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秀领着圣徒，招呼百姓很快散去，众军士悚然，向司马沉沉见礼之后，慌忙抬着崔从书走了。

陆永战战兢兢地向司马沉沉抱拳，“大人留下小的，不知……所为何事？”

“陆文文，和你什么关系？”

“回大人，她是……鄙人的堂妹。”

司马沉沉淡淡一笑，“巧得很，文文刚好也是我的亲戚。听说他被陈志看中了，今晚就要洞房花烛，你……难道不陪我去喝杯喜酒？”

陆永身一颤，“大……大人，小的身在上城，若无召唤，并没有资格进去梦幻城的啊！”

“这不更巧么，刚好我来了嘛，难道，我也没资格？”

马桂军朝他递了递眼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头叹道：

“圣天大人在此，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某……愿随大人左右！”陆永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回道。

“放心，陈志那小子，最多也不过是圣子大人而已。我和他一个为天，一个为子，老子喝儿子的喜酒，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皆大欢喜的嘛！”

夜已渐深，梦幻城东三门罕见地大开。

潘岳身穿金甲站在中央，两边站着两排整齐威武的银甲禁军。

方才跟随熊秀的圣徒们，这时候，已大多分散至上中下三城各处。等回到门口，熊秀身边只剩了两个白衣随从。

等看清来人，潘岳往前虚迎两步，向熊秀抱拳笑道：

“圣法大人做事，实在是干净利落啊！这么快回来，想必……刚才闯进来的妖魔，已经被完全解决了，对吧？”

“潘大人说笑啦，来人可不是什么妖魔，正是我圣庙的圣天大人。”

熊秀淡淡一笑，“想来，之前也是我们多虑啦。地下封印防护固若金汤，地上那些小小妖邪，哪会有这种破开阵法而入的高妙本领嘛！”

“哦？”

潘岳讪讪一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大人辛苦，夜已深，还请进城休息吧。”

“嗯，潘大人多辛苦一下，城门先不要关。圣天大人这会正体察民情，等下指不定会过来。”

熊秀摆了摆手，领着两随从进了城门，然而走没两步，“轰隆”一声闷响，内外两道石门骤然降下，将三人封死在内。

并无任何声音传出，十息之后，石门缓缓升起，亮堂堂的通道内，赫然已空无一物，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仿佛刚才三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潘岳面无表情地扫视左右一圈，不咸不淡地提醒道：

“都给我放精神点，准备迎接圣天大人！”

“吼～吼～～”

一路慢行过去，周围从狭窄阴暗，渐渐开始变得开阔明亮起来，陆、马二人在前，司马沉沉落在最后面，每次路过浴光台，他都会停下脚步，看一看从上空投射下来的淡淡星光。

“今天已经是月末了吧？你们看，还是会有光投射下来。”

“大人，这里要是光明如常，恐怕绝大多数人，早就自残或自杀了。”陆永哂笑一声，随口应了句。

“哦，等一会，要是有人逼你们自残或自杀，你们会屈服吗？”

“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马桂军忙一脸认真地表态。

陆永迟疑不定地问：“大人若是不让我们活，何必大费周折！”

司马沉沉轻笑一声，“行了，咱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你们两个都回去吧。”

“大人？？”马桂军忽然激动起来，“我不怕死，只愿追随大人左右。”

“你们又不是女的，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好好活着吧，活着才能看到死亡。”

说罢，司马沉沉从葫芦当中倒出一捧清水，朝两人头上各洒了几滴：

“好好活着，别让你们的亲朋好友再次失望。”

两人恍惚之际，周遭青烟顿生。

司马沉沉闭眼凝神，任凭青烟将自己也包裹在内。倏忽间，一道无轻无重、无影无形的残影从烟雾当中闪出，缩地成寸而去。

约摸十息左右，青烟消散，马、陆两人已然没了踪影。司马沉沉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反而光亮不少。

整了整衣袍，出了上城，司马沉沉不紧不慢地朝着梦幻城走去。很快，他便看到了不远处阵势颇大的潘岳等人。

看清来人，潘岳一如之前那样，往前虚迎两步，抱拳笑道：

“恭迎圣天大人！”

“潘大人没看错吧，真正的圣天大人，难道……不该是这个样子吗？”

司马沉沉走到他跟前，忽如川剧变脸一样，右手往自己脸上一抹，变成了之前戴着人皮面具时的凌沉沉模样，冲他笑了笑。

潘岳轻咳一声，“大人就是大人，模样只是表象，大人的灵魂精神，永远都是那样的独一无二。”

“哈哈哈哈……”

左手一抹，恢复成真实模样，司马沉沉拍了拍他肩膀：

“潘大人位高权重，大晚上还一个人守在这里，莫非，是专门等我过来的？”

“卑职不敢。不久前，下官先迎了圣使大人进来，后又为圣法大人鞍前马后。最后，总算又盼来了圣天大人您，幸不辱命啊！”

“嗯，潘大人做得好呀。我圣庙上下，以后还要继续仰仗您老人家过活呢。”

“不敢不敢，圣庙是所有人的圣庙，圣君大人有言……”

“人人平等对吧？”

司马沉沉抢话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大笑不止。

待收住笑容后，司马沉沉自然而然地冒出一句：

“应该没有其他人了，走吧，咱们现在进去。”

“呃……大人，我……我还要去李府，接圣卿大人过来，您先进城吧！”

“哦？当真不跟我一起进去？”司马沉沉忽然眯起眼睛。

潘岳脸上当即渗出一层细汗，强忍着不适，挤出笑回道：

“大人慢走，下官……改日再请大人喝酒，如何？”

“也行，到时咱们去地下喝。”

司马沉沉似笑非笑地回道，随即背负双手，大摇大摆地进了门洞。

潘岳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城门口。尽管相比之前的启动慢了半息，待看到石门轰轰落下时，他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子虚啊子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这是何必呢！”

潘岳抹去脸上的汗珠，等待着石门缓缓升起，然而……

十息过去。

一炷香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

厚重的石门像一座山一样，稳稳地落在那里。好半天纹丝不动，又像死透了的人一样。

“你……你们一个个饭桶，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放精神点！赶紧联系里面……”

潘岳歇斯底里地朝着两边军士嘶吼一阵，却发现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他们，不知何时，早已化为了一具具冰冷的雕像。

“一群……一群废物！！”

狞笑着将雕像一一砸成血肉碎片，潘岳狂奔绕去城南，在看到同样封堵下来的石门后，又不信邪地跑去西边，却骇然发现，原本形制不一的三个城门，都变成了和东门一模一样的石门。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绝望之下，潘岳朝着石门奋力踢砍一阵后，血气倒行，经脉尽断，最后爆体而亡。

这边，司马沉沉替熊秀等人做完法事，安然来到第二道门前，看到同样一身黑衣的张仲坚单手持大弓、嘴咬着玄铁箭尾，弯弓如满月一般站在门洞里面，与周围的黑暗似乎融为了一体。

“当年在尧山县，你们差点杀了我。现在，莫非还想再来一次？”

一脸淡然地进了门洞，在距离他约摸一丈距离处停下，司马沉沉盘坐下去，门洞两边的光亮忽然消失。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尧山县外的营帐当中。

“当年差点杀了你的人，早就被你杀了。再早一些的方云龙，同样也是死在了你手中。

我……不过是想和他们一样，看看有没有同样的荣幸，能死在你的手上。”

含糊不清地说完，张仲坚松开嘴，“咻咻咻”似有万千箭矢从四面八方携奔雷之势，朝着司马沉沉怒射而去。

“乒”地一声翠响过后，司马沉沉亮出金光闪闪的右手小指，稳稳接住那根玄铁箭。

整个空间，瞬时又变得亮堂起来，望着气喘吁吁、嘴角破裂的张仲坚，司马沉沉淡然问道：

“除了寻死，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多谢……给我北辽，保存了最后一脉香火。

等你宰了陈志，杀了赵烟萝，地下这帮人……才可能有救。”

“是条汉子，你想怎么死？”

张仲坚忽然哈哈大笑，一把扯掉自己上衣：

“当然是战死！”

“好！”

大汗淋漓地从门洞中出来，司马沉沉将张仲坚带血的短刀收好。

在门外站了好一会，等汗水凝结成白晶，方才沿着甬道继续前行。

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面高近三丈、散发出乳白色圣光的巨大铜镜。

司马沉沉面色凝重起来，在距离铜镜三丈之地停下脚步。

“陈希夷，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伴随一阵爽朗笑声，一个灰色身影出现在铜镜当中：

“小兄弟啊，之前我骗了你一次，刚才我被你骗了一次。咱们两个，现在扯平啦！”

“扯平你大爷！藏天那小子呢，叫他出来！你们一起上，我赶时间，一并把你们收拾了！”

“呵呵，小兄弟与我的想法，实在不谋而合啊。可自从天都山一别，冥君大人他老人家再也没露过面。

我本来还想让你叫他出来呢，现在看来，似乎你也没见过他，唉，这下可难办啦！”

司马沉沉一时都气乐了，“老乌龟，你又想搞什么歪主意？搞得好像我和藏天是一伙的，你才是主持凡尘正义的一样！”

“哦？难道不是吗？我尊敬的地尊大人，还有……圣天大人？哈哈哈哈～”

司马沉沉耸了耸肩，直接抽出烧火棍来：

“管你怎么想，老子先宰了你再说！”

“哎哎哎，小兄弟……冷静！”

灰色身影忽然消失，只留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冒着生命危险出来见你，是真的想和你商量合作的啊！”

“合作啥？让我自残，先把这金身给你，然后用葫芦收掉那些妖魔鬼怪。

最后，你用不知哪里捡来的月光宝盒，菠萝菠萝蜜，让时光倒流，回到最开始的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