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的笼罩中,乔冰珊跳下出租车,用最快的速度冲进瑞德医院。
王护士看到她,露出惊讶的神色:“乔医生,你怎么……”
她还穿着侄女的连帽罩衫,脸上的妆容也还没有卸掉,气质和平日里大相径庭。但她本人顾不上计较细枝末节,一面摘下白大褂,一面吩咐:“准备实施抢救。”
但王护士站在原地没有动,脸上的表情格外凝重。她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来不及了。”王护士艰难回答。
手术室的灯还两着,可怜的幼犬还仰躺在手术台上,眼球浑浊,嘴巴半张,周围的蓝色无菌布都被血染红了。乔冰珊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在后颈摸了摸,毛皮覆盖的身体已经失温发凉。
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转过头命令道:“数据!我要看ICU的数据。”
王护士小跑着拿来监护仓的运行记录,上面是系统生成的表格,像是超市的小票,油墨字迹密密麻麻,记录了每个控制单元的参数,乔冰珊一行一行地查看,边看边冒冷汗——记录显示医院员工没有任何操作失误,一切护理程序都是按照标准执行的,但偏偏就是出了意外。
王护士一脸害怕,不敢睁眼看她,低着头问:“乔医生,这不是我们的责任吧……”
“不是,跟你没有关系。”
王护士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太邪门了。”
“没什么邪门的,手术之后本来就有四十八小时危险期。”
“但这都过了一整天了,我从来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你没遇到的情况多了,说明你还需要学习。”
“我、我知道了。”
乔冰珊虽然嘴上说得笃定,心里也在暗暗惊奇。虽然手术都伴随着风险,但昨天她的患者术后状态良好,没有丝毫恶化的征兆。她凭借多年经验做出判断,接下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所以第二天才放心休假。
但她的判断出错了,这只幼犬偏偏死于概率极小的并发症。
乔春野看到布丁的情形,心跟着揪紧了:“怎么办啊,宁宁看了肯定会伤心。”
王护士在她身边嘀咕:“伤心事小,万一人家接受不了,咱们该怎么解释啊。”
正在这时,乔冰珊转向她说:“先通知家属吧。”
王护士打了个激灵:“我、我怕……”
“怕也没有用,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还能一直瞒住吗?”
“……好,我这就去打电话。”
她钻进挂号室,牢牢关上门,但她的神色还是引来不少瞩目,周末是高峰期,即便到了晚上,院里还有不少顾客,医院门口挂着刚刚下发的评优表彰证书,金字牌匾还在闪闪发亮,人们听到异动,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间或有议论声传来:“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事故了?”
王护士挂断电话,忧心忡忡地回到乔冰珊身边:“已经通知布丁家长了,很快就回过来。”
“好。”
“待会儿怎么跟他们说。”
“实话实说。”
乔冰珊的口吻仍旧平静如常,但王护士已是满面愁容,她顾不得周围异样的视线,一屁股坐在走廊长椅上,喝水缓解紧张。
布丁的主人没过多久就赶到了,伴随着引擎的轰鸣,陨石似的黑色高级轿车停在门外。一家三口接连下车,快步走向手术室。
乔冰珊已经等候在门边,她拿着布丁的病历,面色凝重地宣布了噩耗。
宁宁一直仰着头,目光轮流扫过几个大人,很快觉察出气氛不对,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乔冰珊说完后,他突然大喊:“我不信!肯定是骗人的!”边喊边往手术室里冲。
十岁的男孩虽然不算强壮,但卯足力气,还是将虚掩的门撞出巨大的声响。
王护士急忙追上去,但为时已晚,宁宁冲到手术台边,看到爱宠的遗体,向后退了几步,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王护士拿他没办法,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乔春野,后者小心翼翼走到男孩身边,抬起一只手搭在男孩肩上,试图安慰他。
但宁宁突然转回头,一把将她的手拍开,而后指着她的鼻子:“你不是说一定能治好么!你不是说这里的医生很厉害么!你骗人!”
乔春野呆住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宁宁的问题,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才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宁宁用泪汪汪的眼睛狠狠瞪她一眼,而后便钻进妈妈怀里,边哭边喊:“她骗我!这个姐姐是坏人,她骗我!”
母亲蹲下身为他擦泪:“宁宁不哭,不就是一只狗吗,妈妈再给你买。”
“我不要别的狗,我就要布丁!呜呜呜!”
一直沉默的男主人终于开口:“布丁已经不在了,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女主人也附和道:“是啊,昨天你们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这才过了一天,怎么就突然没命了呢?”
一家三口的目光同时投向乔冰珊。
乔冰珊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手术本来就是有风险的。”
“风险?都过去一整天了,你现在跟我说风险?”
“昨天您也是签过手术知情书的。”
“昨天是昨天,我亲眼看着它活着出手术室,进了你们那个所谓的护理舱,一天后就没命了。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根本没看到,让我怎么相信?”
“我们医院从来没有禁止探视,今天一天,您都可以亲自来的。”
“所以怪我么?难道我的狗死在你们医院,是因为我不在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的争吵声太大,把整个走廊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甚至有一楼排队的客户也丢下宠物,到楼梯口围观。
谁也没想到,如此硝烟弥漫的医疗纠纷,竟会发生在一家宠物医院里。
男主人打定主意要纠缠到底,抱着手臂往墙边一靠:“空口无凭,我要看监控!”
王护士小心翼翼地插话:“我们有系统记录的运行数据,您要过目的话,我给您打印出来……”
“我哪看得懂,我要看视频监控!”
“ICU病房里没有设置监控,就算有,也拍不到舱里的情况。”
“借口,都是借口!”
王护士无言以对,不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乔冰珊。
作为布丁的主治医生,乔冰珊只能耐着性子,反复解释:“开胸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业界成功的先例很少,我们也是看到您的孩子救宠心切,才答应手术的。”
“这些我都明白,但你得解释清楚,为什么手术之后还好好的,隔了一晚反倒不行了,这不合理吧?”
“……这种情况确实非常少见,但也不等于没有。”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只能自认倒霉么?”
“我只能说,再小概率的事件,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反反复复就只有这一句话,我看你们瑞德医院评级高,口碑好,才来投医,早知如此,还不如换一家。”
乔冰珊反复解释无果,本来就没了耐心,提高声音反驳道:“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您,除了瑞德之外,其他医院根本不会答应实施开胸手术。”
“你还有理了——”
“别吵了别吵了!两位先消消气。”
一个人影分开围观队伍,匆匆忙忙跑上台阶,是周士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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