梦魇。

今日两人把话说开,孙向景才发现原来师兄竟是经历了这般煎熬。他自己是心大的,虽然这几个月来,偶尔也会想起少室山的事情,可是心念一转,便全部担心徐方旭去了。虽然午夜梦回之时,还是会重现与太和真人等人相处得点滴,泪湿衣襟,不过好歹不是什么梦魇之类,心理负担倒也不算太大。

徐方旭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物,又是深谙礼数尊卑,对一众前辈是万分敬仰尊重,又是多了一层感激他们舍命相助,终于救得孙向景平安逃脱的意思,故而少室山一事之后,内心倍受煎熬折磨,思虑极多,许是自己不曾留神注意,其实心智多少有了些许变化。

孙向景没有像徐方旭一般,听见长生老人谈论过神志一类的道理,不过杏妹的七情六欲之法,却也真是不输给长生老人。这两年孙向景潜心学习杏妹传授的知识,饶是没有她亲自指点,仗着自己聪慧,倒也理解了许多。如今听徐方旭这般说起,孙向景心中倒也有了些许计较,多少算是理解了徐方旭此刻的状态,对他也是颇觉同情内疚,却是想到因为自己,师兄竟是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两人说清了此事,倒是再无什么隔阂。徐方旭也是向孙向景说起,自己有心为一众同道和前辈报仇,饶是像师姐所说那般,木秀于林,被大风毁去,却也是虽九死其犹未悔的,绝不放弃。孙向景听他这般坚决,也是无法,虽然内心深处不愿师兄犯险,可真要到了他心意已决的时候,还是愿意追随,共同承担这份风险。

说了半天,徐方旭说自己还要好生整理长生老人留下来的一些书籍资料,孙向景也是急着去向清平夫人解释,别叫她误会了先前徐方旭的意思,又是怕她搞出什么整人的法子出来,闹得大家都是不自在。话说完,徐方旭留在书房之中,孙向景便几步跑了出去,去往大堂。

看着孙向景离开的背影,徐方旭也是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神情凝重,又是变化,一时双手微微颤抖,从袖口暗袋之中摸出一小枚药丸,急忙服下。随后,徐方旭便坐在长生老人的书桌之前,五蕴皆空,神志迷离,云游太虚去了。

大堂之中,清平夫人和陈风崇正在商量着徐方旭的情况,又见孙向景从外面跑了进来,便双双转过头去么,看着孙向景,等着他说说徐方旭那边的情况。孙向景过来就是为了解释这一件事情,一时也是将自己之前与徐方旭的对话都说了一遍。两人听完值周,一时也是有些难过,却是想不到徐方旭这段时间竟是受了这么大的折磨。

清平夫人自己一只脚踏入地仙之境,武道修行上的许多事情要比两位师弟了解不少。先前徐方旭和孙向景从大理国回来的时候,杏妹曾指出徐方旭陷入了知见障之中,长生老人也是几番指点,又留下话来,要清平夫人多多留意。这知见障实在是不容易渡过的,饶是徐方旭前往南少林的过程中有了些许机缘,一时堪破了些许,却也未能圆满完整地度过,心境多少还是受一些影响。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清平夫人和陈风崇也就能多理解徐方旭一些。虽然两人还是觉得徐方旭这般状态不是很对,不过多少知道了缘由,至少不用再担心他出了什么别的岔子。陈风崇又是问起孙向景摄心术的事情,孙向景便将自己之前检视的各种方法也说了一遍,两人听完之后,倒也就放心了许多。毕竟孙向景身为蛊婆杏妹的传人,对一应地蛊术了解自然远远超过两人,若是他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两人自然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至于徐方旭想要整理长生老人的一切遗留,众人倒也觉得合适。虽然众人都是长生老人千挑万选,根骨悟性绝佳的人物,一切的能力水平都是不差。不过人各不同,大家擅长的方面也是不一样。清平夫人自己悟性好,心性又是绝佳,武功是众人之中最高,却是实践大于理论,要是叫她去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她也觉得头疼。陈风崇和孙向景就是更不用说,真真是看见字就难受,又是许多层面不甚了解,对长生老人留下的一众文字自然也是无从整理。

因着之前长生老人受天命所困,又是莫名知晓了一些机缘,悟道之后便急忙忙携着师娘云游天下去了,却是留下一众典籍札记,未曾带走。众人之中,也只有徐方旭是一直跟随者长生老人学习各种知识,特别是医道一块,经常出入长生老人的书房。由他进行整理,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

如今天下四处纷乱,清平夫人也不能长久留在苏州,早晚还要赶回清平坊去坐镇。也是自长生老人离开之后,这清平坊便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勾栏瓦肆,更是众人的其中一条退路,若是今后有了什么变故,靠着清平夫人这些年的经营所得,也能保得众人衣食无忧,一生平安。

因为此,清平夫人也就好生交代了陈风崇和孙向景几句,要他们时刻关注着徐方旭的状态,若有不对,她却是要即刻返回的。先前徐方旭在弥勒教软禁期间,从对太和真人的回忆之中却是偶然领悟了一套内家的气息运转之法。太和真人是何等人物,作为与长生老人齐名的地仙,武道或许不如长生老人,内家修为却是一点不差。如今的徐方旭,武功已然隐隐只在清平夫人之下,陈风崇一时之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孙向景又是刚刚接受了长生老人的传授,虽然磨合许久,始终不能发挥出长生老人威力之万一,要真是徐方旭有所不对,只怕他也难以阻挡。众人之中,也只有清平夫人能够稳压徐方旭一头,轻易将他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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