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河边,韩怀亮独自去镇上买锅碗食材,冯宽用马车、捡来的木头树枝围成一个半封闭的空间,在中间做了个土灶,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杨、胡二人帮不上忙,在一旁看着冯宽熟练地生起火来,不禁都有些惭愧。
这时,刚好韩怀亮备着几个大包裹回来,冯宽便笑道:
“韩大哥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会,等火锅弄好了再叫你。胡姑娘帮我把这些肉切成片,大人等下拿去河边冲一下,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来。”
“好。”
“没问题!哈哈,子虚的厨艺……以前我就印象深刻,今晚咱们算是有福了。”
两人整理好食材,在一旁观摩冯宽配调料、做锅底、煮汤水,不时还问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冯宽一边眼花缭乱地操弄锅碗瓢盆,一边游刃有余地答疑解惑,杨玄感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话来:
“阿紫能嫁给你,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冯宽手一颤,差点将料酒洒出去,脸微微一热,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子虚啊,这几天过来,我对你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等回了京城,我相信,他们也会认识到这一点,只是可能会慢一些。
我们也会帮你,你和阿紫的婚约……”
“大人,给我一些时间,我……我会重新去楚国府提亲。”
冯宽微低着头说完,忙朝马车那边喊道:
“韩大哥,火锅好了,一会咱们喝点酒,你也睡得安稳些。”
“好嘞~哈哈哈!”
四人围在土灶边,一边喝酒涮火锅,一边聊起那会去天都山的事,冯宽追忆道:
“那会过去,人确实不少,可现在回过头来看,很多人的想法其实都不一样。
比如我和阿紫,想的是能否找到救月儿的办法。包大人林大哥,是听从朝廷安排,代表咱大宋过去管辖地方。沈梦溪那群人,原本只是猎奇过去闲逛的。至于公主、曹大人他们……”
“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最后的结果……也确实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去了。”杨玄感接过话,直言不讳道。
说完,杨玄感又看了一眼韩怀亮,笑道:
“老韩,我到现在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何你不选择过去那边。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怎么也比呆在我这里强。”
韩怀亮找冯宽干了一杯,憨笑两声道:“大人不明白就对了,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
说完,见冯宽、胡小婵有些懵,韩坏亮解释道: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原定难军偏将军韩仁轨,是我的亲叔叔。如今他是夏国兵部尚书,曾几次私下来信,甚至公开派人过来,要接我回去。”
“陛下不准么?还是??”
韩怀亮摇摇头,“大人已经帮我搞定了一切,只要我想,回去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最后……我忽然想起和子虚在甲子营的那段时间,还有去接圣驾的太原之行。我觉得……只要子虚在,夏国不会成气候。”
冯宽苦笑一声,干完杯中酒,忽而认真道:
“即便这大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韩大哥还相信这一点?”
“呃……说实话,我差点就快坚持不住了……”
韩怀亮笑了笑,“要不是子虚你又重新回来,我可能……现在早已和大人告别。”
一直比较安静的胡小婵,这时举起酒杯:
“小女子敬两位大英雄!”
“我算哪门子英雄……胡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该我们敬你才是。”
韩怀亮赶紧将酒倒满,抢先一饮而尽,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半夜,韩怀亮和杨玄感在马车里鼾声如雷。
胡小婵睡了一觉醒来,拨开车帘,见冯宽坐在土灶边上烧着热水,便披上外袍过去,提议道:
“子虚你去睡一会吧,我来这里坐坐。”
“啊?没……没事,我不用睡觉。这会夜深风大,姑娘去车里面呆着,不要染上风寒了。”冯宽从沉思中惊醒,冲她笑道。
胡小婵摇摇头,在他旁边的竹凳上坐下,“只要是人就需要睡觉,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醒来一会,怎么也睡不着。”
“我就更离谱了,基本都不会觉得困,一旦睡觉,恐怕得十天半月才能醒。”冯宽拨了拨灶火,哭笑不得。
“既然都睡不成,咱们就坐会聊聊天。”
胡小婵不禁莞尔,“刚才见你发呆,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近乡情怯了呀?”
冯宽倒了杯热茶给她,“也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今天晚上,实在是太开心了。可又让我感觉……似乎有些不真实。”
胡小婵干笑两声,冯宽苦笑道:
“你也有这个感觉对吧。我不怀疑杨大人韩大哥他们两个,可京城……实在是不小。”
“子虚,不瞒你说,经过那天晚上的事之后……我现在……对你回京之后的会发生的事,时间越久,越来越持悲观的看法。”
“我和姑娘的想法基本一致,还好一路算是顺利,没耽误太多时间。
只是有一点……那个人到底在京城造了什么孽,你能跟我仔细说说吗?
我也好……能有个心理准备。”
胡小婵犹豫一会,见他眼神真诚,喝了口热茶,望向前方幽暗的河水,说道:
“那个他,在被杨家当场退婚之后,从此性情大变,在抚云居胡作非为,弄得鸡飞狗跳。
南姑娘逃去了楚国府,萍儿、绿荷顺从嫁了他,小夜、素儿两个小孩子在夹缝中受气……”
冯宽沉默一会,示意她继续。
胡小婵继续说了他调戏赵丑儿,司马斌夫妇两人双双被逼疯,司马德勘被气死的事。
“畜生!!”
冯宽一把捏碎茶杯,表情痛苦又扭曲,“怪我……那会儿,真应该彻底灭了他的!!”
胡小婵不忍心继续往下说,等冯宽缓了一会,准备请辞回车上去,冯宽却又向她道歉:
“对不起,吓到你了,还请继续往下说吧。”
“有个叫韩永叔的,子虚你应该认识吧?”胡小婵做了个深呼吸,压低了声音。
“嗯,他是我最好的哥们之一。”
“他的妻子……因为受不了那人的凌辱,最后上吊自杀了。就在那一天,他爹娘也在极度的惊吓和怒火中……双双亡故。”
说完,冯宽怔在原地,眼泪开始不停地往下掉。
在胡小婵看来,对方原本坚实如山的身躯,也在不停地摇晃着,她的眼睛也跟着湿润了。
好半天起身,胡小婵手放在他肩膀,安慰道:
“这一切……或许都是命吧。子虚,不是你做的,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还……还有其他的吗?”冯宽颤声问。
“其他的……我,我不是太清楚了。等回了京城,一件件来吧……”
“谢谢你……姑娘先去休息吧。”冯宽扭过头,朝她挤出笑。
杨玄感、韩怀亮早上醒来时,感觉外面异常的安静。
拉开车帘一看,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彻底傻了眼:
他们所呆的地方,被一个晶莹剔透的冰球几乎完全封住,只有向着河的那一面天空,是通透的。
在阳光的照射下,四处散发着淡金色的温暖光晕,让人感觉如临仙境一般。
可外面传来两匹马的嘶叫,将两人拉回了现实。
叫醒旁边马车上的胡小婵之后,三人却发现,没了冯宽的踪影。
“子虚!”杨、韩二人连声叫唤,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在冰球里回**。
这时,胡小婵在灶台边注意到一块立着的木头,走近一看,发现上面用木炭写了十二个字:
“稍安勿虑,我自东去,不要寻我。”
这时的冯宽,距离京城西边的迎仙台,不过五里之遥。
早在冯宽一行离开龙门镇的当天晚上,京城上下便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已经安静了很久的宋国京城,一夜之间完全沸腾。
与往常不同的是,在以前,京城的这些人一般是砍柴烧水、添油加醋,或者稍差一些,比如之前边境大乱时,还会站在远处看看热闹。
可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将要成为下锅的鱼肉。
尤其是在各种谣言满天飞,几乎没人出来辟谣,甚至各方势力暗中推波助澜的情况下,等冯宽快要到京城时,殊不知,他已经成了京城人眼里十恶不赦、杀人如麻、冷酷无情、奸诈无比的可怕又可恨的大恶魔。
在得到消息的第二天,皇帝赵元佐在早朝之后,宣布将斋戒十日,期间除军国大事外,其余皆由政事堂、六部自行处理。
大宋天禧二年,六月十九这天,从迎仙台一直到京城之间近十里的官道上,两边站立着无数自发过来的禁军将士、军部高手甚至江湖人士。
在他们身后,京城百姓几乎倾巢而出,官员、士子、商贩、妓女等等拥挤在一起,又害怕又激动地望着西边,他们都想亲眼看看,这位越传越离谱的大恶魔,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说你们几个,读书都读傻了吗?还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韩大人那九首绝句,句句如针,字字泣血,作不得半点假,就算他真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今天我也要跑过去吐他一脸!”
“说狠话谁不会?有种你先报上名来,我替你把把关。”
“鄙人范仲淹,说来可笑啊,我曾经还被他虚情假意的表演感动过,这次,我要替读书人正名,替韩大人讨回公道!”
“好~算我一个!”
“我也来!”
……
“几位姐姐今天打扮得这么**,莫非还期待……这位大恶人看上你们不成?”
“哎,现在谣言满天飞,不知为何,我反倒替这位冯公子感到可怜了。
其实我仔细想了几天,人家好歹也是夏国的神主,那可是比皇帝还厉害的角色,我就不相信,这么烂的一个人,他们那些人会看不出来!”
“嘻嘻,等你们都被人带偏了,到时各种又骂又喊的时候,冯公子刚好在人群当中,看到又温柔又善良的我,搞不好就……咯咯咯咯……
我以后跟着他,当个神女什么的,岂不比一辈子呆在这鬼地方强?”
“呃……姐姐们,你们手上的铜镜、胭脂……也借我用用呗,我也补点妆。”
“哼,休想!你这妮子本来就比我好看,这神女的位置可不能被你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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